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校生（三）
兄妹俩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的事，很快就被家里的大人们知道。
无须通过谁的提醒，光是看到冰箱里和零食架上各式各样的糖果与巧克力，他们便能猜出个大概。
“这么多巧克力，你们俩得吃到什么时候？”
萧艾问这话的时候，葛静棠正好拆开一盒，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一块。
“大家一起吃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吃完。”
“果然送巧克力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说完，萧艾拨开锡纸，将棕色的方块塞进嘴里，然后被甜得直皱眉头。
“有人想跟我们做朋友，给我们送礼物当然是很开心的事，但太多的话也让人觉得有负担。”葛静棠边说边揉搓着手中的锡纸，“而且他们总麻烦董子婷帮忙转交，我要是她，肯定觉得烦死了。”
一模一样的话葛嘉涵也说过几次，而且他还劝说董子婷，如果觉得麻烦就应该直接拒绝。
“只是帮忙转交而已，”董子婷因着难以启齿的私心，不敢直视葛嘉涵的眼睛，“不算麻烦。”
“万一有人得寸进尺呢？”
董子婷没想过这个问题，更没有想过他的话会在不久的将来如预言般应验。
“你能不能帮我跟李思琳说说，让她不要老给我发短信和打电话，真的有点受不了。”某天午餐的时候，葛嘉涵忍无可忍地抱怨道。
“当初不是你自己把联系方式给她的。”事不关己的葛静棠幸灾乐祸道。
“我后悔了行不行？”葛嘉涵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正常的同学来往当然没问题，但她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现在连做梦都能梦到被她用短信轰炸，在学校里看到她只想绕道走。”
“喔唷，连做梦都梦到人家。”葛静棠坏笑。
“拜托！那可是噩梦啊！”
“我知道了。”董子婷从没见过葛嘉涵如此崩溃的模样，觉得他这么可怜自己也有责任。“我会找机会跟她说的。”
然而不等她主动找到李思琳，对方就自己送上门来。
“这个周末你帮我约葛嘉涵出来看电影，他不回我的短信。”李思琳说着坐上董子婷的课桌一角，手腕上的新手链随动作叮铃作响。
“这个周末我没空，”董子婷抽出被她压住的课本，“葛嘉涵也没空。”
闻言李思琳眉尾一挑，“你们俩同时没空？”
“不是同时，总之就是没空，或者你自己去约他。”
“都说了他不回我短信，打电话也不接！”
见她不依不饶，董子婷思索片刻，决定实话实说：“既然人家不想理你，就不要总是去打扰了吧。”
李思琳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你什么意思？”
“葛嘉涵让我帮忙转告，希望你不要有事没事就用短信和电话打扰他，他觉得很烦。”
直白的话语让李思琳脸上残存的最后一丝隐忍彻底消失，周围的同学见状，纷纷相互使眼色，等着看热闹。
最终，李思琳什么都没说，似笑非笑地看着董子婷半晌，手链上的吊坠蹭过她的脸颊，然后帮她将耳边的碎发别好。
第二天早上，董子婷像往常一样和兄妹俩在四班门口告别，然后独自朝着七班的方向走去。
一走进教室门，她便立即察觉到班里的氛围不同于以往。有几位同学和她对上视线后又迅速躲开，诡异的安静让人莫名地忐忑。
走到座位坐下后，她打开书包依次掏出作业与课本，手在最深处摸到文具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进她的耳朵。
“有的人真以为自己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呢，不过就是个跟班，自以为是的样子真够可笑，像个小丑一样。”
李思琳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全班人听见。她的话音一落，四周便响起嘲弄的笑声。
不用抬头董子婷也能感觉到很多人在看自己，她突然感觉胃疼，接着指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抓起文具袋。
距离早读自习打铃还有十几分钟，新的一天不过刚刚开始，但她却不知道要如何熬过。
因为胃疼，董子婷一上午都没什么精神，午餐也没怎么吃，让葛静棠很是担心。
四班和七班的下午第一节课都是体育课，于是葛静棠和董子婷约好在操场见。可是班级解散以后，葛静棠却没有在四班的人群里见到董子婷，问同学也都说没有看到过。
想起上课之前遇到的某个人，葛静棠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急忙找到正在和班里其他男生打篮球的葛嘉涵，告诉他：“董子婷没有来上体育课，我得去找找她。”
葛嘉涵见她的表情严肃，不像在开玩笑，便马上抓起自己的外套，说我跟你一起去。
而事实正如葛静棠所预感，董子婷的确遇到了麻烦。
上课之前，她在更衣室里被李思琳一行人拦住，说有话想跟她聊聊，接着大家就一起去了没有监控的洗手间。
当被这些女生推进隔间时，董子婷才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电视剧里的场景竟然真实发生了。
“你这什么表情？”与她面对面的李思琳嗤笑一声，“是被吓傻了吗？”
董子婷的视线从李思琳和其他女生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说道：“不是有话要聊，现在这是要干嘛？”
“不干嘛，”李思琳用指尖戳了戳董子婷的肩，“就是看不惯你，想让你长点记性。”
“如果是因为昨天的事，我可以跟你道歉。”董子婷用手捂住肚子，觉得胃更痛了。
“你觉得我是想听你道歉，才把你叫到这里来吗？”李思琳翻了个白眼，脸上看不出一点之前亲切的模样。“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怎么一点做跟班的自觉都没有呢。”
“你说完了吗？”
董子婷皱眉是因为胃疼，但李思琳却以为她是在无视自己，于是十分恼火地推搡了她一把。
“你真以为自己跟那对兄妹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别搞笑了，他们不过是跟你随便玩一玩，少蹬鼻子上脸把人家当成你的朋友，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董子婷一声不吭地靠着隔板，胃部传来的绞痛和耳边的嗡响让她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仿佛受气包的样子看得李思琳心里一阵痛快。
“你能有机会做人家的跟班，不也是因为有个在人家家里当佣人的妈妈。”李思琳语气讥讽地说道，“像你这种人，还想对我指手画脚，真是太可笑了！”
说完，李思琳和她身边的女生都开始哈哈大笑。
这时，一声踹门的巨响仿佛从天而降的雷鸣，吓得这些女生立即闭嘴，推挤着抱成一团。
看到来人，李思琳瞬间僵在原地，整个人因慌张失措而显得有几分滑稽。等她反应过来想要逃走，却发现葛静棠已经走近，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你动手了？”
见人不说话，葛静棠便用力拍了下隔间的门板，然后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我问你有没有动手？！”
身高已经有一米七三的葛静棠此刻看起来极具压迫感，但李思琳也不愿示弱，硬着头皮去对上她冷冰冰的视线，然后说道：“你说什么呢？我们只是在聊天。”
“最好是。”
葛静棠用锋利如刀的目光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越过李思琳向隔间走去时，故意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此时董子婷已经因强烈难忍的胃痛蜷缩着蹲在地上，额头和鬓角全是冷汗。葛静棠冲过去扶她，听到她用虚弱的声音说着“我没事，就是胃有点疼”，便回过头去，一脸凶狠地瞪李思琳。
“再忍一会儿，”葛静棠轻轻摸了摸董子婷的头，安慰她，“我们现在就去医务室。”
“嗯。”
等在洗手间门口的葛嘉涵看到脸色惨白的董子婷被扶着走出来，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愠怒。
“怎么回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送她去医务室。”
闻言，葛嘉涵将手中的外套披在董子婷肩上，然后弯腰摆好背人的姿势。
把人送到医务室以后，已经大汗淋漓的葛嘉涵又马不停蹄地去找老师请假，留下葛静棠陪董子婷。
校医检查确认过董子婷的状况，给她开了对症的止疼药与冲剂。葛静棠看着她将药吃下去，然后扶她到铺着浅蓝色床单的病床上躺好。
“要不要把帘子拉上？”葛静棠弯下腰问董子婷。
董子婷摇摇头，然后拍拍床边的位置，让她坐下。
等待药效发挥作用的时间里，葛静棠一直坐立不安地动来动去。董子婷闭着眼，感觉到她一会儿帮自己扯被角，一会儿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还有时不时好似在轻叹的鼻息。
忍不住好奇的董子婷睁开眼，看到葛静棠拧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她怎么了。
“没事，”葛静棠躲避对视的意图很明显，“你好好休息，不要说话。”
董子婷逐渐觉得胃疼有所缓解，便坐起来，曲起双膝靠着枕头，去看葛静棠望着窗外的侧脸。
“其实你都听到了吧。”
葛静棠的睫毛颤了颤，不肯将头转过来。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很不会说谎。”董子婷抱住双膝，下巴搁在膝头，目光温和的眼底闪烁着点点荧光。
葛静棠内心挣扎了几秒，最后终于将头转过来，表情纠结地说道：“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不会不开心……”
“实话实说。”
“……听到了。”
闻言，董子婷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听到了也好，这样我就不用再继续自欺欺人。”
这下葛静棠是真的听不懂，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其实做一个称职的派送员真的很麻烦，我不止一次想过拒绝，但受到大家欢迎的感觉真的很好，像在做梦一样。你们出现之前，根本不可能会有人用羡慕的眼光来看我，我就像一棵路边不起眼的小草，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说到这里，董子婷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所以我是有私心的，我想要借着你们身上的光让自己也变得闪亮，然后自己骗自己，只要继续做派送员，就能变得和你们一样受欢迎，被很多人看到。”
葛静棠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余光看到董子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李思琳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很可笑的人。”
董子婷垂着眼揪紧自己的裤腿，喉咙因哽咽而觉得堵塞。“我自私地利用了你们，所以你不需要在意我会不会开心，我没有资格。”
说完，她吸吸鼻子，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之后的沉默让董子婷愈发抬不起头，只敢看着葛静棠放在床沿的手，心里做好她会随时起身离开的准备。
再次听到吸鼻子的声音，董子婷先是茫然地想着“不是我啊”，然后才不可置信地慢慢抬头。
清晰可见的泪痕被葛静棠随手抹掉，董子婷错愕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与鼻尖，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哭什么？”
委屈从葛静棠的脸上一闪而过，接着她毫不动摇地注视着董子婷的双眼，表情有几分倔强。
“我不喜欢听到有人这样诋毁我的朋友，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