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朱水莲将村长迎进屋,周二成却将谢三麻母子拦在门外,马锦凤怒冲冲地推一把周二成,“你少管闲事。她朱水莲把我家三麻伤成这样,今日不给个说法谁都别想好过。”
因朱水莲那一脚实在踢得狠,这会儿谢三麻袴间的东西已经红肿起来,稍微磨蹭刮碰到就钻心地疼,因此他走路和站立时两条腿都是朝两边拐着的,姿势别扭又可笑。
马锦凤和谢三麻合力将周二成推了开来,周嫂子和朱水莲陪着村长坐在堂屋,朱水莲刚将事情经过说完,马锦凤便走到了堂屋门口嚷嚷道:
“朱水莲,我儿不过借你屋避个雨,你就把他伤成这样。你好狠的心哪你。我告诉你,今日你若不给我们母子一个交代,我跟你没完。”
朱水莲坐在堂屋里不说话,看都不看马锦凤一眼。
像马锦凤这种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她只管把事实真相说与村长听,以马锦凤及谢三麻平日的品性,村长心里自有定夺。
“村长,水莲来我们村已经两年多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明明是三麻子对水莲欲行不轨不成,还来反咬一口。你瞧瞧水莲的脸,被他打一巴掌,现在还肿着呢。”周嫂子有些心疼地看着朱水莲肿胀的右脸颊道。
谁料这时谢三麻却委屈巴拉地说道:
“我没有对她欲行不轨。我刚才经过她家门口时,见雨越下越大,便想着来她家门口躲躲。谁知这朱水莲这么小气,说我想借机非礼她,对着我便是一阵拳打脚踢。我一时生气,才还手打了她一巴掌。”
马锦凤也马上接腔道:
“她说我家三麻非礼她,她有什么证据证明?谁看见了?我只看到我儿被她打得一身伤,现在连站都站不直,她却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村长你可得给我们作主,不能偏帮了她一个外来户。”
周嫂子一听不由气得朝马氏骂起来,“马锦凤你还要点脸吗?你儿子平时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们母子这样欺负人家一个孤苦弱女子,你们也不怕遭报应?”
朱水莲挺着脊背红着眼眶坐在村长面前,再次解释道:
“村长,我若有一句不实,定让我上山摔死,下水淹死。我朱水莲是个外来的,有幸得许大娘收留,又得村里人不弃,我一直感怀在心,从不敢招惹是非给大家添麻烦。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我是断不敢出手伤他的。”
村长点点头,“我知晓了。”
马锦凤一见村长态度似有向着朱水莲的意思,马上说道:
“村长,你可不能听她朱水莲一面之词,你瞧瞧我们三麻,你看他这脸上身上,都是被她挠的。还有……”马氏说不下去,当即掩面呜呜大哭起来,哀嚎着道:
“我们谢家就只这一根独苗,如今被这外来货伤了子孙根,以后还能不能传宗接代都是个问题。想我们孤儿寡母的,他们竟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她手指着朱水莲和周嫂子夫妇,“我要上县太爷那里告你们去。”
这时谢三麻一张脸更加委屈地耷拉下来,两条向外拐着的腿也更低了一分。
“行了,别嚎了。”村长不耐烦地喝斥。
马锦凤一听不但不收敛,反哭得更大声。
周嫂子不由冷哼了哼,谢三麻年近三十也娶不上媳妇儿,马氏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嚎他传宗接代的话。
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听着马锦凤变本加厉的嚎哭,村长气恼又无奈地劝道:
“行了,别哭了。你想怎么办?”
马锦凤一看村长这缓和的态度,当即止了哭声,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她必须得赔钱,还得付我家三麻看大夫的诊费。”
“你们休想。”朱水莲答得斩钉截铁。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凭什么她还要赔他们钱。
可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谢三麻是什么德行,可他抵死不认对朱水莲做过的事,朱水莲又没办法证明他非礼了她,马锦凤还一口咬定朱水莲伤人,一时让村长也陷入了两难。
难不成真要到县太爷那里对搏公堂?
考虑再三,村长便将朱水莲和周嫂子夫妇叫到一边,跟他们分析了弊端。
周二成气得咬牙,“马锦凤母子太卑鄙了。”
村长见他们三人均愤恨不平,只能无奈说道:
“要么就只能去县里找县太爷主持公道。”
可即使到了县里,以马锦凤这股子泼辣劲,估计朱水莲也讨不到好。
朱水莲杵在那里不说话,以前她被夫家的人欺负,后又被自己的亲爹出卖,她从安远县一路逃到这卢阳县,一路上饿了吃野果草根,渴了喝泥坑里的水,吃尽苦头好不容易才有今日安稳的日子,如今却还要受马锦凤母子欺凌。
绝不能够。
这些人就是欺善怕恶的,看她老实,所以把她当软柿子捏。
可她再也不要做软柿子了。
她是那刚挂上枝头的青头杮,一个砸下来便能将人砸个头顶包。
朱水莲拾起地上的柴刀走向马锦凤和谢三麻,用柴刀指着他们道:
“你们无非是看我一个外来女人好欺负。好啊,今日我就豁出这条命去。以前我有许大娘,可现在我无亲无故,烂命一条。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敢欺我,我就跟你们拼命。即使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们母子垫背,一命换两命。值了。”
她举着柴刀一步步朝马锦凤母子逼过去。马锦凤和谢三麻被她这股子亡命徒的疯狂吓住,不由怵着脸不停往后退,马锦凤道:
“你、你要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还敢杀人不成?!”
朱水莲一脸凶狠,“我有何不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不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们活,看谁拼得过谁。”
马锦凤母子哪里见过这架势,母子俩本就是贪生怕死欺善怕恶之辈,不过是怕朱水莲去告状,怕村里人饶不过谢三麻,所以才倒打一耙先把理占了,让村里的人有气发不出,顺便还能讹朱水莲一把,何乐而不为。
可这会儿见朱水莲这股子不怕死的狠劲儿,母子俩就怂了,还真怕她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来,那可就倒了大霉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算了,看在村长的面上,我们不跟你计较。”
说着马锦凤就扯着谢三麻要走,周二成一下拦住他们,“欺负了人家就想跑?哪那么容易?!”说着就将马锦凤扒拉到一边,一拳打在谢三麻脸上。
谢三麻身上本就内伤加外伤,经周二成这一拳更是被打得满嘴流血,疼得哇哇大叫。
“哎呀你个周二成,竟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没完。”马锦凤夺步过来对着周二成一阵胡乱推搡抓挠。
周二成长臂一抬将她挡住, “你给我走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一个女的动手。”
“我来。”周嫂子这时喊一声,一下扯住马锦凤的头发就将她从周二成身边扯了开来,然后一巴掌扇在马锦凤脸上, “这是为谢三麻打水莲那一巴掌打的。你马锦凤教子无方也就罢了,居然还母子俩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姑娘家,简直不是人。呸。”
她一口唾沫吐在马锦凤身上,马锦凤如杀猪一般坐在地上嚎哭起来,“没天理啊。这些人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全都来欺负我们。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
谢三麻这时从地上爬起来去扶马锦凤,“娘,我、我真的好疼。我想去看大夫。”他的嘴因疼痛发肿而张开着,正不断往外滴着带血的哈喇子,说话都含糊不清。
面对已是伤痕累累的谢三麻,马锦凤很是心疼,哭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毕竟儿子的伤最重要。她仇恨地瞪一眼朱水莲和周家夫妇,然后扶起谢三麻心有不甘地走了。
周嫂子过来搂过朱水莲安慰她,“好了,没事了。这谢三麻估计以后再不敢来招惹你了。”
朱水莲沉默着点点头。
村长见这出闹剧总算平息了,便也告辞离开。
之后周嫂子把自家那条大黄狗给朱水莲牵了过来,让她给朱水莲看家护院。
那条大黄狗名叫虎头,个头高大,看着很是凶猛。但朱水莲因常与周家来往,虎头早已认得她,每次见她都会摇着尾巴蹭她,跟她很熟悉。
朱水莲本不好意思收,但想想自己一个独身女人住着,自己的屋又那么偏,养条狗在身边也好。至少每次家里若有什么异常动静,虎头只要一叫,周嫂子家就能第一个听到。
周嫂子夫妻回去后,朱水莲眼看这会儿雨也停了,便从阁楼上拿了一些存放的杉木板和几块杉木皮,在屋门口为虎头搭了一个简单的小房子,再在小房子里铺上了干的稻草,虎头便有了一个舒适暖和的家。
虎头先是在自己的家门口试探着嗅了嗅,然后便慢悠悠地钻了进去。
朱水莲看着这个日后的伙伴笑了笑,想到刚才为许大山补的衣服还未补完,便重新拿起来继续补。
待补好后,就找个好天气烧给他吧。
*
次日一大早,朱水莲就背着一篓子乌枞菌和周嫂子一起往集市上去,周嫂子则带着自己做的鞋去卖。
俩人在集市上找个空地将东西放下来,周嫂子见她这次采的乌枞菌十分肥厚,再看看其他人手上的品相均不如她的,便让她价格稍往上抬一点。
朱水莲点点头,见别人都卖三十文一斤,她的便提高到三十五文。
一般买这些山货的都是住在镇上的人,只要东西好,不愁没人要。
何况乌枞菌实属得之不易,每年这个时候的生长期总共也就二十来天,过了这个时段,想再吃到便要等明年。且乌枞菌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因此价格比一般常见的野山菌要高得多。
果不其然,尽管她的价格要比别人的要贵,但还是很快就被抢了个精光。
待周嫂子的鞋也卖完后,她又陪着周嫂子买了些日用品,她自己却舍不得花一分钱。
周嫂子看着天气渐冷却还衣着单薄的她有些心疼,俩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周嫂子便买了两个蒸饼,分了一个递给朱水莲。
朱水莲说什么也不要,周嫂子硬塞到她嘴里,眼见蒸饼都沾了自己的口水,朱水莲不得不接过吃了。
她要拿钱给周嫂子,毕竟周嫂子一家也都是从土里刨食的,得几个钱不容易,且还有两个孩儿要养。
但周嫂子又怎会要她一个蒸饼钱,她将钱递过去时,周嫂子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她将要把许大山的东西烧掉的事跟周嫂子说了一下,周嫂子哀叹了口气后表示赞成。
人既然不在了,把他生前的东西烧过去给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