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校生（四）
只用“感动”并不足以描述得清楚董子婷此刻的心情，于是她决定用行动来说明，凑上前去拥抱葛静棠。
熟悉的香波味道让她想到每一个两人在同一张床上睡去的夜晚。原来早就已经有人为自己这棵不起眼的小草驻足，孤独的透明人其实有着自己独特的光芒。
“以后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葛静棠紧紧回抱住她，“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讲给我听。”
“嗯，对不起。”
“也不许说‘对不起’。”
“好。”
葛嘉涵回来时两个人仍抱着，他见她们眼眶都红红的，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挠着后脑勺傻站在旁边。接着他忽然想起自己着急赶回来的原因，于是将拎在手里的胶袋递过去。
“我买了牛奶、饼干和面包，”他扬扬下巴示意董子婷打开袋子，“都是你爱吃的。”
闻言葛静棠马上从里面掏出一袋面包，然后贴心地替董子婷撕开包装。“胃疼都是因为你不好好吃饭，快，把这个面包吃完，然后再喝点牛奶。”
董子婷看着兄妹俩，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唇笑，“谢谢。”
“小意思、小意思。”葛嘉涵摆摆手，安慰她不要把今天的事太放在心上。
“对了，你去请个假怎么去这么久？”葛静棠问葛嘉涵，“被老师骂了？”
“没有，就是去超市之前碰到了李思琳，跟她说了几句话，耽误了点时间。”
一听到这个名字葛静棠就来气，“你跟她说啥了？”
“问她是不是欺负同学，她说没有。”
“撒谎精！”葛静棠说着愤愤地捶了下自己的大腿，董子婷光是看着都觉得疼，便伸手帮她揉了揉。
“嗯，我也这么说她来着，然后还跟她说这种事没有下一次，否则我就告诉老师。”
“说得好，还有呢？”
“还有……”葛嘉涵想了想，“噢，还跟她说我已经把她拉黑了，让她以后不要再骚扰我们。”
因为有兄妹俩暖心的陪伴与鼓励，董子婷很快便满血复活。
期中考试一结束，轻松欢快的气氛又重新在校园的各处流动。考得好的人自然没有负担，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让那些考得不好的人咬牙切齿地眼红，有的暗自下定决心要一雪前耻，有的则焦虑到干脆自暴自弃。
全校第一依旧稳定发挥，和第二名的差距比之前又多了十几分。兄妹俩和董子婷也都考得不错，成绩一出，三个人便激动地凑在一起又笑又跳，然后和裴子黎约好，周末要好好放松一下。
沉寂了一周的校园论坛也重新热闹起来，并且越到深夜越让人眼花缭乱。
葛嘉涵每天睡前都有在论坛逛一圈的习惯，看到与自己有关的帖子通常都一笑了之。但是最近这几天他经常能看到一些不怀好意的发帖，有关于他和葛静棠的，也有关于他们和董子婷的，其中热度最高的，是一条暗示他和董子婷关系“不一般”的帖子。
起初他并不怎么在意，直到一起打球的校队球员在休息时提起来，搭着他的肩说道：“你小子怎么交了女朋友也不告诉兄弟们一声，不够仗义啊。”
“听说你女朋友有时候会住你们家，我靠，看不出来啊，玩得真够刺激啊！”
尽管他们的话让葛嘉涵直犯恶心，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说自己和董子婷只是“好朋友”的关系。
男生们一副“兄弟，我懂你”的表情，然后在葛静棠和董子婷来给他送水的时候大声起哄，惹得葛嘉涵一下子脾气上来，抄起篮球使劲砸向他们。
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葛静棠和董子婷急忙跑过去劝架。看到她们葛嘉涵立刻冷静下来，将两人护在身后，然后指着其中一个男生说道：“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要不然我真的揍你！”
论身高和体格，在场的男生没有一个人有把握能打得过葛嘉涵，而多打一又显得太没品，于是便骂骂咧咧地散场了。
等人都走光后，葛静棠心有余悸地拽着葛嘉涵的衣角，问他好好的发什么疯。
“是他们嘴贱，说我和——”
葛嘉涵及时闭上嘴，然后看了看董子婷，没接她递过来的功能饮料，而是去拿葛静棠手中的矿泉水。
“其实我没关系的。”董子婷笑笑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也有很多同学相信那些都是谣言。”
“真是‘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汤’，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起的头，肯定饶不了他。”说完，葛嘉涵气呼呼地猛灌了一大口水。
当天晚上，兄妹俩各自在论坛上注册了一个匿名的小号，打算和那些造谣者决一死战。
然后他们惊奇地发现，每一个造谣的帖子下面，都有裴子黎使用实名账号写下的留言。有的人不相信是他本人发的，于是便有同学站出来帮忙证明。
“和这位一个班的，语气一看就是本人。”
“看清楚这是实名账号，难道我们学校还有第二个‘裴子黎’吗？”
“我可以证明他手机没丢。”这一条是葛嘉涵用匿名小号发的。
“拜托这肯定是本人好吗，能让全校第一花时间在这里一条一条地翻帖子，除了俩混血和董某人还能有谁啊？！”
“楼上说得非常有道理。”这一条是葛静棠用匿名小号发的。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因此而熬夜的三个人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睡到自然醒。起床后，葛静棠发现三楼只有自己在，其他两个人不知去了哪里。
之后她下楼去厨房找吃的，看到董子婷和葛嘉涵并肩坐在岛台前的背影，便想悄悄地过去吓他们一跳。
“你俩干嘛呢？”
葛嘉涵被吓得手一抖，手机掉在材质坚硬的岛台上，摔出的声音让他心疼得直抽气。
“在选中午点什么外卖。”董子婷转过来看着葛静棠，“我早上出门前我妈还特意交代，要我监督你们，不能点外卖。”
她说完葛静棠便笑个不停，然后搂着她的脖子说道：“但张姨没有想到你其实是我们的同伙，哈哈。”
葛嘉涵这时才想起冰箱里那些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的食物，担心地说道：“等张姨周一上班发现一个菜都没少，咱们岂不是要挨骂？”
“晚上吃呗，咱们四个人呢，还怕吃不完？”说着，葛静棠环顾四周，然后问道：“裴子黎呢？”
“书房窝着呢。”
接着三个人去书房找裴子黎，问他中午想吃什么。在他们列举的众多选项之中，裴子黎最终选了披萨。
“我也同意披萨。”葛静棠举起手说。
想吃汉堡的葛嘉涵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董子婷身上，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
“我……”董子婷最受不了他这副表情，投降道，“我觉得汉堡和披萨可以都点。”
“是啊是啊，反正我们有四个人，吃得完。”葛嘉涵一脸得逞地笑。
都点的结果就是四个人全部吃撑，然后一个个瘫在沙发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不行，张姨说过吃完外卖的垃圾要及时收拾。”葛静棠挣扎着坐起来，用脚踢了踢一旁的葛嘉涵，“不然会有味道，而且还会招蟑螂。”
“对，要快点收拾才行。”
葛嘉涵嘴上虽然应了，但身体却依旧诚实地瘫着不动。葛静棠见状去踹他的屁股，然而却没有掌控好力度，直接将他踹下了沙发。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趴在地毯上的葛嘉涵十分震惊地抬起头，然后在其他人的爆笑声中抓起抱枕扔向葛静棠。
打打闹闹并没有耽误他们将所有的垃圾分类收好，弄乱的客厅也重新恢复原样，然后四个人才继续回到沙发上瘫着。
这时，葛静棠忽然发出一声感叹：“我真的好佩服张姨，每次看到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就觉得她是super hero。”
葛嘉涵表示同感：“张姨真的很厉害，不愧是金牌管家。”
既然提到了这个话题，葛静棠便细数起自己平时对张玫的观察：管理每个部门的工作人员时井井有条，别墅的日常维护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她，园丁的工作她也都了如指掌，简直从里到外都不能离开她。
“我觉得张姨是我们的大家长，大家都很信赖她。”最后她如此总结道。
“《黑执事》都看过吧？”葛嘉涵说道，“张姨在我心里就跟塞巴斯蒂安一样厉害！”
“同意。”裴子黎说道。
只是一直听着的董子婷眼眶渐渐发热，近来学校里总是有人在背后嚼与此有关的舌根，她虽然表现得不在意，但心里其实非常难过。
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可以真正地做到不去在意，因为她有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们，有他们在，难过与伤心就像一场骤降的暴雨，很快就会雨过天晴。
见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葛静棠便用食指在嘴边比“嘘”：“小声点，她睡着了。”
“咱们也上去睡会儿午觉吧。”葛嘉涵拍拍自己的肚子，“吃饱了就犯困。”
裴子黎和葛静棠动作很轻地从沙发上起来，上楼之前，葛静棠还特意去橱柜里找了一条薄毯，给董子婷盖上。
三楼的楼梯间最近被重新布置过，除了沙发和电视以外，还添了饮水机和冰箱。方便大家日常生活的同时，也让他们越来越常宅在楼上不下去。
午睡起来后的活动安排是大家一起看电影，每个人都选了一部自己最想看的电影，打算在睡觉之前全部看完。
由于个人取向不能统一，所以总有人在看某部电影的过程中兴致缺缺。就像兴趣相投的人能发现彼此一样，兴致缺缺的人也能马上发现另一个自己。
裴子黎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当电影里的动作戏是背景音，接着目光一转，便看到一片昏暗中，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葛静棠的脸。
此时葛静棠正专心致志地在学校论坛里乱逛，看到一条标题为“大小姐与移动冷库最新进展”的帖子后，便指尖一碰将其点开。
看完帖子，葛静棠呆呆地盯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消化了好一会儿，然后猛戳正认真看电影的董子婷，将手机举到她面前。
董子婷只瞥了一眼便知道帖子在说什么，反应很平淡地对葛静棠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吗？”
“原来你知道？！”
“是啊，全校人都知道。”董子婷说着看了看正在吃蛋糕的裴子黎，然后凑近葛静棠的耳朵，“梁郁薇从高一入学就开始喜欢子黎学长了，而且她自己公开说过很多次，所以大家都知道。”
短时间内接收到的巨大信息量让葛静棠已经停止了思考，只能想起梁郁薇那张猫咪相的脸，和每一次相遇时自己心中复杂的感觉。
“你知道吗？那天我之所以能及时赶到洗手间救你，是因为上体育课之前碰到了梁郁薇。”
“跟她有什么关系？”董子婷很是不解。
“她跟我说三楼女洗手间会有好戏上演，我当时觉得这人怎么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是后来发现你没来上课，才明白她是在提醒我。”
不过联想梁郁薇当时的样子，似乎并不是什么出于好心的提醒，而是单纯喜欢看戏。
“她怎么会知道？”
“是啊，很奇怪吧？感觉这个学校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她人脉那么广，想知道什么应该不难。”
说完，董子婷指了指葛静棠的手机，然后继续说道：“帖子里面说她终于要到了子黎学长的电话号码，感觉已经没有什么事是她办不到的。”
话题重新回到帖子，葛静棠这才想起去看一眼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
“嘁，之前还说自己不会给联系方式，结果居然背着我们偷偷给了梁郁薇。”
“所以子黎学长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谁知道呢……”
得不到答案的疑问似乎有要折磨人一整晚的架势，葛静棠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终还是拿起手机给裴子黎发短信。
“睡了吗？”
“没有。”
“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思索片刻，葛静棠敲下一行字：“听说梁郁薇喜欢你，你知道吗？”
“嗯，知道。”
简洁又果断的回答打乱了葛静棠原本的思路，让她出于冲动秒回道：“所以你真把电话号码给她了？”
“嗯，她之前问我要过几次，然后前几天遇到，又问我能不能交换联系方式，我就给她了。”
裴子黎的回复比起平时稍微慢了几分钟，在这期间葛静棠等得越来越焦灼，甚至有了“难道梁郁薇也正在和他聊天”的想法。
“你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了？”不甘心自己在胡思乱想，葛静棠便故意将这条回复得很慢。
“上次你说的那些我有认真想过，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应该多交些朋友，这样以后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才不会有遗憾。”
葛静棠将这条回复反复看了好几遍，心情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所以是因为我？”
“嗯，是你说服了我。”
疑问得到解决，因此睡前聊天到这里便结束了。
裴子黎的最后一条回复在葛静棠看来有种奇妙的违和感。向来对人事物很有主见，并且又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在承认被人说服时，竟如此帅气的坦荡。
难以控制的心动像夜风吹进没有关紧的窗，吹乱发丝，也吹乱梦的韵脚。睡去之前，葛静棠迷迷糊糊地望着天花板，感觉剧烈的心跳就像一双手，拽着自己向夜的更深处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