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许大山回到家后见水莲没在家里,看到牛棚里的牛没在,便知她定是放牛去了。
他早上没吃早饭,这会儿觉得肚子空得厉害,却又对什么都提不起味口,也没心情做任何事情,只坐在堂屋里干等着水莲回来,可因昨晚一夜未睡,等着等着疲惫困倦袭卷而来,他靠在桌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声“大山哥”的叫唤,他睁开眼来,就见水莲一脸关切地站在他面前望着他,“怎么睡这儿了?你一大早去哪儿了?害我担心一上午。”
他眼睛因睡眠不足布满了血丝,还有些浮肿,脸色也有些苍白。
水莲见他精神状态很不好,担忧地问道:
“你怎么了?不会生病了吧?”说着就伸手在他额上探了一下,看有没有发烧。
可下一瞬她的手却被他抬手握在了手中,他看着她说道:
“我没生病。”
朱水莲耳根生烫,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低着头说道:
“没生病就好。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说着就准备躲开他去往灶房。
可刚一转身,手就被人从后拉住,她一回头就见许大山已站在她身后,手紧攥着她手腕,她想抽回却被攥得更紧,手腕传来不适的疼感,她蹙了眉挣扎了一下,许大山见状忙放开了她。
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肩背不由抵在了身后的板壁上,轻抚着自己被他捏红的手腕,有些紧张地问他:
“大、大山哥,你是怎么了?”
许大山看了她一瞬后开始出声问她:
“你喜欢王水生吗?”
朱水莲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只见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似在等她的回答。
她努力平了平内心的思绪,想着该怎么回答他才好。
她自然是不喜欢王水生的,王水生只是她迫不得已选择的一条后路。
可自己似乎又不能把这些如实告诉他。
“我……”
她还来不及说出口,他却又说道:
“如果你不喜欢王水生,只是因为想嫁人而考虑嫁他,那能不能也考虑一下我?我虽然比不上王水生有学识,也不是什么会看病的大夫,家境也没他殷实,可我保证会一辈子对你好,我也会努力挣钱,让你一辈子饿不着冻不着,更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大山哥你说什么?”
朱水莲不敢置信地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他刚才是在说想娶她吗?他的意思是说他喜欢她?
突然而来的喜悦与幸福,让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许大山望着她一脸惊讶又难掩欢喜的激动神情,这段时间一直堵在心口的那股郁气突然化作了一股热血直往上涌,他一步向前,双手抵在水莲的身体两侧,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的胸膛与板壁之间。
朱水莲呼吸一促,整个身子绷得僵硬,双手抵着他的胸口,整张脸红得似要滴血。
男人粗重的气息呼在她的耳侧,她紧张地轻喊他一声,“大山哥……”
然后听到他似喃喃耳语一般说道:
“其实在我心里,我早已当你是我妻。是我脑子笨,之前分辨不出对你的感情。但我现在知道了,我其实早就喜欢你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即刻选个日子拜堂成亲。”
朱水莲一颗心砰砰跳着,似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身体里有一股热血在她的四肢百骸里乱窜,让她整个人都开始发热发烫。
她鼓起勇气从他胸前抬起头来看着他,“玉禾那么好的姑娘,你不喜欢她吗?”
许大山亦俯着脸看她,毫不犹豫地答道:
“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好的。”
朱水莲突然一股热泪冲向了眼眶,语气哽咽,“可我是个寡妇。”
许大山抬手抹去她脸上滚落下来的泪,心疼地笑道:
“傻瓜,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吗?!”
朱水莲嘴一撇再次喜极而泣。
他怎么不早说呢?
害她内心煎熬了这么久。
*
屋前的柿子树上有喜鹊叫不停,院子里的兰花和喇叭花开得正好,篱笆上爬山虎的脚步越来越稳,各类菜苗也都在茁壮成长。
虎头蹲坐在地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院子四处打望,鸡圈里有公鸡母鸡传来的各种鸡叫声。
整个院子呈现出一派喜人的生机和热闹。
朱水莲和周嫂子在房间里将红色的请柬一张张折出来,许大山则坐在堂屋自己提着笔在折好的请柬上面写字,他读的书不多,但写几个名字和一两句简单的话还是没问题,只是字写得不怎么好看。
但这些都不重要,反正村里的人大部分也都不识字,识字的也都跟他半斤八两,没人去在意他的字写得好不好看。
在村里人看来,能认字写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因他没有亲族长辈,水莲的父亲和兄长也远在他乡,且水莲也不愿意大老远的跑去告诉他们,因此俩人便自己查了黄历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九。
周嫂子凑近水莲跟她咬耳朵:
“跟我说说你俩是怎么说开的呗?也太突然了。”
朱水莲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也感觉之前的种种仿如隔世一般,想不到她和许大山心里明明相互有彼此,却是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才走到这一步。如今她心里的幸福满得似要溢出来了。
周嫂子见她只低着头笑,不死心地用手肘拐了一下她,“快跟我说说呀。”
朱水莲不由脸红了起来,想起那天许大山将她堵在板壁间,最后搂着她一点一点亲她的眼睛、鼻子、脸,然后是她的唇……要不是她理智尚存,那一天差点就……
她两耳根子烫得厉害,挑挑拣拣地将那两日的情形跟周嫂子说了。周嫂子听完不由开心笑道:
“我就说大山是喜欢你的,你偏不信。当初若你没拦着我,早点把事情说开了,也不至于闹这么大一个误会。当初我和二成还一直担心你会离开硖石村,心里难受得紧的呢。这突然知道你们俩要成亲的消息,我俩高兴得一宿睡不着觉,比我和二成刚成亲那会儿还兴奋呢。”
听周嫂子说出这么一番肺腑之言,水莲也后悔当初的自己太不自信,同时心里也感动于周嫂子夫妻对自己的关怀备至。
她何其幸运,竟然能拥有这样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近邻乡亲,还有许大山的情义。
她觉得她的幸运是从遇到许大娘开始的。许大娘是她生命里的贵人。以后她会用尽她的余生,来照顾好许大娘在这世上唯一的儿子,跟他生儿育女,与他共同守护这个家。
“王水生那儿,你还要不要跟他说一下?毕竟你那天也没有明着拒绝,总得再给人一个明确的答复。他是治病的大夫,这日后要得个头疼脑热的,少不了会跟他打交道,不好把人给得罪了。”
朱水莲若有所思地答道:
“我知道的。改天我找机会亲自跟他说一下。”
周嫂子赞成地点点头,随把话题转到了钱玉禾身上:
“邹翠花与玉禾母女俩肯定气死了。玉禾平日那动不动就眼泪珠子挂着的人,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家里哭死。”
朱水莲没再说话,玉禾会不会哭死她不知道,但她肯定玉禾心里定然恨死了她。
恨就恨吧!反正以后是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谁也碍不着谁。
如周嫂子所说,这会儿钱玉禾正躲在房间伤心痛哭,邹翠花敲了好几次门也不开。
邹翠花即忧愁又怨愤地坐在堂屋里,连饭也吃不下。
看着丈夫神色如常地坐在桌子上吃饭,对于女儿房里传出来的哭声充耳不闻,邹翠花没好脸色的瞪着丈夫道:
“你是个没心肝的吗?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吃。”
村长抬起眼皮瞅了眼妻子,淡淡说道:
“让她哭去。哭一会儿也就好了。”
邹翠花又瞪他一眼,“你倒是看得开。你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好不容易看上那么一个人,当初让你去跟大山说道说道,你就是不肯。现在好了,他和朱水莲凑一块儿去了,剩你女儿在这里自个儿伤心。你到底是不是亲爹啊?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女儿。”
听着妻子的数落,村长将筷子啪地一放,训斥道:
“你还有脸说我?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大山的心不在玉禾身上。你偏不听,你还惯着她纵着她往大山身边凑。丢了名声不说,到头来还什么也没捞着。我看这样也好,让你们母女俩长长记性,以后不该惦记的少惦记。”
邹翠花心里本就窝着一肚子气,丈夫这番训斥哪里听得进去,心里火气反而更盛,夫妻俩当即就急赤白脸地吵了起来,各说各有理。
钱玉禾见自己爹娘在外头吵得不可开交,终于止住了哭声,打开了门眼泪汪汪制止他们道:
“爹,娘,你们别吵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
看到女儿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俩人都不由一下止了声,邹翠花心疼地拖过女儿开始各种安慰。
村长也劝慰道:
“大山是个好孩子,可你和他没有缘份。以后别想了,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你放开眼再瞧瞧别的,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
邹翠花自个儿也抹着眼泪心疼道:
“你爹说得没错。以你的条件,不愁找不到好的。你不喜欢我们村子里的,改日我们捎信托你姑在县城里给你物色物色,到时嫁到城里去,眼红死他们。”
在俩人好说歹说的劝说下,钱玉禾总算想开了些,开始愿意与爹娘一起坐下来吃饭了。
这边朱水莲和许大山将所有的请柬都写好后,便开始一封封地送了出去。
送到村长家里时,自然免不了受邹翠花一番冷眼,好在村长一如往常地待他们才不至于太尴尬,只是钱玉禾把自己关在房里,至始至终都没出来过。
俩人从村长家出来后,朱水莲便跟许大山说了要给王水生一个答复的事情。许大山说道:
“那我现在陪你去,等会儿我在外头等你,你自己进去跟他说。”
朱水莲看了看手上还有几封村里的请柬没送完,便说把村里的请柬送完再去。
许大山自然同意,最后俩人前后去了马锦凤、刘秀兰、王春梅各自的家里。
刘秀兰和王春梅在接过请柬后,面上倒也都客客气气地说了些祝福的话,只是待俩人一走,脸上都分别露出了一副极为不屑的神情。
送到马锦凤手里时,马锦凤连面上功夫都懒得装,她拿着他们递过去的请柬看都不看一眼,当着他们的面随手丢在了放满杂物的一张桌子上,面色冷冷地道:
“知道了。”
许大山气得咬牙,正想发作,朱水莲忙暗里扯了他一把,并跟马锦凤客气了两句后俩人方离开。
许大山很是气不过,对于马锦凤、刘秀兰、王春梅这些人,他本不想邀请她们。但村里历来有规矩,村里的乡亲不管平日关系如何,但若任何一家有红白之事什么的,家家户户都要参与。
一直以来,村里都在遵循着这个规定,从来没有人违背过。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兴许也是为了村里人能够相互团结友爱的缘故吧。平日关系不好,便期盼能通过这些红白之事时的相互支持与帮助来缓和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朱水莲和许大山来到王水生的医馆时,从门外瞧见王水生正在给人诊病,水莲待那个病人走后方一个人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