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稻子收完后,又紧赶着收棉花,收了棉花田里的玉米也老得差不多了,全部掰了回来把外壳剥开晒个几天后,又拿去磨了粉,喂猪时连着谷糠一起掺到猪食里,猪能长得特别快。
因现在有张大娘帮着看孩子,水莲就能腾出很多时间来干活,她和周嫂子便约着去采乌枞菌,去捡板栗。
临近霜降时,又把地里的红薯全部挖了回来。今年许大山把家里的地窑扩充了一下,将阁楼上的马铃薯也放了进去。除了红薯和马铃薯,还有生姜和板栗,只要是需要长久保存的生鲜东西,水莲都可劲地往地窖里放。
待天彻底冷下来,农人们也闲住了。这个冬天许大山除了上山打猎,其余时间都在砍柴,还顺便把张大娘家的柴也砍了,水莲则和周嫂子俩人跟着张大娘学刺绣。
堂屋里烧一盆旺旺的碳火,三人围着火盆一边聊天说笑一边做针线。青田已经能扶着东西走路了,只是冬天衣服穿得多,他每次从地上站起来要费好大的劲儿,稍微一个不稳就会摔在地上,又得费劲爬起来。
他看着肉嘟嘟的,身上又穿得棉扑扑,看着就像年画上的小福娃,谁见了都想拧一下他的脸,想抱他一下。
除了走路,青田还能说些一个字或两个字的话,会叫“爹、娘”,还会喊张大娘“婆婆”,会说“吃、走”等,只是发音不标准,只有他爹他娘和张大娘能听懂他说的是啥。
青田满周岁后便断奶了,这小家伙好吃,只要塞进他嘴里的东西他都吃,他尝多了各种有味道的食物,奶水对他也就可有可无了,因此断奶的时候倒也不哭不闹,很容易就戒掉了。
给孩子断奶后,胸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整天发胀,水莲整个人也轻松多了。孩子现在长大些了,水莲便让他一个人盖个小被子,自己还是和许大山睡一个被窝。
这晚她哄孩子睡了觉便钻进许大山怀里,“我想多给你生几个孩子。”
许大山一听她这话就心痒起来。在男人看来,她这是赤.裸裸的引诱。许大山哪里顶得住,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
水莲握着拳头捶他,“我跟你商量事情呢。”
“什么事情?”许大山一脸懵。
“就是多生几个孩子啊。”
他以为她说的是些床榻间的荤话呢?!
可她是在认认真真地征询他的意见呢。毕竟养孩子需要粮食,还费钱。可他们许家一直人丁单薄,她就想多生几个孩子让他们家能够人丁兴旺一些。
“只要你愿意生,你想生多少都可以。”许大山抱着她停顿下来。
水莲带着一丝憧憬地笑了笑,“倒也不需要太多。要是能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是最好的。两个儿子将来长大能相互帮衬照应。至于闺女,说实话,我想要也不想要。”
她这副认真跟他谈事的态度已经让许大山体内的邪火暂时平熄了下去,他从她身上下了来,将人侧搂在怀里,“为啥不想要闺女?我倒是喜欢闺女。”
水莲将脸往他的颈窝里靠了靠,“这世道女子普遍都苦。我是比较幸运的,能够遇上你。若她将来也能遇上一个像你一样好的男人,倒也不错,若不然就得一辈子受苦。”
玉禾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之前玉禾被村长和邹翠花百般呵护地长大,可就因为嫁错了人而毁了一生。
除了玉禾,村里还有不少因受丈夫婆母苛待的妇人,以前在她的家乡也看到有很多这样的苦命人,她娘就是其中一个。像她和周嫂子这样能安稳度日的只是少数。
“哼谁敢欺负我闺女,我定卸了他的胳膊腿。”
水莲被他的话逗笑了,“你到时候就是个没什么用的糟老头了,还想卸人家的胳膊腿,你以为你能长生不老,永远这般力大如牛呢?”
“谁是没用的糟老头?”许大山将人紧搂住,伸手在她的腰肢上掐了一把,“我成了糟老头,你也就是个糟老太婆了。”
水莲被他掐得直痒痒,笑着在他怀里挣扎,“你就是糟老头。”
“那现在就让你瞧瞧我这个“糟老头”的厉害。”又一个翻身重新将人压在了身下。
这个冬天水莲都和周嫂子、张大娘俩人凑在一起做针线,学刺绣,在给青田做衣服时,竟也能绣上一些简单的花样了,她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周嫂子在女红方面比水莲在行,刺绣自然也比水莲学得更好,这会儿她正拿着个鞋面绣一枝梅花,张大娘直夸她绣得好,她便在水莲面前得瑟了一番,水莲笑骂她一点不谦虚。
几个人玩笑了一阵后周嫂子想到昨日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八卦,便换上认真的语气说道:
“听说谢三麻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了。这祸害一出来,大家可小心着点。”
水莲一惊,“放出来了吗?咋没见着人呢?”
仔细想想,那时谢三麻被判监.禁三年,现在是到了该放出来的时候了。
“那二流子根本就没回村里来,前两日有人在集上看到他,你猜他跟谁在一起?”
“谁呀?”
“孙文康。听说谢三麻像条狗一样跟在孙文康身边点头哈腰的。啧啧,那副样子简直没眼看。”
这两个臭味相投的人居然混到一起去了,倒也不奇怪。
这时张大娘便开口道:
“他也不回来瞧瞧他娘?”
马锦凤可是天天盼着她儿子回来呢。
“谁知道。好歹也不关咱们的事。”周嫂子道。那母子俩都是招人嫌的,谢三麻最好永远别回村的好。
水莲自得知谢三麻被放出来后,心里便一直有些不安。当初这谢三麻就是被她和许大山亲手送进县衙的,算是与他结下了不世之仇。现在他回来了却不回村,只跟着那同样不是什么好人的孙文康混,看来这三年牢狱依然没让他改过自新,如今他背靠着孙文康,说不定胆子更大,指不定还要生出什么事来。
晚饭时水莲便把谢三麻被放出来并跟孙文康在一起的事情跟许大山说了,许大山便道:
“不用管他。只别惹到我手里来。”
第二天许大山就把牛圈、猪圈和鸡圈都重新修整加固了一遍,尤其牛圈更是从集上买了一把铁链锁锁住了。
现在家里有两头牛,之前母牛下的仔已经长成一头雄壮的公牛,正是值钱的时候。
除了牲禽,还把各个门窗也检查了一下,修的修,换的换。他家住得偏,防范一下有备无患。
周二成夫妇也照着许大山的操作来了一遍。谢三麻和孙文康都是在赌桌上讨吃喝的人,赌徒在穷途末路之时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另许大山还叮嘱水莲要看好孩子,青田现在慢慢长大了,等哪天他自己能走能跑时,千万别让孩子一个人落了单。虽然他不确定谢三麻会不会记仇报复,但他这样的人还是防着点好。
水莲被他唬得很是紧张,就好像谢三麻马上就要来偷东西甚至偷孩子似的。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水莲都感到心神不宁,尤其晚上每到半夜总会无故惊醒,然后就会下意识去摸身边的孩子,直到感觉青田好好地睡在身边才放下心来。
为了能让自己安心一点,她又换了床大的被子跟青田睡到了一个被窝,许大山好不容易充实下来的怀抱又空虚起来,他有点后悔之前紧张过度了,不该去暗示她谢三麻有可能会对孩子下手的话,现在可真是把她吓得不轻。
而这种不安在过年的时候又加重了。初一这天水莲和大山带着青田去村长家,半路上正遇见回村来的谢三麻。
谢三麻该是在孙文康那里得了点好处,穿得极为光鲜,还给马锦凤带了很多好东西回来,看着好生风光,把马锦凤高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道儿子有出息了。
冤家见面自然互看不顺眼,谢三麻挑衅地扫了眼许大山和水莲夫妻俩,最后注意力停在了许大山怀中的青田身上。
他看着憨态可爱的青田歪着嘴阴阴地笑了一下,水莲被他那一丝笑意弄得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这之后更是日夜难安。孩子也不敢单独给张大娘带了,时时刻刻都要把孩子带在身边。
想到谢三麻那个阴险笑容,许大山都不敢进山打猎了,就怕谢三麻趁他打猎的时候对水莲母子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许大山也被这种萦绕在心的不安弄得极为烦躁,已经严重影响了他和水莲的生活。他甚至盼着谢三麻快点找上门来,好跟他彻底做个了结,结束这种惶惶不安的日子。
这种恐惧一直持续了半年多,直到有一天有两个官兵来村里找马锦凤前往县衙认领尸体。第二天马锦凤红肿着双眼带着一口棺材坐着一辆驴车回到村里,大家才知道谢三麻死了。
谢三麻是村长组织人帮着下葬的,马锦凤已经彻底垮了,整日整日地待在家里不出门,仅一个月,人就瘦成了皮包骨。
据去看她的人说她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疯话,别人跟她说什么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家里脏乱得不像样子,屋子里一股屎尿的骚臭味,灶房里也好久没开火了,她每天吃的饭食都是村长让人送去的,但大多都没吃进肚子里,而是被她抓在手上玩,弄得满身满脸都是。头发脏得都结成了块,衣服更是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之前跟她要好的王春梅和刘秀兰有帮着跟她换洗过一次,但实在太脏太臭了,裤.裆里糊了一屁股的屎尿,弄得俩人连连作呕,最后草草用水给她冲了一下穿上衣服了事,之后俩人便再也不敢去弄了。
终于在中秋节的前一天,有人发现马锦凤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那个臭烘烘的屋子里。
中秋节那一夜大家坐在晒谷场讨论马锦凤和谢三麻母子的事情,尤其谢三麻的死因更是众说纷纭,自他死后便一直流传着各种说法,但都没个准。有人说是他欠了县城里的赌坊很多钱,因没钱还被赌坊的人打死的。也有人说是孙文康得罪了人,谢三麻被当成孙文康的手下遭人寻仇弄死的。还有人说他调戏人家良家妇女,被人家丈夫给砍死的。反正县衙的人到现在也没查出案子的始末,再加上谢三麻家里也没人去申冤,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拖着,官府也没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