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许大山悄声嘱咐水莲去把灶房的门打开,还让她去把村长叫过来,自己则守在窗口下逮里面的贼人。
朱水莲悄悄地从屋后绕到了屋前,走进堂屋拿出钥匙准备开灶房的门。
里面谢三麻正将已熏得半干的腊肉从杂物间全抱了出来,望着这一块块肥瘦相宜的腊野猪肉,心里暗自窃喜,他又要发一笔财了。这等野味可是能卖上不少的价钱。
就在他准备把腊肉从窗口先扔出去时,却突然听到门外有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传来。
他猛然一惊。
坏了坏了,有人来了。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立马跳上灶台双手抓住了头顶上的窗台,正要翻身出去,却又转身回来顺了两块腊肉往窗口丢了出去。拿不走全部,拿一两块还是可以的,不影响他逃跑。
而这会儿正守在窗口外的许大山突见两块肉从窗子里飞了出来,他两手一伸接了个正着。刚将肉放下,便见一双手攀在了窗台上,然后便露出一个人脸来。
许大山紧贴着旁边的墙板站好不让上面的人看到自己,待那人从窗口一下蹦到地上时,许大山长腿一抬便将人踢倒在地,然后将人踩在了脚底下。
“哎哟……谁?谁他妈踢我?放开我。”谢三麻整个人趴在地上,发出愤怒的咆哮。他的肩背被人死死踩着,脸被迫贴在地上动弹不得,被石子硌得生疼。
他开始拼命挣扎,可很快他便被人从背后揪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当他转过头看到许大山那张似看戏猴一样瞧着他的脸,浑身上下不由寒毛倒竖,然而紧接着那张鞋拔子脸便堆起一脸贱兮兮的笑容来,“大山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面对他的明知故问,许大山讥讽一笑,“三麻这是上我家偷肉来了?”
谢三麻被他提拎着不敢动,吞吐其词地解释道:
“我、我、我不是偷,只是暂时借、借一点。日后我也去打一头野猪来,到时还、还你。”
许大山哼笑两声,“是吗?你也能打野猪?”
“能、能的。大山兄弟,你帮帮忙,先把你的肉借我。我日后一定还你。”
“肉我是不能给你的,这是我专门打来给水莲吃的。但我可以送你去一个管吃管住还什么活也不用干的好地方。”
谢三麻一听还有这样的好去处,不由兴奋地问道:
“什么地方这么好?”
“去了你就知道了。”
许大山说完便将谢三麻两只手反剪在了背后,谢三麻直嚷嚷:
“疼疼,轻一点轻一点。”
这时朱水莲带着村长过来了,随同而来的还有村里的两个乡亲。
村长一见被许大山抓着的谢三麻胸前的衣襟上一片乌黑油腻,再看了看放在地上的两块腊肉以及头顶被锯掉的窗户,已是证据确凿,无需再问什么了。
许大山要求将谢三麻送到县衙官府,需要村长到县太爷面前做证谢三麻偷窃,村长自然没意见,想着这谢三麻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于是几人在谢三麻求爷爷告奶奶的求饶声中将他押着直奔县衙而去。
马锦凤坐在村口的地上哭天喊地地抱着谢三麻的腿,就是不让他被许大山和村长几个人带走。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身上沾满了泥和灰,狼狈至极地紧扯着儿子不放手。
谢三麻也哭着喊“娘”,母子俩像是要生离死别一般,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这对母子是遭恶人欺负的可怜人。
这时几乎全村的人都被惊动了过来看热闹,村长火气一来,怒斥马锦凤:
“三麻就是被你纵的,要不然也不至于三番两次地作乱。他能有今日全是你这当娘的责任。你再不撒手,我连你也一块带走。”说完便喊了两个人过来强行将马锦凤给拖开了。
村长和许大山以及朱水莲将谢三麻带到县衙里时,县太爷一拍惊堂木,谢三麻便吓得瑟瑟发抖。
本是胆小如鼠之人,经县太爷一审问,谢三麻便将前后两次偷肉的事情全交代了。但许大山还不肯罢休,将之前他试图淫.奸水莲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在朱水莲这个当事人的确认下,县太爷再一审问,谢三麻也老实承认了。
最后谢三麻因数罪并罚,判杖打五十大板,并监.禁三年。
从县衙回来后,一进村就听见马锦凤坐在晒谷场嚎哭的呜咽声。村里的人说她已经在那里哭了一天了。村长只得亲自过去劝她,免得她出个什么好歹。
朱水莲和许大山回到家,朱水莲不免长舒了一口气。以往她没少被谢三麻骚扰,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安下心了。
她想到刚才听到马锦凤凄惨的哭声,心里不由生出了一丝不忍,她问许大山:
“大山哥,马锦凤应该不会有事吧?”
许大山冷漠地哼了一声,“那泼妇能有什么事。待她哭闹个一两天就好了。放心吧,村长会看好她的。”
朱水莲点点头,走去灶房生火做晚饭去了。
*
晚上朱水莲从净房洗了澡出来,在经过许大山身边时,他闻见一股香胰子的清香。他暗里一笑,这傻丫头总算用上了。
朱水莲走进房间,拿起许大山给她买的雪花膏来搽脸。
这段时间她已经形成了早晚涂抹雪花膏的习惯。因她发现自从抹了雪花膏后,每次洗脸或吹风时脸再也不疼了,也没有b 那种拉扯般的紧绷感。
还有那块香胰子,她发现用香胰子洗完澡后,身上不再动不动就发痒,她也开始喜欢上了。
这些香胰子啊雪花膏啊,钱玉禾肯定时时都在用的,难怪她看起来那么漂亮,那肌肤水嫩得看到的人都想伸手掐一把。
她为什么老想到钱玉禾呢?!
朱水莲突然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似乎也是爱美的。她也想变得跟钱玉禾那样漂亮。
甚至有时还暗暗拿自己和钱玉禾比较,钱玉禾身材瘦长,她也瘦,但她没有钱玉禾高。钱玉禾长着一张尖俏的瓜子脸,而她的脸,她曾在水里模糊地照过,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如果非要说是什么形状的话,感觉有点像个桃子。两边肉肉的,下巴有点点尖,但没有钱玉禾的秀气。
钱玉禾的脸和手都白得跟大白萝卜似的,而她的……这是她感觉最不如钱玉禾的地方。从之前水中的倒映看到自己的脸,黑黢黢的,似还透着一点红,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再看自己的手,也是黑黑的,瘦瘦的,又因长年干活劳作,真的跟鸡爪子没什么区别。
她突然就有些自卑起来,可接着又在心里鞭策自己,不能再拿自己去跟钱玉禾比较,她和钱玉禾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更有着不同的命,以后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
初冬的太阳在柿子树上头升起来,阳光照在一个个晶亮的柿子上,闪着点点的光。
朱水莲伸手抱住许大山用绳子从树上吊下来的一筐柿子,又另换一个空筐用绳子绑住让他拉上去。
这棵柿子树已经有上百年岁,每年都硕果累累,她之前摘柿子做柿饼时没摘完,现树上剩下的已经完全熟了,俩人便准备全摘下来,免得全烂在树上了。
朱水莲接完最后一筐柿子后,她仰着头叮嘱树上的许大山下来时当心点,话才刚说完,就见许大山一只手攀着一根粗树枝整个人悬了空,之后便如一只灵活轻巧的猴子一般,一下从树上跳到了地上。
朱水莲见他往下跳时心也跟着提了一下,当看到他整个人好好地站在面前,禁不住嗔他:
“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就不怕摔断了腿?!”
许大山嘿嘿笑道:
“这算什么,我们以前打仗的时候连一丈多高的城墙都跳过。”
说着就把最后一筐柿子从她手中接过,之后俩人拿了一些出来专门分给了村里一些乡亲们尝鲜。
朱水莲是不喜欢吃生鲜柿子的,总感觉软趴趴粘糊糊的,有的还涩口,实在吃不惯。许大山也不太爱吃,因此剩下的就只能拿到集市上去卖。
赶集这日,许大山用箩筐挑了一担黄澄澄的柿子,朱水莲也用背篓背了满满一篓在集市上找了个空地放下来。
柿子并不怎么好卖,相对生鲜柿子,人们更喜欢吃干甜的柿饼,因此俩人从早上一直到下午集市散场也没卖完,最后还剩下半箩筐只能带回家。
在回村时,见到村里几个孩童在路边玩耍,俩人便将半箩筐柿子全分给了孩子们。
其中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笑嘻嘻地问他们:
“大山哥,水莲姐,你们俩啥时候办喜事呀?我们想吃粉蒸肉还有蛋包肉。”
粉蒸肉和蛋包肉是当地人婚宴上的必备大菜,长年不沾荤腥的人都馋那两道菜,孩子们更是想想都流口水。
许大山和朱水莲被问得一脸尴尬,朱水莲红着脸低下头去,许大山亦耳尖充血,他故作生气地道:
“小屁孩子别乱说话,滚一边玩去。”
谁知那男孩一点不怕他,理直气壮地道:
“我才没乱说,村里的很多人都说水莲姐是许婆婆为你找的娘子,说你们俩将来要拜堂成亲的。”
许大山和朱水莲更尴尬了,许大山拿起扁担故作打人状吓唬孩子,“再胡说我揍你了啊。”
那男孩随顽皮地朝他吐吐舌头,在几个同伴的嘻笑声中跑开了。
俩人默不作声地回到家里,许大山见朱水莲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因为这些闲言碎语不高兴了,便试着跟她解释道:
“那个……小孩子说的话你别当真,都是他们乱说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朱水莲随摇了摇头朝他露出一丝笑容,“我没有。在我心里,大山哥更胜于我的亲哥哥。”
她那两位亲哥哥完全不能跟他相提并论,他比她的亲哥还亲。
也不知为什么,听到他口中说的“亲妹妹”三个字,她却并没有多高兴,按理说许大山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可为何心里不但不开心,反倒生出一丝莫名的失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