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冬猎庆功宴来啦~
许是姑母舜华她们顾及着她将养身体,除却流水的补品吃食源源不断地送入她的小厨房,倒不曾拉她长叙,阿念就这般瞒天过海地昼伏夜出了七日。
唯一的烦恼,便是蓐收房里总有个小灶小火温着着吃食整夜不息。
燕窝羹配云片糕、红枣银耳羹配青梅糕、玉山桃胶配龙井酥,甚至连接连几日都是滋补甜羹可能会腻都考虑到了,其间亦有过牛乳绿豆沙配金丝枣糕,杏仁露配绿豆糕,紫薯粳米羹配玉米饼。
让她这个打着夜畔照顾人旗号的,昼夜颠倒这几日非但没消瘦,还重了二两。
该说不说,大抵是吃人嘴软,吃食实在美味,吃时也没旁的消遣,每每边看他边吃,只觉得睡着的他愈加眉清目秀 无一不妥帖,她魔怔得愈发厉害。
转眼便到了冬猎庆功宴的日子。
蓐收这个惯于强撑的,又是庆功宴的主角,自是当仁不让。这日又穿了身云纹白衣,那道貌岸然的清贵,不输恣意风流的羲和彦。
这不,她下侧的贵女们虽面上不显、坐得端庄,已然以手帕、团扇覆唇,窃窃私语着了——
“彦公子不愧是公子榜行二,举手投足都这般令人如沐春风。”
“处处留情的花孔雀有什么好?找夫婿还得是蓐收大人这样的,沉稳可靠。”
“可他一身正气,不会觉得拒人千里、不近人情吗?他可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想想就是杀气四溢。”
“难道彦杀的就少了,这般笑里藏刀,才更难以捉摸好吗?况且他是保家卫国、为国分忧,又不是善恶不分的暴虐之徒,别把人家说得像个莽夫杀神。”
“确实,不似彦公子还能听到几桩风流轶闻,蓐收大人可是跟花丛绝缘,除了舜华和二王姬,从未听过身畔有过什么女流之辈,是个洁身自好的。”
“你也说了还有二王姬,既有青梅竹马的情谊,难保他们之间没什么首尾。”
“想多了吧?你。蓐收大人可是替皓翎王 为二王姬把关选过夫婿的,若他二人真有什么,陛下不早就成其好事了,还轮得到今日你我接触?”
“此言有理,是我小人之心了。但有一点,彦公子虽有过轶闻,但并无实据,不能将他同处处留情的归为一谈。”
“知了知了,谁不知道你心慕彦公子已久,却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在心里嘀咕有何用?早日主动出击才是。”
“你就会调笑我,你就是个勇敢的?你我半斤八两,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阿念暗自笑笑,为这两个踌躇不前的世家贵女。可见蓐收这个道貌岸然的,也不乏暗自倾慕的,她毫无来由地生出几分怏怏不乐。
许是相伴日久,习惯了他总会在她身后摆平一切,她从未想过若是他有朝一日成家立业,她当如何。
平心而论,眼前这个世家贵女,还算有几分姿色,虽比她逊色,但在这花团锦簇中也算叫得上姓名,且居于她下首不远,应是其他部的嫡女,身份也勉强够用。若是蓐收点头,姑母她们也同意,未尝不是桩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亲事。
届时作为承他照拂多年的表妹,她自当备上厚礼才是,既为他得遇良缘,也为他之后有人照顾,无需再一人挨过漫漫长夜,由她这个半路出家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搭把手。且有贤内助坐镇后宅,他也能心无旁骛在前方奋战,无所负累地实现他一腔报国意气。于公于私,这都是好事,她没有不真心祝福的道理。
可她只觉无处发泄的憋闷,唯有杯盏中清冽的果酒,能为她带来几丝清凉,她不由得埋头猛灌,做只不问世事的鸵鸟。就当她不讲道理也好,习惯了同他插科打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她可耻地逃避着一切改变的可能,哪怕已是有迹可循。
只听彦带着笑意的声音悠悠在耳畔想起,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美酒须有美景伴,彦知道个附近的去处,殿下对景小酌,岂不美哉?”说罢,竟把她桌上的酒瓶拿到了自己手上,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眼见蓐收已是左右逢源风头正盛,与人攀谈正酣,哪有半分病态,想来已是好了十有八九,用不着她再咸吃萝卜淡操心,她放下心来。
况且坐在这儿顾影自怜可不是她的调调,与其触景伤情,不若移步换景,没准还换种心情,被勾起了几分兴趣,她爽快应道,“还请彦公子带路,忆愿同往。”她走得痛快,并无半分扭捏。
不多时,便行至揽月园,是馥郁却不腻人的玉桂香气,园中有一玉桂,因有着灵力养护,寒冬腊月而不凋,伴着霜雪,别有一番清冽。
月升中空,她飞身上树,坐在枝桠之上,竟真升出几分嫦娥身处月宫之感。月宫也是这般,白雪皑皑,有月桂之芳却同样有高处不胜寒的寂寥吗?
彦亦是个爽快的,紧随其后飞身上树,幻化出两只杯盏,同她举杯相和,“纵是岁岁年年人不同、高处不胜寒,也是年年月月花相似、天涯共此时,不是吗?”许是看出了她此刻的落寞,他眼中漾着狡黠笑意。
“彦公子为何放着高朋满座之处不待,反而来这个没人的僻静处赏月呢?”她顾左右而言它,主动发问道。
“锦上添花之事,世人趋之若鹜,无需刻意攀折,改日亦未尝不可。可能同王姬独处的时机却是不可多得,失之不复。”
“我只信个人所见,旁人所言,于我并无相干,我一向如此,不是吗?”
“再次声明,在下身心干净,绝无蝇营狗苟花天酒地之事,欢迎王姬随时来看。”他目光坦荡,是不畏人言的理直气壮。
“殿下不必急于给我答复,既是终生大事,便不急于一时,谨慎些也好,我多的是时间。”似是看出了她呼之欲出的拒绝之意,他不等她开口便道。
“哪怕只是做朋友,在下也不会令殿下失望的。”他笑眯眯道,透出几分强颜欢笑。
“彦公子人中龙凤,世家贵女倾慕你者不在少数,何必在我身上白耗心力?”阿念向来嘴硬心软,拒绝的话被堵上,眼中是真心实意的困惑。
“殿下一日不曾订婚,在下便有一日的机会。况且抛却殿下愿同我成其好事不谈,同你相处亦是舒心开怀,须知千金难买一展颜,我并非没有报酬。”
“殿下就不好奇蓐收同我是如何合力斩杀的那万年玄武吗?”他倒是另辟蹊径,给了个阿念无法拒绝的问题,须知她好奇已久,蓐收又不曾透露半分。
……
该说不说,彦真的是多才多艺,还好他不曾真去说书,否则以他画面感极强的口才,说书先生都得通通退位让贤。偏生他还耐心满满,连她好奇的细节,也都一一做了周详生动的解答,哪怕到最后她无酒可佐,都能听得津津有味。
却说阿念当初头也不回走得潇洒,也就不曾看到她同彦一齐离开后,蓐收不动声色地辞别了更多想跟他攀附关系的,隐匿身形,在院外静静看着她二人间的交谈甚欢。
彦下了隔音咒,他若是破开势必会惹他警觉,好在彦未曾隔景,将二人的肢体互动摊开,是秋毫未犯的遵规守矩。
眼见阿念从初时的闷闷不乐,渐渐开怀,到最后托着腮跟彦问东问西,兴高采烈、兴致勃勃,俨然是已经将彦当作朋友的模样,他生出几分不快,为着阿念轻易信人的莽撞,哪怕他明知彦可堪托付,眼下日渐熟络,到时水到渠成,未尝不是好事。
许是阿念这些天夜里的陪伴让他生出了觊觎,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还他前些日子的照顾,她本就是个知恩图报的,只是不肯明着来罢了,是他多想了。
明明已经自我建设过这些天阿念迟早得遇良人,可眼下亲眼见到她同彦亲近,他非但没有更安之若素处之泰然,反而生出无可排遣的焦灼,定是这段时日在床铺上躺久了,他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