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怨五
想不到后来,慕重霜没遇上他的玄龟姑娘,而是遇上了一个人类女子,也就是慕流云的母亲,卫琴心。
“我那时游历了许多地方,再回到那座雪山之时,已经是一年多之后了。”莫雁行回想起当时情形。
他回到雪山,发现雪山中竟然多了一座小院子。
竹篱笆围作矮墙,远远见炊烟袅袅,倒真有了生活的模样。
一座小小竹屋,在茫茫雪山之中,虽然也略显寂寥,但也有了温声笑语,慕重霜夫妻二人隐居于此,倒也安静宁和。
“你母亲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慕重霜没接触过人类的世界,他唯一的人类朋友就是莫雁行,他笨手笨脚,学习做饭,建屋,卫琴心总在旁边笑看。
“那时候,你已经在你母亲的肚子里。”
莫雁行望着慕流云,“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
细长眉眼,浓云乌鬓,温柔却不软弱。
“也是那一年,我遇见了秋君。”
月色洒落,贺秋君坟前的白色小花微微摇曳,似在应和。
“仙长,这样能行吗?”
妇人面露难色,看着眼前这一身红色嫁衣的“女人。”
“女人”身量很高,即使已经穿着她能找到的最大的嫁衣了,还是短了一截,露出一截脚踝,肩膀也宽,穿着这一身娇嫩的嫁衣,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女人”却镇定地点了点头,开口却是低沉男声,“没事的。”
这“女人”正是游历至此的莫雁行。
“反正盖上盖头,坐在花轿中,那妖物应当发现不了端倪。”莫雁行镇定地拿起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盖在自己头上。
原来附近村子里接连有年轻女子失踪,村民皆惊恐不安,女子非结伴不敢出门,但就在前两天,三个女子结伴出门,竟也都失踪未返。
莫雁行游历至此,听村民说起此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但他沿着附近村子里里外外搜寻了两回,却也没找到妖物的痕迹,只得出此下策。
听村民说,这妖物爱掳掠年轻女子,尤其爱掳掠新嫁娘。
既然找不到这妖物踪迹,干脆找一顶花轿引它出来。
唢呐悠扬的声音响起,吹吹打打。
四个青年人抬着花轿,一步三摇,晃晃悠悠上了路。
细看去,四人都是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小声议论着,“你们说,这样能行吗?”
“听说那妖怪可厉害了,一口能吃好几个人。”
花轿顿时晃悠得更厉害了。
几人面面相觑,花轿里头这仙长,年纪轻轻,能斗得过那妖怪吗?
“噤声。”花轿中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几人不敢再说话了,埋头前进。
前头吹唢呐那位不知是不是见多了红白喜事,倒是气定神闲。
伴随着饱满悠扬的唢呐声,花轿摇摇晃晃出了村,在夜色中沿着小路,向着邻村而去。
夜越来越黑,伴随着不知什么妖怪会忽然出现的恐惧,几个轿夫面色苍白加快脚步,恨不得下一瞬便能抵达邻村。
“你,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前头的轿夫忽然脚步一顿,颤颤巍巍道。
“唢,唢呐声。”
不是他们的唢呐声,而是从道路尽头的方向,隐隐飘来的另一道唢呐声,在夜色中飘飘荡荡,仿佛在应和他们的声音。
那唢呐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两点飘飘荡荡的火光,在唢呐声中,更显诡谲。
“鬼啊!”
“妖怪!”
轿夫吓得手一抖,险些没叫轿子里的莫雁行跌出来。
就连前头的唢呐声也吓得顿了顿。
“莫慌。”莫雁行的声音透过轿帘传出来,给了轿夫们一点镇定,“继续向前走。”
唢呐声重新响起,轿夫们眼睛都不敢睁开,屏着一口气向前走,花轿一扭三歪,险些要摔落路旁水中。
随着那两点晃晃悠悠的火光越来越近,几人也终于看清,那并非什么鬼火,而是二人提着灯笼。
而后头跟着的,是一顶花轿。
同他们一样,一步三摇,迎面而来。
轿夫的腿颤得更厉害了。
这两个月闹妖怪,丢了多少姑娘了,这附近村子里,哪还有人敢办喜事啊?
这时候遇着花轿,简直就是遇着鬼了啊。
两支花轿擦身而过,霎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将花轿吹得东倒西歪。
“鬼啊!!!”
轿夫们终于再承受不住,惨叫一声夺路而逃,两顶一样的花轿在狂风中哐当两声,落在地上。
轿帘飞起的空当中,乍然瞥见对面的花轿中,新嫁娘半张如玉的脸。
轿帘很快重新落下,掩住这一抹艳色。
轿夫们的惨叫声渐渐远去了,狂风似有意识一般,向着那花轿而去,巨大的风瞬间将花轿碾碎,卷着其中的新嫁娘而出。
新娘应是已经昏迷了,一动不动,双手垂落在身侧,盖头已经滑落,黑发掩映间,隐约露出半张苍白漂亮的脸。
这阵诡异的狂风约是很满意,风拂过新娘的乌发,在空中扭动一阵,眼看就要卷着人离开。
莫雁行抓住身边的剑柄,破轿而出,正要上前解救。
却见这“昏迷”的新娘骤然睁开眼睛,一道金光破空而起,砸在这扭动的狂风上。
“九天八宝,生死蒙恩。飞铃流金,万鬼潜行!”随着一声断喝,狂风在这金光中发出一阵野兽似的哀嚎声。
姑娘眉目冷峻,乌发红衣在风中飞扬。
狂风剧烈地扭动着,似乎想要逃离,却被那金光死死圈着,逃离不得。
雪一样的剑光斩落,狂风挣扎着扭动两下,风停云散,一只小小的黑色影子掉落下来。
“什么东西?”
姑娘一挑眉,一剑扎住一落地便想要逃离的小小黑影,细看去,原来是一只黑色壁虎。
这小精怪实力不强,但十分擅长隐匿,难怪他之前搜寻了许久,都不得所获,莫雁行心道,只能用这种方式引蛇出洞。
“饶了我吧。”壁虎的尾巴被剑扎着,口吐人言连连求饶,“我不敢了,放了我吧。”
“放了你?”姑娘冷哼一声,“那些被你抓走的姑娘呢?”
“都还活着,都还活着!”壁虎精连声道,“我没伤过人。”
“人都在哪?”姑娘冷声道。
“这...”壁虎精略一犹豫,剑光一闪,尾巴已落在地上,挣扎着蠕动。
莫雁行看着那截断尾,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壁虎精痛呼一声,半点不敢再拖延,“我领你去。”
“走。”姑娘持剑,冷声道。
一阵淡淡的黑色光芒闪过,壁虎精化为一个略微佝偻着背的男人,害怕地看着比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苦着脸道,“姑奶奶,能不能把剑收了?我害怕。”
那剑半点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反而向他逼近一寸,“走。”
壁虎精不敢再言语,闭着嘴小心翼翼向前走,生怕身后的姑奶奶一个不高兴,把他的脖子也一剑斩断了。
“姑娘!”
眼看一人一妖要离开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姑娘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新娘向她跑来。
嫁衣约莫有些累赘,来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不过还是稳住了身形。
这是方才与她擦肩而过的另一顶花轿中的新娘,虽则这新娘的身形看着似乎有些别扭,嫁衣也不十分合身,姑娘随意扫了一眼,并未在意,“姑娘,妖物已经捉住了,快回家去吧。”
“姑娘。”莫雁行连忙解释,“我也是来捉妖的。”
“我叫莫雁行。”莫雁行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贺秋君。”
贺秋君。莫雁行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贺秋君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壁虎精见二人暂时没注意到自己,偷偷偷偷向旁边挪动,试图悄无声息地溜走。
一剑破空而来,恰恰扫过他的脖颈,划出一道细细血痕。
他再多走半步,恐怕整个脑袋已经掉下来了。
壁虎精呆立原地,整个壁虎紧绷,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贺秋君凉凉扫他一眼,“走吧。”
“走,走。”壁虎精捂着自己的脖子,哆哆嗦嗦在前带路。
莫雁行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凉飕飕的脖子,快步跟上。
莫雁行跟着贺秋君,找到了那壁虎精的老巢,救出了被它抓来的附近几个村庄的姑娘们。
姑娘们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连连向贺秋君二人道谢,“谢谢仙长,谢谢仙长。”
这壁虎精倒真未曾伤人,它爱看戏,常盘踞在戏台子上,看那些才子佳人,婚姻嫁娶,心生向往。
但他抢回来的这些姑娘们都不喜欢它,还要骂他,拿东西砸他,壁虎精不甘心,抢回来的姑娘越来越多。
贺秋君长剑一挥,将壁虎刚刚长出来的一小截尾巴再度斩断,壁虎精捂着尾巴瘫倒在地。
贺秋君揪住这壁虎精,在他额头画了一道符,符文很快隐入他额头间,看不见痕迹。
壁虎精惊慌摸着自己额头,“这是什么?”
“要你命的符。”贺秋君面色如霜。
壁虎精抱着她的大腿,哭道,“仙长,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没伤她们性命啊。”
“你虽然未曾伤人性命,但是将这些姑娘囚禁在此,叫她们担惊受怕,与家人分离。”贺秋君冷冷看他一眼,见这壁虎精面有愧色,哀哀痛哭,才继续道,“这符篆一年后才会发作,这一年里,我要你诚心悔改,在此处帮助这些村民。”
本以为马上就要死了,没想到还有一线生机,壁虎精连连点头。
“一年之后,我会回来找你。”
壁虎精有些害怕地看她一眼,“仙长,那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贺秋君作势要拔剑,壁虎精吓得忙把头缩回去,“仙长放心,我一定诚心悔改,日日做善事,乖乖等你回来。”
贺秋君收回剑,转身离去前留下一句,“不许吓着村民。”
壁虎精连连点头,用力朝着贺秋君的背影大喊道,“仙长,一年后一定要记得回来啊!”
贺秋君看一眼仍跟在自己身边的莫雁行,“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莫雁行一脸灿烂,“秋君姑娘,我们一起去斩妖除魔吧!”
“不必。”
“我身手很好的,要不要看看我的剑?”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