一首诗的契约
前往新创始星前,戴安娜仔细安排下天境的军事防御事务,要求进入最高备战状态,规范各级军事力量和区域管制,并且做好戒严和紧急准备。
之后,戴安娜联系地球,商议《共同防御条约》的附加事项,得知地球也被新创始星邀请,作为领主会议的一员。
“你亲自去?”她问布鲁斯·韦恩。
“你觉得对方会接受不是宇宙霸主的地球线上参会吗?”
神族傲慢,她深以为然,也只能说:“注意安全。”
秦月琅为了布防设计,把天境逛了个遍,并全面查探天境内是否有毁灭侵吞的痕迹——之前普罗诺亚从扎坦娜和杰森那里获取了阿斯加德覆灭的一手资料,其过程大致是:先是黑雾蔓延,然后天崩地裂。
天境一切无虞,暂无被入侵的迹象。
可普罗诺亚带着麾下,不遗余力,仍没有得到世界树现状的情报,仅有秦月琅从死人口中得来“住民被控制、奴役”的信息。
说来也巧,秦月琅能解开掌钉和锁链,行动自由,也是她在混乱的宇宙空间中跃迁得快,抵达天境时,杰森和帮忙分队的成员们还没离开。
杰森一看她戴了枷锁过来,又感知到她身上气息,便知道她又行为不端、惹了什么麻烦,发了一通脾气,然后找了队伍的另一个杰森——杰森·布莱德,他是恶魔伊特莱根的宿主,一位恶魔学者和魔法专家。
布莱德向秦月琅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他召唤了恶魔伊特莱根,请伊特莱根帮忙,买下秦月琅死后灵魂一个小时的所有权。
伊特莱根作为一个有尊严的恶魔,当然拒绝强买强卖这种事。秦月琅听他说话每句都押韵,就表示非常欣赏他的语言天赋,愿意用自己死后灵魂的一个小时,换他的一首诗。
伊特莱根才勉强接受这个局面,便和秦月琅签了一份恶魔契约,然后给她写了一首诗。
交易达成,锁链从中间断开,秦月琅拔出了掌钉。
还没等杰森再和她说几句话,神王亲自过来,大概是来赶客的。
杰森迎着戴安娜几欲动手的眼神,抱了一下秦月琅。
戴安娜冷笑一声,立刻传了开真理之门的命令,让他们马上滚回地球。
扎坦娜回到地球后,受联合大会和安全委员会的支持,开始组建地球魔法防御中心。
康斯坦丁在华纳海姆之劫中失踪,她到底有点担心,她又去找了占卜师上都夫人。
上都夫人道:“他能死掉才是要谢天谢地的事情吧?”
见扎坦娜执意,上都夫人还是接过康斯坦丁的打火机,做了一下占卜,她肯定地告诉扎坦娜说:“没死成,也死不了。”
既然上都夫人这么说,扎坦娜也就不再想自己前男友的踪迹,全心投入魔法防御中心的初步工作中。
首先,是人员。
她很快发现了一件离奇的事:新任的命运博士拖来了泰坦成员,里面有第三任罗宾提姆·德雷克;曾经死过的第二任罗宾,杰森·陶德,因为大种姓的预警,给她带来了一位叫艾森斯的少女;然后她见到了新一代死人——不,死翼,竟然是第一任罗宾,迪克·格雷森。
还差一个,就可以集齐蝙蝠——不是,打麻将了!
扎坦娜头大,头太大了。
——布鲁斯,谢谢你不给孩子安排工作的廉洁品质,你真是以身作则反腐第一人,让我开局就有三个训练有素的干员。
三位中对和自己兄弟共事最不满的,毫无疑问,就是杰森。他一来,是受不了提姆和布鲁斯联系密切行事风格又几乎是布鲁斯的翻版;二来,是受不了迪克对自己各方各面的“关心”。
“有些时候我真想像普通人一样。”
有一回,杰森一边调试着魔法仪器,对飘在眼前的迪克说。
迪克觉得杰森是对自己死而复生、又成为魔法师的人生经历大有感慨,道:“……想过普通的生活?”
杰森说:“就可以看不见你了。”
迪克环胸,用动作表示不满。
艾森斯在一旁插话:“你的命和你的魔法都是秦月琅给的,可她都不用你真正为她效命,照我说,你就该去给她当狗。”
杰森答道:“如果她有这个兴趣,而且只养一条,我当然十分乐意。”
艾森斯一甩银辫,横眉瞪目:“你在肖想什么?劣等犬。”
迪克一时脑子空空。
后来,在队友魔法的帮助下,提姆可以看到并和迪克交流了,他无意间提起自己之前找过秦月琅。
身为好大哥,迪克不能接受再有一个弟弟自愿当狗,就在提姆事务繁忙的间隙,希望提姆能说明自己和秦月琅的关系,不过,迪克还有些理智,话到嘴边,没直接问。
他问了提姆对秦月琅的认知,表示他阔别人世太久,对这些新人物不了解。
“秦小姐是魔法师的励志典范,魔法界有很多她的流言……总之,她是人类,也是奥林匹斯神王上位的功臣,获得了神位。从地安委的档案来说,现在她的地球官方身份还挂在天堂岛,但职业从魔法师改成外交官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好大哥稍稍放宽心。
然后,就听提姆又道:“说到秦小姐,阿福给我寄了几盒曲奇,但是现在秦小姐在天境,我很难带给她,我还是给杰森吧……你要不要现在尝一下?可可的,秦小姐的口味。”
所以有一盒是专门准备给秦月琅的是吗?……她到底是什么魔女啊!
秦月琅在天境时,一般会被叫使者,但可能她的神位意指不明、太不起眼,也会被直接叫女神,倒没有神有胆量叫她魔女。虽然最近戴安娜坐稳大位,对她的偏袒越发严重,被冠上类似魔女的名头,也是迟早的事情。
新创始星会议的正式日程很快送达天境,神王戴安娜不日就要出发。不出意外,秦月琅也会被她带去。
而秦月琅更关心防御事务,也想到自己的情况,她对戴安娜表示:“我借用你的神力,那你要作战的时候,我就只用秩序之力——并不方便。”
她希望得到更强的力量。
而戴安娜认真地看着她,澄蓝的眼睛里满是严肃:“你最好不要上战场。之前你闯到地狱,灵魂一下去了好几个位置,我分心得很严重。如果在战争状态,你好好待在安全的地方。”
……是的,她和戴安娜羁绊已深。
秦月琅敛下眼,遮去眼底一点深沉的冷,而又抬眼,平和又笃定:“戴安娜,我知道的。我没那么容易死,也许会有我不得不去支援你的情况。”
戴安娜像被说服了,她考虑了片刻,说:“我突然想起来,宙斯离开天境后,我收回了沙赞的宙斯之力,根据约定,巫师应该会给他找个新的Z。他现在还在停职,你要不要……”
秦月琅想象了一下自己胸前一个亮堂堂的闪电、穿紧身服、肩披短披风的样子。
——发觉自己为了六神之力也可以接受。
但是即便比利·巴特森愿意给她沙赞的身份,她也不见得真能成为沙赞,只能容当后议。
这是神王启程去新创始星的前夜,神明千里一步、瞬息星河,自然不需要像地球这类文明在星系和维度间奔波。
天星煌煌,是星座的动态,非月非星的暮光照耀在长柱间。
神山高处,露天星台,秦月琅坐在台阶上,为古琴调音,时不时拨开一道弦音。
她姿势随意,并不跪坐,腰间真言套索收得整齐,两脚落在下面的台阶上,裙摆落下,亮出一对折着寒光的腿甲。
戴安娜仍然穿着全副甲衣,只是稍微轻便了些。她和秦月琅都铠甲不离身,她们枕戈待旦的样子,也是提醒众神要时刻警惕。
她侧坐在秦月琅的脚边,撑着头凝望秦月琅,像妻儿熟睡时在旁护卫的猛兽。
琴很快就调好了,秦月琅素手按在弦上。弦似剑,颤动的刹那便要虎啸龙吟,她考虑了一下,还是改了手势,拨起弦声柔和。
神山没有宵禁,但还是静。琴声似柔风,似归鸟,在这座安静中盘旋。
几位神不请自来。
先来的,是原始爱神厄洛斯。
他深居简出,却是整个天境最美的神,美到夺人神智,阿芙洛狄忒在时,也大概达不到他那样的程度。秦月琅代理爱神后,他对此颇有微词,可能担心天境生育率会因为她是处女神而下降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此出现,站在稍远的位置。
两位缪斯女神姗姗而来,她们一位管辖音乐,一位司掌哀歌,来记录秦月琅所奏的乐谱。
接着,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一同进来,向戴安娜示意后,各坐两边。
狄俄倪索斯也来了,这位酒神与狂欢之神耐不住寂寞,本该神王专属的演出,也要跟着凑一份热闹。最近为了安置那些异族孩子,也为了组织防御,天境内娱乐骤减——神王不会明着下禁酒令和禁娱令,但她足可以随便找一些手下收买你的情人,让你的情人大吹枕边风。
他洒脱不羁,先向阿尔忒弥斯献酒,阿尔忒弥斯含笑接过他的酒,却递给了自己的哥哥阿波罗。
狄俄倪索斯也不纠缠美丽的月神,在秦月琅一曲奏完后,又绕过神王,将酒杯奉给备受王眷的神则使者。
秦月琅接过酒杯,单手抱琴起身,向场众位神颔首。
戴安娜知道秦月琅无意续曲,便也起来,和她并肩走下台阶。
她们经过厄洛斯时,秦月琅微有失神,不自主地看了一眼这位爱神,在他那绝艳的美貌中,饮下了手中的酒。
酒液入喉,温热如血。
酒神的美酒易醉人,秦月琅伴着身体的浮热入睡,灵魂也恍惚。
眼前光怪陆离,一时是一对蓝似湖水的眼,一时是一只翱翔的雄鹰,一时是一篓打翻的黑子……
模模糊糊地,湖水泛滥,要把人淹没,鹰爪踩向她的肩,黑子从她头顶倒下,滑入衣领,沿着身体……
秦月琅逃往圣境,扑入山坡上的草毯。
月光之下,她仍不能清醒,但她本能地抽出了自己和恶魔伊特莱根的契约。
仔细看着契约,前面的内容并没有变化,但她一眼看到最下面的签名——
路西法·晨星?
她来不及想,撑着摇晃的视线,再看向契约中间:路西法·晨星以一个大公之位和伊特莱根交换秦月琅死后一个小时的灵魂。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契约变更,她更加头痛欲裂,随手把契约丢到一边。
这痛其实诡异,既像要夺走她的神智,也像要在她的灵魂上砸个洞,好放什么东西进去——可她的灵魂大概无懈可击,因此被不停纠缠。
天昏昏,地暗暗,天渺渺,地茫茫。
明月群山之景在融化的边缘,就在那模糊的边缘中,走出一道白袍流光的身影。
祂银发如绸,美丽至极,也神圣至极。
意识到秩序领主纳布的到来,秦月琅却无法多做思考,比如推测祂之前去做了什么,她身上的秩序之力为什么相对沉寂,比如揣度祂又为何在这个夜晚造访……
她只是晃神地站起来,满月开始缺角,山体一层层矮下去,草变成很软,像站在厚厚的积雪上。
她要陷进去,她要陷——
——嗯?
她没有陷进去。
天地混茫,纳布握住了她的手,她悬在融化的月光山色中,被神握住的灵魂一角,传来清凉的触碰。但感知突然游离开,那诡异的疼痛似乎从中作祟——
好烫!
从微冷到滚烫是瞬间的变化,她本能地试图挣开,但纳布握得太紧,她根本无力摆脱。
灼痛仍在持续,像炮烙的酷刑。
秦月琅对上祂的眼睛,天空的广阔和崇高把她笼罩,此时她就是凡鸟,永远飞不到天的尽头。
“领主……请放开我。”
纳布还未回答,那张恶魔契约晃悠悠地飘到秦月琅眼前,还没等她收起来,纳布就夹住了那卷薄薄的卷轴。
祂半低着眼,宏阔的目光在纸上一扫而过。
祂还是放开了秦月琅的手。
可她并不能放松,她感觉到祂身上的秩序之力狂乱,如同风暴肆虐,向内向外任意破坏。
祂的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卷轴,祂的手在颤抖,似在竭尽全力违背本能——
祂撕掉了契约。
契约碎片如雪落下,隔着那可怕的雪,即便疼痛缠身,秦月琅也顿时清醒。那双属于至高、无比神圣的眼睛紧锁她身上,那片蓝框定最无情的秩序——也深藏最颠狂的混乱。
普罗米修斯曾对纳布所说的话,她早都没有印象,但她想起一个词:堕落。
祂说:“汝拒绝厄洛斯所司之爱,由此而痛。”
……原来是这样吗?
秦月琅不想再与纳布对视,但她此时不敢多做动作,哪怕是稍稍移开眼神。
她问得谨慎:“那我该怎么解决?”
纳布靠近了她一些:“汝为何不接受?”
秦月琅蹙眉想着,她只是代理爱神,又不是真要去当爱神?
“秩序不可替汝承受此爱……”
祂最终到来她咫尺之前,秩序的风暴短暂平歇,神明以这样接近的距离,注视着她不安宁的灵魂。祂慢慢抬起手,以近于惩戒的仁慈,以汤镬的冰冷——抚上她的脸。
“但汝若有此愿,吾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