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朱水莲自己默默地走着,并不知道钱玉禾与许大山之间的别扭。刚才她也注意到了钱玉禾似刻意跟许大山靠得很近,也看出了许大山有意落后了脚步与钱玉禾保持距离。
她想兴许是许大山不好意思在外面与钱玉禾过于亲近,就是没想过许大山会有可能不喜欢钱玉禾。
在她看来,钱玉禾是多优秀的一个姑娘啊!她爹又是村长,家境殷实。村里的年轻小伙都喜欢她,许大山肯定也不例外。如果自己是个男子,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待钱玉禾与俩人分路回家后,朱水莲也没多问许大山什么,她只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一回到家,朱水莲便端了捣碎的老玉米粒掺合着谷糠的鸡食往鸡圈里去,她“咕咕咕咕”地呼唤着那几只小鸡,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当初的嫩黄小鸡仔就已经长得有拳头大小了,身上也开始长出了短短的翅羽。
它们在鸡圈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去它们的鸡屋里转转,一会儿又从屋里出来这里啄啄那里瞅瞅。在看到她抓了一把鸡食撒下去时,立马叽叽喳喳地朝她奔了过来。
朱水莲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就心生欢喜,当时在买鸡仔时她就让那个贩主跟她挑了两只母鸡两只公鸡,但她现在却还看不出来哪两只是公哪两只是母,只有等它们再长大一些。
许大山想趁现在还未到农忙时节再进山打几趟猎拿去换点钱,上次买牛花了太多钱,他想尽量将那笔钱再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朱水莲一大早起来给他蒸了蒸饼带在身上,怕他一整天回不来时可以粗略填饱一下肚子。她还问了他具体要去哪座山,万一又像上次一样不小心发生点意外,她也好有个地方去找。
许大山带着虎头出门后,朱水莲便牵了牛出去吃草,为了让牛吃到更好更嫩的草,她把牛拉到长了许多黑麦草的田埂上,因许大山说过牛最喜欢吃这种黑麦草,但因怕它祸害人家的庄稼,只能一步一步牵着它。
拉着牛老老实实吃了一上午,眼看它的肚子明显地鼓胀了起来,感觉它吃饱后朱水莲便打算带它回家,在回家的途中又牵去一个水塘边让它喝了点水。
下午她便拿出之前在集市上许大山硬让买的布匹开始先着手缝制春衫。还是先以许大山的为主,她比着他之前的衣服量了尺寸,因春衫不用再夹棉,料子相对冬布也轻薄一些,只要裁剪好后做起来就轻松多了。只是许大山的衣服比一般人的都要宽大,缝缀起来也颇费功夫。
她的缝补手艺还是小时候她娘教过她的。那时年岁小,并没有学得多好。她娘死后,家里便再也没有买过一匹新布做过衣裳,她也就没有了缝补的机会。
后来她逐渐长大,少时的衣服是怎么也挤不进去了,她爹便让她捡她两个哥哥穿不了的旧衣服穿。
所以在她嫁人之前,很多时候穿的都是男子的衣服。邻居的大娘看她可怜,有时邻家的姐姐穿短了和旧了的衣裳,便好心送给她穿,她才得以穿一些女孩儿的衣服。
后来嫁给之前的死鬼前夫后,倒是有为他和自己亲手缝制过一身衣裳。那是自她娘死后,时隔多年第一次拾起她娘教的缝补手艺。
记得当时为前夫缝的那套衣裳针脚都是歪歪扭扭的,有的地方还缝岔了,前夫一脸嫌弃地将衣服甩在一边不愿意穿,她一句话没敢说,只背地里悄悄抹眼泪。
之后她只要一有时间便捡一些做衣服剩下的边角碎布来练习,终于是把针脚练得好看一些了。
跟许大娘在一块儿后,又跟许大娘学了一些,现在规整地缝制一件衣服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但手艺尚算不上精湛,只能说勉强够用。
她不由想起那天钱玉禾手上那个做工细致的荷包,荷包上那两朵花还有那个字,都绣得好好看,各种颜色的线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针脚细密又齐整。
她要是有那样的手艺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把大山哥的衣裳做得更好看一些。
想到钱玉禾,手中缝补的动作就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以后,兴许大山哥会有玉禾跟他缝衣裳的吧?!到时可能就用不着她了。
许大山和虎头是在太阳即将落山时回来的,朱水莲眼见他手上提了三四只野鸡,一只野鸭,另外还用衣兜兜了五六个野鸡蛋和野鸭蛋。
朱水莲先将他衣兜里的蛋小心拿了出来,并讶异地望着他手上那只野鸭问道:
“林子里也有野鸭子吗?”
“当然没有。这是在回来途中的水塘边捉到的。”许大山答道。
这次去的这座山没有打到多少东西,本想着能再遇上一头野猪,可转遍了整座山也见不到一点野猪的踪迹,甚至连只野兔子都没见着,倒是意外得到了一些山鸡蛋和野鸭蛋,想着可以拿来给水莲补身体。
许大山放下手中的猎物,用水莲给他倒的热水洗了手,然后又跟她说道:
“我在林子里发现了一窝很大的野峰窝,但现在还没有多少蜜,待二三月间我再去看看,到时定然能割到蜜。”
朱水莲忆起他之前说要上山给她找野蜂蜜吃的事情,钱玉禾之前拿过来的那一罐蜜已经差不多快吃完了,都是被她平日拿来溶水喝掉的。
听周嫂子说常喝蜂蜜水可以让女子的皮肤变得水润,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她很喜欢喝就是了。
这会儿听许大山说到野蜂窝,朱水莲心里有些发怵,她小时候脸被野蜂蜇过一次,当时肿了好几天,那种疼痛的滋味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大山哥,那野蜂蜇人怎么办?”她有些担心地问。
许大山随道:
“不怕。我自有办法应付它们。”
听他说得这么有底气,朱水莲便不再多问了,她知道他在这事上有过经验,定然有他的办法。
朱水莲想着他肚子肯定饿了,便准备去灶房做饭,许大山让她先烧水把那只野鸭子收拾了。
朱水莲回过身来瞅着他,“还是明天拿去集市卖吧。”
“不卖。野鸭子我们还从来没吃过呢,先自己尝个鲜再说。”
朱水莲不由笑起来,他说啥便是啥吧。转身往灶房烧水去了。
在烧水的当儿,她端了鸡食去喂鸡,又拿了稻草去喂牛,回来水正好烧开,许大山让她先去煮饭,收拾鸭子的事就交给他。
这一顿野鸭子肉俩人又吃得极为满足,朱水莲真的觉得自己再这么被许大山喂养下去,可能就要长成一个胖子了。
因她近两月来感觉自己身上的肉比之前多了,尤其自己的胸脯,明显比之前丰腴了不少,之前穿的小衣现在都有点兜不住。
她想着明天赶集时得去扯几尺专门的布回来再做两件大点的。
次日一早俩人提着山鸡和周嫂子一起去赶集,许大山在卖山鸡时,朱水莲则让周嫂子陪着她一起去布帛铺里扯一些专门做小衣的料子。
此事不好当着许大山的面做,所以便想着趁他卖山鸡的当儿马上去买了。省得等他卖完后俩人时刻都待在一块儿不方便了。
朱水莲把买好的布放进手上的包袱里,和周嫂子从布帛铺里出来,周嫂子附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瞧着你这身段是越来越馋人了。”
现在的朱水莲再不是从前瘦瘦巴巴柴棍般的样子,她长胖了,身上圆润了不少,腰肢却很细,从侧面看去,前凸后翘的。皮肤也比之前亮泽白净了,两边脸颊还透着一点健康的红润之色,再不是之前的寡黄黑瘦模样。
朱水莲听着周嫂子这般羞臊人的话,不由一下红了脸,“嫂子你说什么呢。”
周嫂子随笑起来,“瞧你,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还不好意思了。”
朱水莲的寡妇身份村里很多人都知道,她当初来硖石村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过往。周嫂子向来与她交好,更是对她的事情知根知底。
面对周嫂子的打趣,水莲突然不说话了。
她的确不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她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
也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有点在意起自己的寡妇身份了。头一次为这个身份感到了自卑。
她若是在嫁人之前就来到硖石村该多好啊!
她和周嫂子来到许大山身边时,他手上的山鸡已经卖出去一只了,山鸡比家养的鸡要值钱得多,且这几只山鸡都有两到三斤重,每一只高达八十文钱。
若四只都卖出去,就有三百余文了。
周嫂子并没有再跟水莲和许大山俩人待在一块儿,因他俩要卖山鸡,周嫂子便自己上街买了些要用的东西先回家了。
剩下的三只山鸡前后有好几个人来问,都嫌价格太贵没要。俩人在集上坐了一上午,来问的人也不少,都因价格偏贵没卖成。
朱水莲跟许大山商量说要不把价钱再减减,许大山却坚决不肯。
眼看过了中午了,朱水莲去买了两个油饼过来给自己和许大山填填肚子。
原本以为又要坐到散集去,却见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竟一下将他们手上的三只山鸡都买走了。
卖完山鸡,俩人都如释重负,许大山又想带着朱水莲去逛铺子跟她买东西,朱水莲却拽着他的胳膊不愿让他去,在她的坚持下,许大山最终依了她,俩人揣着卖山鸡的钱高高兴兴回了家。
在经过村里的晒谷场时,俩人看到马锦凤和村里的两个妇人坐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儿子谢三麻刚离开时的悲凄,又恢复到了往日精神泼辣的状态。
在瞧见朱水莲和许大山时,她毫不掩饰眼里的怨恨,朱水莲被她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吓到,禁不住往许大山身侧躲了躲。
许大山感觉到她的害怕,随跟她挨近了些,并偏过头看向马锦凤那张充满恶意的脸,用朱水莲从来不曾见过的虎狼目光盯着马锦凤。
马锦凤被他这样一盯,心里突然一咯噔,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再不敢看他,故作轻松地撇开脸去与其他两位同伴继续说起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