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想吃什么吗，姐姐做给你吃。”姜依轻声问着姜伦。
他摇了摇头：“吃不下去。”
她叹气，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姜伦只是个孩子，骤然间接受了那么多事，心里定然不松快，他的没胃口是姜依能理解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让齐儿准备了些吃食，填了填肚子。
“济福寺要有僧人进宫，你也去沾沾福泽吧。”姜依对姜伦说道，姜伦眨了眨眼，满是疑惑。
“姐，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姜依揉了揉姜伦的头：“我是不信，不信神真的会理会人类的祈愿，但为了我们伦儿，我愿意信一信。”
“姐姐也去沾沾福气。”
姜依苦笑，若是神真个管她，也就不会让她来到这个世界里了：“有伦儿这句话，比僧人的祈福还要管用。”
姜伦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眉眼弯弯，稚童模样更显纯真，之前额角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留下了一点粉红的印子，如娄持声下颚上的伤口一样。
“好孩子。”姜依哂然一笑，“你现在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了，以后功课更要认真慎独。”
姜伦握了握小拳头，语气格外认真：“不负所望。”
春阳殿内的忧伤刚被冲淡，另一边任家却坐不住了，前几日才下旨封任月为太子妃，择日完婚，还没喜悦几日，便有了太子的死讯，这让他们家如何是好……
任月整日哭哭啼啼，任母也看不下去，常常被女儿感染的也以泪洗面。
“父亲，这可怎么办啊。太子都没有了还如何完婚，我总不能守着死人过日子吧。”
任父拍了下桌子，指着任月道：“什么死人，那人是皇帝的儿子，就算入棺作土了也不能由你这般随意称呼，你要害死家里人吗？”
任月委顿在座椅上，拧着身子不去看任父，撅起了嘴，一双眼睛早已哭得红肿，从披风到下裙统共却又五六个颜色，看起来又可怜又滑稽。
任父见女儿这般模样，也软了心肠：“你总是这样不愿动脑多想想，陛下只说让你当太子妃，又没说是谁的太子妃。”
任月仍急道：“那小皇子才六岁，天啊。”
她这句天啊说得极其拉长声，配合上眼中滑落的泪，像是专程来搞笑的一般。
“你这孩子。”任父无奈，“那总比现在的情况好吧。”
任月有心想说些什么，可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反驳，又气又委屈，跺着脚走了出去，一身花色，满脸不忿。
可现实往往比想象更要骇人，随着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帝王还没有择立新储君的念头，无论群臣如何谏言都巍然不动。
陛下这是要打着阴婚的念头啊。
任月在家中嚎哭的声音更大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本来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最后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她也有旁的兄弟众多，比起她这个女儿都重要的多了，父亲他怎么会为了她去和帝王翻脸呢。她窝在母亲的怀里哭着，尽管她已经长大了，母亲的怀抱显得狭小，却仍然让她觉得温暖。
“母亲……呜，我不想陪着太子死。”
“不会的，只是可怜我们月儿年纪轻轻要守寡了。”母亲的眼泪一滴落一滴，“娘就你和你哥两个孩子，原以为你今后能过上好日子，娘终于能放心了，如今更是要娘放不下心了。太子都没有了，你这个太子妃又算个什么呢。”
任月又感五雷轰顶，是啊，她光想着要守寡了，完全没想到其他处境。大绍肯定会有新储君的，她就会在见不得人的宫殿里呆着，等着同太子冥合，就算老到没有牙，都只是“太子妃”。
永远的太子妃。
任月打了个哆嗦：“不。要是这样，还不如陪着太子死了呢。”
“别这么说，娘不想听这种话。”
“让她说。”任父的声音在门口传来，语气已然严厉了许多。
“你若是留在宫中，令陛下和下位储君看了难免会想到大殿下，心中郁结。若你自愿去同太子冥合，最好不过，陛下念着这份情，也会对任家有帮助，先前为父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未免严苛，但既然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最好不过。”
“什、什么？”任月双目圆睁，显然是没料到她的父亲会这么说话，任母也是大骇。
“老爷，月儿可是你亲生女，这种话是怎么想说的！”
任父沉默一瞬，而后道：“昨日上朝后陛下把为父留下来了。说得便是这件事，因为太子的事情陛下案头上的文书已经滚过好几个车轮了，各大世家也有不满的，无论是立新君还是大殿下的婚事……但若是月儿你自己执意想嫁给大殿下，为他而死，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任父的声音缥缈，却又足以令人听得真切。
任月茫然，这些字合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月儿，为父说的话你有听到吗。”
“够了！”任母忍不了出声，安抚着任月，而后夺门而出同任父理论，“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啊？”
任父自知理亏，却依旧辩解道：“任月本来就因为在皇宫言辞无状被罚，她若是不嫁给殿下，又有谁会娶她，那她的人生才是真个失败了。”
“放屁，我女儿，我养她一辈子，嫁给你我真是瞎了眼。”
“好好好，你女儿你养，那她的其他姐妹的，都要被她连累吗。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她还有个哥哥，提起这么个妹妹能光彩到哪里去——”
任月脑子乱糟糟的，听着她父母的吵架声，只觉得头痛欲裂。先前她也很在乎所谓的名声，甚至在陛下降旨后还有些沾沾自信，可以让家族放彩，可以令父母高兴，可以在兄弟姐妹面前扬眉吐气了。
可如今她觉得这件事不过是加在身上无谓的枷锁，实在是找不到名声存在的意义。唯一用途就是让她感受到歧视和不悦，像是缠绕的绷带，紧得她喘不了气。
她甚至恨上了这个该死的旨意，有哪家姑娘愿意嫁一位死人啊。
但只是一瞬间那念头就消失殆尽。
帝王的宠爱好像都有延迟性，活着的时候平平淡淡，但人要是没了，帝王便会带来无限的追思和加赏。
“朕生怕皇儿在下面过得寂寞，他金枝玉叶惯了，若是没有个体己的伺候该如何是好。”
绍帝只是这么一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但往往底下听着的人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的。
查明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涌上心头。
等退了明堂，便找了娄持声道：“陛下刚才的话都听明白了吧？”
娄持声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查明不满：“你不要揣着明白当糊涂，找些年轻的男女来，好了却陛下的一桩心事。”
\"……\"娄持声沉默不语也不动声色，只是漠然看着查明。
查明干笑着：“你这是什么意思？”
“早便没有联系了，大人不要动这个念头了。”
“你这是不愿意了？”
“不愿。”
查明双颞抽动，冷笑道：“你别忘了你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要多感谢谁？”
“要多感谢皇上的栽培。”
“你！”查明伸出手，指着娄持声，手都被气到颤抖，“好啊，你就是这么报答咱家的。”
“大人不是也没对我有多信任吗，一直都在试探，猜忌。除了我，旁人也不见得有几人能受你信任，你不是嫌这就是厌那，我同你又有什么报答可谈。”
娄持声说得这番话过于直白，直接让查明的脸色变了又变：“你以为咱家不能罚你了是吧，固执！”
娄持声又道：“不为你找人，不还是要被你记恨吗。你要找人来为太子殉葬，我又岂会将人逼入死路？”
“这是陛下的意思！”查明怒目而视，“你真是翅膀硬了，连陛下的意思都不顾及了。”
娄持声不卑不亢：“陛下可没有这层吩咐。”
“哈？”查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十分瘆人，“这种吩咐怎么可能言明，你还是太年轻了。”
娄持声一双眼睛里全然都是平静：“陛下都不能直说的事情，奴才又怎好直接去办。”
查明简直被娄持声噎到没有话说，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说他聪明还是愚笨了，拧笑着连到了几个好字。他就是为满足陛下的一己私欲而存在至今的，交给娄持声可以，交给别人也可以。
可那所谓的人选在脑中过了一圈也没找到。
他的傲慢和妒忌作祟，像查可人和娄持声这样伶俐的，竟然挑不出来另一个了。
但转念一想，不就是找几个人去下面陪着大殿下吗，好处给的足够多还愁没有人愿意去找吗，还愁没有人愿意来吗。
“查大人，还有别的事吗？”娄持声不咸不淡道。
查明虽然怒在心间，还是咬着牙道：“没事了，滚回去吧。”
“如今我也在御前当值，查大人说话还是注意些分寸，不要以为自己就高人一等。”娄持声虽言语间全都是警告，可语气却不温不火，让查明更加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