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银灯二十一
二人速度极快，不过转瞬之间，已掠出几里地，但那股极淡的妖气仍旧不远不近，八宝铃周身亮着一圈淡淡的莹白光芒，悬在前方替他们引路。
“这妖物似乎在引我们去什么地方。”莫念发觉不对劲，他们追出这么远，这妖物始终不远不近，不像是在被他们追赶，倒像刻意吊着他们似的。
谢拂衣也感觉到了，“再往前去，就是小重山了。”
小重山阿那湖，就是他们曾经被那些诡异的两面花和巨蟒攻击之处，不过两面花已经被他们引巨蟒毒液烧毁，巨蟒也已经被他们斩杀，阿那湖如今应就是一片普通湖泊了。
“小心些。”谢拂衣低声道，二人脚步不停，继续向前，不论对方是何目的，已经追赶到此处，自然不能现在放弃。
“谢拂衣，我们...”进了小重山内，八宝铃周身的莹白光芒更亮起来，莫念转头看向谢拂衣，话音未落，一道赤色火龙却忽然朝她袭来。
莫念一惊，足尖点地，飞快向后掠去，火龙将将从她面前掠过，滚烫的热度将她一小节发尾都烫得卷曲起来。
莫念一愣，“谢拂衣，你做什么？”
谢拂衣却不答，神色与往日不同，面沉如水，神色冷漠，出手又快又狠。
莫念还未及站稳，脚下土地突然生出十几道半人高的尖柱，飞快向上生长，尖锐无比。
莫念足尖点地一个借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在空中翻了个身，轻飘飘落在在尖柱的尖尖之上，竟然没被刺穿，而是稳稳立住。
她的剑法身形原以轻盈灵动，变幻无穷为特点，运转灵力之下，身形更是轻盈无比。
不对，莫念望着谢拂衣的神色，意识到不对劲，谢拂衣不可能会突然攻击她，看他的模样，他恐怕陷入了幻境之中。
谢拂衣手中已迅速凝出一把尖锐长刀，劈砍而来，莫念一边闪避，一边将八宝铃向谢拂衣掷去，一边口中念咒，“灵光焕罗络，八宝保形魂，皎皎三素晖，清心郁明华。”
“清心！”莫念断喝一声，八宝铃发出一阵耀目的白色光亮，一声清越的铃声响彻整个小重山，穿透一切虚幻。
谢拂衣动作一顿，已经凝成形的金色长刀也慢慢化为虚影。
“谢拂衣，你没事吧？”莫念看向他，谢拂衣摇摇头，面色沉沉，不知何时，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陷入了幻境之中。
看他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清醒过来，莫念微微松了口气。
“小心。”谢拂衣忽然变色，已经化为虚影的金色长刀再度凝成实体，向莫念方向掷去，堪堪擦着莫念脸侧而过，带下一缕乌发。
只听得叮的一声，与什么东西碰撞在一处，跌落在地。
莫念反应迅疾，也未回头，迅速向前几步，与谢拂衣并肩站在一处。莫念手中持剑，严阵以待，谢拂衣手中亦重新凝聚出金色的长刀。
木质轮毂滚过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碧青裙衫的美人推着轮椅缓缓而出，轮椅上的男人容貌俊美，如朗月清风，皑皑白雪，气质超然。
“八宝除魔铃，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这样快就破了我的幻阵。”卫雪园微微含笑，不急不缓。
“雪园师兄，浮白。”莫念面沉如水，其实她心中隐隐也有所猜测，却不敢置信，“你们怎么会在此处？”
卫雪园一脸平静，“我在此处等你。”
“等我？”八宝铃仍然发出白色光亮，引他们来此的那缕妖力，正是来自浮白，或者说，来自那枚银白色圆球状法器，凋朱颜。
“伤那更夫之人，是你们。”莫念直直望着卫雪园道。
“是。”卫雪园平静地承认道。
莫念一颗心直直下坠，她与雪园师兄相处不多，但她也知道，雪园师兄乃是方诸阁年轻一辈中最出众的弟子，爱青师姐和春来都对他又爱又敬。
想不到，曾经为了降妖除魔伤重至此，终生只能坐在轮椅之上的，方诸阁清风霁月的大弟子卫雪园，竟然就是这一切事情的幕后黑手。
“那些人，都是你们杀的？”莫念握紧了手中横秋剑，剑尖漾出一道如波水纹。
“是。”卫雪园仍旧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都是我杀的。”
“为什么？”莫念质问道，“为何杀害那么多无辜之人？”
“为什么。”卫雪园面上带着一股冷意，摩挲着腰间“凋朱颜”。
那一年，群玉为了诛杀天下白，重伤不救，魂魄受损，后来为了他，更是强行将他体内妖毒引入自己体内，他拼尽全力，只留得群玉一抹残魂。
多年以来，他以人的精气温养群玉的残魂，如今，终于找到一颗合适的心，可以使群玉孤魂重返。
“今天邀莫师妹来此，就是想向你借一样东西。”卫雪园神色平静。
“什么东西？”莫念剑中已运足灵力，冷冷望向卫雪园。
卫雪园微微一笑，仍旧清风朗月般气度高华，“你的心。”
“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莫念足尖一点，冲着卫雪园疾刺而去，与此同时，谢拂衣的火龙也随之向着卫雪园攻去。
卫雪园不闪不避，端坐原地，背后的青衣美人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纤细一双玉手，竟然不靠任何外力，抓住了莫念的剑锋。
莫念只觉剑尖被一股巨力死死抓住，再难前进分毫，顺势一抽，横剑一挥，浮白手掌多出两道深深划痕，她却毫无知觉一般，连眉尖也不曾皱一皱。
谢拂衣的火龙带着滚烫热气呼啸而至卫雪园身前，却也被不知什么东西绞散，化作火光点点，散落消失。
二人正欲再攻，却听得空中两声清啸，两只巨大的白鹤自空中俯冲而来，直袭向二人面门。
莫念迅速挥剑阻拦，白鹤的尖喙击在横秋剑上，一阵巨力竟将莫念震得退后几步，若是普通的长剑，早已断为两截。
莫念顺势而退，在身后树干上一点，借力腾空而转，再向那白鹤刺去，长剑划在白鹤翅膀上，竟然坚硬无比，连横秋剑也难以刺穿，只留下一道淡淡划痕。
白鹤扇起巨大的翅膀，卷起狂风，霎时间飞沙遍野。
“这是什么东西？”莫念在心中暗骂，哪有这样的白鹤。
谢拂衣的火龙紧紧绞住另一只巨大白鹤，却禁不住白鹤扇起的狂风，很快熄灭，再看那白鹤翅膀，竟然未曾受损，连一点焦黑的痕迹也不见。
谢拂衣一边操控五行葫芦，飞沙幻作一条沙做的巨龙，死死缠住那白鹤，“方诸阁的机关，果然名不虚传。”
这并非真正的白鹤，是卫雪园制造的机关罢。
卫雪园微微一笑，手中掐诀，“今日便叫你们见识见识。”
白鹤奋力一挣，沙做的巨龙便四分五裂，重新化作飞沙。
白鹤的尖喙划过之处，巨大的树木霎时倒塌，速度极快，带着千钧之力。
尖喙朝着莫念袭来，莫念仰面后仰，堪堪避过，横秋剑剑尖一转，朝着白鹤看似柔软的腹下只刺而去，却没有想象中划破血肉之声，而只有一串金石碰撞之音。
莫念微微一愣，这白鹤给她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是那头巨蛟！”莫念忽然反应过来，“这白鹤是用那巨蛟的鳞片炼成的。”
谢拂衣也记起来，是他和莫念曾经合力斩杀的那只巨蛟，那巨蛟的鳞片坚硬无比，难怪这白鹤这样刀枪不入。
说话间，白鹤已调转方向，再度向二人袭来，这双白鹤由卫雪园操控，坚硬无比，速度极快，半点停滞也无。
莫念朱红的裙裾似翩跹的蝴蝶，长剑与白鹤冷硬的羽毛撞击出铿锵的金石之声。
白鹤自上而下，展开双翅斜扑下来，莫念堪堪避过，白鹤尖尖的长喙击在一颗数十年的粗壮紫竹上，紫竹顿时嘎吱一声栽倒下来。
莫念立刻反应过来，这白鹤速度极快，既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弱点，“把那只白鹤引过来！”
莫念足尖点地，向后飞掠，谢拂衣听见，亦顺势急退而来，两只巨大的白鹤展开双翅，紧追在他们身后。
眼看就要撞上，二人同时挥出手中兵刃，堪堪借力荡开寸余，两只巨大白鹤却因速度太快，眼看已经避不过要撞在一处，一只却忽然用力扬起长长的脖子，往右一偏，转瞬让另一只白鹤削去了半边翅膀，在空中不稳地扑腾几番，却终究没有坠下来，调整姿态再度朝莫念俯冲而来。
莫念却像是未反应过来似的，呆呆站在原地，直至白鹤尖锐的羽毛已到了她眼前，才堪堪向旁边一滚，躲开这一击。
“阿念！”谢拂衣被另一只白鹤缠住，脱不开身，担忧地望过来。
莫念的手背滴答滴答滴落下血珠来，面上却露出笑容，地上落着两根锋利的白鹤羽毛，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斩落的。
两只白鹤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卷起更大的狂风，猛烈地攻击而来，莫念受了伤，动作却一点没有受阻，“攻击它们羽毛的衔接处！”
这一对白鹤是卫雪园以巨蛟的鳞片打造，其坚硬程度甚至超过原本的巨蛟，但人工铸就的机械，哪怕再如何的巧夺天工，总有铸造的痕迹，不可能如那巨蛟天生的鳞片那样排列紧密，毫无空隙。莫念方才特意没有闪避，任那白鹤靠近，就是想要看清楚这白鹤的构造。
找到破绽，莫念的剑舞出剑光如急雨，莫念的剑，威力还差一些，但是灵巧迅疾，剑意绵延不绝，转瞬之间，情势反转，直将这巨大白鹤的羽毛一片片削落，白鹤哀鸣一声，终于跌落在地，无法再飞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谢拂衣也凝出上千片薄如蝉翼的金色细刃，楔入另一个白鹤羽毛之中，白鹤坚硬的羽毛如雪花飞落，跌落在地再不能动弹。
卫雪园面不改色，变换掐诀。
莫念警惕望向周围，只听得竹节簌簌声响，四周竹林竟开始飞快拔高，纠结生长，转瞬之间，竟然生成一座竹塔，将莫念二人笼罩其中。
竹塔内漆黑一片，不见天日，只有莫念腰间的八宝除魔铃发出淡淡的莹白光芒，照亮一小片地方。
还未等二人的眼睛适应黑暗，只听得破空声响，数百支竹箭自四面八方疾射而来，莫念握紧手中横秋剑，立刻觉察到不对，“我感觉不到灵气了！”
莫念心中一惊，动作却纹丝不乱，剑光如雨，将疾射而来的竹箭一一斩落。
她三岁开始拿剑，横秋剑早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纵然现在不知为何运不了灵力，但以她的剑术，对付这样的竹箭雨，还不在话下。
“是锁灵阵！”谢拂衣的五行葫芦亦黯淡无光，感应不到一点灵气。
他抽出背后的长刀燕鸣，将袭来的竹箭斩落，顺势一刀斩向旁边的竹塔壁，竹制的塔壁被锋利的长刀斩碎，照进一缕月光，但竹子很快盘旋生长，将这一块被砍出的空缺补齐，竹塔之内再度回复一片漆黑。
“怎么会这样？”莫念不信邪，剑光如雪，将厚厚的竹塔壁再度斩开一个一人宽的缝隙，旁边的竹子迅速生长，将这一块缝隙填满。
二人共同施力，将一面竹壁直接斩得粉碎，却也转瞬就被生长的竹子再度填满，甚至碎裂越多，竹子生长速度竟然更快起来似的。
“这样没用。”谢拂衣敛眉，“要想破阵，必须找到阵眼。”
说话间，第二轮箭阵再度自四面八方疾射而来，二人背对而立，将疾射而来的箭雨纷纷斩落，竹塔内暂时恢复平静，二人面色却都有些沉重，谢拂衣皱眉，“这锁灵阵是在消耗我们的气力。”
此阵内感受不到灵气，只能凭借自身力量对付这箭雨，只怕困在此阵中时间一长，他们的精力消耗殆尽，就连这普通的箭雨都要对付不了了。
“可惜我对阵法一窍不通。”莫念皱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