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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田会爬的时候那个篮子已经关不住他了，动不动就把篮子撬翻从里面爬出来，拖得身上一身灰，捡着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水莲在干活的时候便只能用背带将他背在身上，闲下来时就拿来一张竹簟放在堂屋或门口让他爬着玩。开始他还只是在竹簟里爬来爬去，后来胆子练大了，就不满足只在簟子里玩了，水莲一见他爬出去又给拎回来，拎回来安分不了多久又爬出去，拎来拎去水莲也烦了，随他去。只是一天要换好几身衣服，光洗他的衣服就洗得手软。

幸好之前周嫂子送了很多铜娃和铁娃幼时穿的，现在又是夏天，衣裳薄，洗了也容易干，才不至于没得换洗。

因没有再与孙家酒楼交易，许大山进山打猎的时间也少了，只在赶集的前一天进山。他在家时，如果不下地干活，水莲便将孩子丢给他，她宁愿干活也不愿守着这小磨人精。

只是男人带孩子都糙得很，不像她看孩子脸脏了衣服脏了就忍不住要跟他洗跟他换，看到他去爬门槛就怕他摔，不让他去爬。

他爹却心大，那身上脏得就跟从泥里掏出来似的他也看得过眼，说反正他都要弄脏，懒得跟他洗跟他换。去爬门槛时也由他去爬，说他能爬过去是他本事，若是摔了知道怕了就不爬了。

可他的儿子经摔，摔一次两次哭几声，下次还爬。

在他的纵容下，青田能成功翻过堂屋到门口中间那道槛，还能去房间，去灶房，能爬下门口的石阶穿过篱笆门去院子里逗鸡逗狗。

反正家里除了阁楼，已经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了。

望着跟只小胖猫一样爬行在家里各个角落捣乱的儿子，水莲忧心地想着等将来能走能跑了，还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捣蛋王。

立秋过后，水莲把之前种下的绿豆和赤豆摘回了家里，放在簸箕里剥壳，怕青田过来拿豆子吃，便让许大山将他抱得远远的。

她先剥了一碗绿豆出来煮了一锅绿豆汤。据说绿豆汤消火去暑，天热时吃最是舒坦。

她把煮好的绿豆汤用陶钵盛出来放在一个篮子里，把篮子用绳子吊着放到井里面，过一个时辰拿出来，就变得冰冰凉凉的了。

晚饭水莲烙了些饼，又在灶堂里烤了几个嫩苞米，吃完再喝一碗甜爽的绿豆汤，爽。

水莲另外煮了细粥给青田吃，吃了两口却不愿意吃了，要喝他爹碗里的绿豆汤，因绿豆汤凉，水莲不太敢给他吃，小家伙就硬掰着他爹的碗哼哼唧唧的，直接把嘴巴放到碗沿上啃。

水莲只好舀了一小碗喂他，一尝到那甜滋滋的味道，便高兴得手舞足蹈。但不敢给他吃多了，怕拉肚子。

这日许大山去给水田放水时，在河边捡到两窝鸭蛋，足有十五六个。可家里的鸡蛋就已经多得吃不完了，水莲便去挖了些黄泥将鸭蛋裹了，再粘上草木灰后放到坛子里密封起来，过不了多久就有咸鸭蛋吃了。

秋收之时，青田已经能扶着东西站起来了。水莲和许大山带着儿子去田里收稻子，怕他在田里到处爬，便将他关进用来装稻谷的箩筐里，许大山用一根稻草织了一个蚂蚱给他玩，他玩了大半天，拿在手上又是咬又是揪的，最后蚂蚱不成样了。

玩腻了后他便坐不住了，闹着要出来。许大山便把新打出来的稻草铺在地上，又在周围围了一圈，然后把青田丢在里面。

可没一会儿这小家伙就从围着的稻草缝隙里爬了出来。水莲和许大山一个在割稻子，一个在摔桶，一时没注意到他正扶着一捆立着的稻草准备要站起来，可稻草太轻，连人带草扑倒在地。

“瞧瞧你们家小崽子哟。”

张大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田埂上，将摔倒的青田抱起来。

水莲和大山这才注意到那小子竟从稻草堆里翻了出来。

“大娘，你怎么来了？”

水莲直起腰来问张大娘，放下镰刀伸手去抱儿子。

“我这老婆子没啥力气种田了，可待家里又坐不住，便想着到田边地头来走走，这不就遇上你们了。”

张大娘在开春时病了一场，之后整个人便虚了下去，原本留在手上种的几方田也没了精力捣腾，于是便将她原来留着种的一方水田在春耕时主动租给了许大山夫妻俩，两方旱田本也想给他们，但俩人实在种不了那么多，便给了周嫂子家。

周嫂子家现在喂的猪多，正想着多找些旱田种红薯萝卜这些，张大娘的两方旱田给他们正应所求。

而张大娘一个人光靠这些丰收后分给她的租子也足够她吃饱了，但平日还是会强撑着身体侍弄一下菜园子，虽然她应水莲好意经常会去水莲的园子里摘菜，但也不想全依赖别人生活，自己还是能干一点是一点。

水莲跟张大娘说了会儿话后，继续将青田放进稻草堆里，又多拿了几捆稻草过来拦着，青田看他娘要丢下他，闹着不肯了，张着小手直嚷嚷着要抱。

张大娘摘了几根狗尾巴草过来给他玩，可狗尾巴草也只玩了一小会儿又不干了。张大娘便将他抱起来走到山脚边去找水喝，兴许是渴厉害了，张大娘用桐油叶舀水给他喝时，他吧唧吧唧喝了两大兜。

“小可怜哟，瞧你渴成这样。”

张大娘抱着青田回来就跟水莲和大山夫妻说让他们别只顾着干活，儿子都渴了也不知道舀水给他喝。

水莲和许大山俩人经张大娘一提醒才突然想起来没顾上儿子。因这两日天都阴阴的，夫妻俩怕天会下雨，便都紧赶着收稻子，一下便忙忘了这小家伙了，见他不哭不闹只可着劲疯玩，便也没想起来他渴不渴饿不饿的。

水莲去洗了把手，从张大娘手中抱过青田找了个隐蔽的阴凉处坐下来给他喂奶。随着青田慢慢长大后，喝奶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的奶水便也渐渐地变少了，现在他白天晚上加起来总共只喝两顿，但她也没感觉到胀奶了，不用像之前那样老是得挤奶。

张大娘陪着坐在一边跟水莲聊天，时不时爱怜地去摸一摸青田肉嘟嘟的小手小脚，“瞧瞧这大个子，比得上人家一岁孩子的个头。随大山了。”

听张大娘提到青田的个头，水莲心里多少有些自豪。青田确实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了近半个头。他不仅长得壮实，模样生得俊，且还活泼好动，见了人就笑，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夸上一两句。

张大娘一直没走，水莲给青田喂完奶后，她又把青田抱到了一边玩耍，水莲和许大山简单吃了些早上带来的干粮，又继续割稻摔桶。

青田有张大娘看着，俩人便放心多了，再也不用老是分心去照看他，干活的效率也高多了。

天黑时张大娘抱着孩子跟他们一起回的家，因张大娘帮他们看了一天的孩子，俩人坚持留张大娘在家里吃饭。

张大娘在他们的强留下便也不客气了，她孤寡了那么多年，这突然有这么两个鲜活的年轻人这样关爱她，她也的确贪恋这份温暖。

吃完饭后，张大娘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你们小两口这么照顾我这孤老婆子，我也没什么可报答你们的。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着你们带一下孩子。其它的我也不中用了，也只有这方面多少能帮到你们一些，就怕你们不放心我这老婆子罢了。”

水莲和许大山相互看了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后，水莲便应道：

“大娘说的哪里话，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最近农忙，这小家伙又总不老实，有大娘帮我们看着，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小家伙若见不着我和他爹，只怕会闹，大娘带不住。”

“这没关系。我跟你们一起去田里，你们忙你们的，我带着他在一边玩。这样他看得着你们也就不闹了。就跟今天这样。”

若是这样便最好了。夫妻俩人对张大娘十分感激，走时水莲直将人送出院子之外才折返回屋。

次日水莲一早起来把早饭和中饭一起做好，想着今天张大娘会跟他们一起去田里照顾青田，中午肯定是要跟着他们一起吃饭的，为了照顾张大娘牙口不好，她特意把菜切得细碎了些，炒得也比较软烂。

待她刚把猪食煮好倒到猪槽里时，张大娘便过来了。她手上提着一个篮子，进了屋水莲才知道她篮子里装的是她给自己做好的一碗杂粮粥。

在得知水莲准备了她的饭后，她便说道：

“你们年轻人跟我这老婆子吃不到一块儿去。以后你们准备你们自己的就行了，不用为了我特意麻烦。”

水莲很是感动，想不到张大娘是个这么有分寸感的人。

今日水莲还特意给青田熬了一小碗肉糜疏菜粥带着，他现在太好动，怕他中午光吃奶经不起饿，营养也太单一。

于是这几天张大娘都跟着他们早出晚归的，她天天带着青田，青田便也跟她玩熟了。有时就算张大娘带着离开他爹娘的视线，他也不哭闹了。因而碰上天气很热的时候，张大娘便会带着青田回家休息一阵，还会在自己家里给青田熬粥喝，会哄青田睡午觉。

待睡一觉起来，太阳没那么大了，又会带着他去田里看他爹娘。

水莲和许大山俩人也彻底习惯和放心了张大娘带着青田。都不由想到若是他们的娘还在，应该也会像张大娘一样细心地照顾她的孙儿，她一定会很开心很满足吧。

只是，许大娘终就没有这份儿孙福，早早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