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本来像一潭死水的布木布泰不知道为何突然显得惊慌失措。
她不时用手拨弄下鬓角，不时去整理裙摆，唯恐有什么失礼了一样。
哲哲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刚才她进来看皇太极都不曾这么慌张，现在又是为何？
是进来汇报进展的胡君山？
还是这位英勇的皇弟？
女人的敏感直觉让哲哲隐隐有了担心，只是碍于在外人面前，她不好发作罢了。
胡湘湘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她把从达海那里的情况转述给皇太极之后就想要退下。
但皇太极却说：“君山，我还有事要对你说，你留下。”
不是吧？
胡湘湘在心里哀嚎，这明摆着是家庭聚会啊，留她一个外人干嘛？
皇太极你要不要这样工作狂啊？！
多尔衮去见皇太极是有些忐忑的，但见到之后发现皇太极这么轻松的样，显然是对此事并不知情，多尔衮就猜测是不是大妃哲哲并没有将此事告诉他？
果然，在看到哲哲的眼神之后多尔衮就确定了。
搞清楚情况之后，多尔衮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他吐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多尔衮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次他主动来，本是想要向皇太极自首的。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需要了。不过不需要，也不能无故过来，总要有一些借口，便是抱拳说：“大汗，臣弟有一事想要汇报。”
这话一说，哲哲和布木布泰就互看了一眼，两个人齐齐行礼，哲哲就说：“那我和布木布泰去给你们置办点点心。”
皇太极对哲哲说：“辛苦了。”
说完二人便离开。
皇太极眼睛一直在哲哲身上，看着她离开屋子，便是才对多尔衮和胡湘湘说：“十四弟，说吧。”
多尔衮：“大汗，关于去年大汗亲临宁锦，和明朝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战役，虽然……”
皇太极：“继续说下去。”
多尔衮：“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是却比之前先汗进攻宁锦更多了几分胜算。”
胡湘湘和皇太极齐齐看向多尔衮，他们在等待多尔衮说出原因。
上次宁锦之后一直是皇太极的痛，他为了让汗权稳固，所以才不顾一切的想要拿下锦州，可是最后还是失败了。所以他反思了无数次，也在不断的改进，只想证明自己并没有错。这一次听到多尔衮这么说，便是很想听他对这次战役的理解。
多尔衮沉思了一会儿说：“大汗，其实这次战役大汗一直强调情报的获取，在整个战役里面，我们的游骑遍布各处，完全截断了明朝各城相互之间的通风报信，在信息上我们其实是取得了巨大成功的。”
的确，这一点胡湘湘也不否定。虽然之前有说刘兴治提前给袁崇焕通风报信，但对于这场战役的结果却并不是主要因素。皇太极在指挥中会更重视计划作战的协调性，不断的更新情报信息然后实时更换作战计划，然后发布命令下发部队去执行，这在努尔哈赤时期是不多见的。
多尔衮：“可以这么说，理论上这场仗我们是不会输的。”
皇太极皱眉，他说：“但我们的确是输了。”
多尔衮有些急，他声音都提高了：“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引起重视。”
皇太极问：“什么没有引起重视？”
多尔衮：“火器，天命十一年，先汗在城头布置了11门西洋大炮，在新型火器的力量下，自此锋芒毕露。根据可靠线报，这种红衣大炮速度不快，而且炮管无法持续承受射击，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冷却一阵，故而每天不能超过100发。也就是这种火炮对待我们的快速运动的骑兵而言是起不到完全堵截的作用的。但是对于守城攻城来说，他们可以远程攻击，特别是攻城战这种，对我们无疑是巨大的威胁，如果我们想要和他们分庭抗礼，就得要拥有和他们一样的武器。”
皇太极站起来，他来回踱步，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对于他这种天才军事家也被大炮冲击到了。
要是能拥有这样的红衣大炮，就不至于一直迟迟无法攻下宁锦两座城堡。
多尔衮：“所以臣弟想，找人潜入明朝境内，找机会将他们的火炮武器带回研制，研究出相同的东西，这样也好和大明对峙，我们就不用担心再像之前那样被他们打成那样。”
多尔衮想到了这块，还制作出了后续计划。
但皇太极仍是没有做出反应。
空气好像在这一刻忽然凝固了。
屋子里就只能听到各自的呼吸声。
胡湘湘用余光看着二人，那是丝毫不敢有什么声响。
只是皇太极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直接将难题扔给了她：“君山，你怎么看？”
她？
胡湘湘腹诽，皇太极，她不过是一个小民，这么说让多尔衮怎么想啊，逾越不逾越？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硬着头皮说：“贝勒爷的建议不错，大金和大明的实力的确是在火器的使用上显现出了差距。”
多尔衮看到胡湘湘赞同，心也就安了一半。
胡湘湘看到皇太极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有别的想法，只是碍于身份不好说。
罢了，那就让她来上。
于是她来到了多尔衮面前，对多尔衮说：“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贝勒爷解答。”
这时候哲哲和布木布泰也从外面回来，给她们做了一些蒙古的小吃，像是什么蒙古果条、奶豆腐、油茶糕还有最好喝的奶茶。
她们俩把糕点放在一边就退到里屋去了，一点也没有打搅到他们三人。
多尔衮见她们进去，这才说：“你说。”
胡湘湘：“就我所知火器这东西即使是大明朝廷也是得有专人才能制造出来，用多少量，都得严格在要求范围内，不能多，不能少，不然后果将极其严重。之前京城就曾因为火器制造发生过多次大爆炸，影响极大，我觉得以大金现在的实力还是不适合私自制造。”
多尔衮：“胡先生，这话你说得太轻松了，当初先汗十三副铠甲起兵如果也是你这样的想法，岂不是连统一建州都做不成呢？我们八旗一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就是爆炸了又有什么关系？一旦这火器能制造出来，就能和大明抗衡，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胡湘湘：“贝勒爷，请宽恕属下，属下并不是否定您的决定，只是这事需要慎重。大炮肯定是要做的，但是要怎么做？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就算把大炮缴获，我们也无法从大炮的外形中得出准确的制造数据。”
气氛烘托到这里了，终于该轮到主角登场了。
皇太极：“十四弟，你这个建议很不错，你可以看看我们大金国内是否有什么能人巧匠是可以做这个的，然后再设计图纸，在远郊圈定一块做为实验基地。”
多尔衮抱拳：“遵命。”
皇太极：“多了解多了解，说不定我们大金的火炮制作出来比他们大明朝的还要好呢？”
多尔衮得到了肯定，表情已经比之前舒缓了许多，他说：“臣弟一定会严格把关。不管是人员的筛选还是火炮的过程。”
皇太极点头：“那就好，来，尝尝你嫂子家乡的奶茶。”然后皇太极也叫来了哲哲她们。
一听到对话结束，哲哲就被布木布泰扶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笑着说：“怎么样？”
多尔衮：“嗯，好喝。”
哲哲：“喜欢就带一些回去给你和你福晋。”
说到福晋，哲哲和皇太极就当唠家常一样催促多尔衮和福晋早日生下孩子。
哲哲：“最近你福晋肚子里有动静了没？”
胡湘湘感叹，真真是到哪里都离不开催生。
幸好她现在穿越到古代没有这种烦恼。
算了，还是喝奶茶吧，少管闲事。
而这句话居然让两个人同时尴尬。
布木布泰和多尔衮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布木布泰刚才在里屋又被哲哲说了一顿，说来说去也是离不开孩子，自然就不想听这个。
而多尔衮的福晋是天命九年从科尔沁过来的明安老人的孙女，算起来她也得叫哲哲一声姑姑，叫布木布泰一声表妹。当时多尔衮只有十三岁，年纪轻轻。如今四年过去了，多尔衮十七岁了，两个人却迟迟没有孩子，这让叫哥哥嫂嫂的怎么不操心？
多尔衮抱拳：“回大妃，臣弟还年轻，这种事不着急。”
皇太极没说话，而哲哲却笑着说：“怎能不急，你是皇亲贵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的几个哥哥都已经有几个孩子了。”
多尔衮扯动下嘴角，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是他不想孩子吗？
这几年也努力了，可就是不见效果。
但是这话又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于是他只能说：“臣弟只想以国事为重，儿女感情还是先放在一边吧。”
皇太极见状说：“孩子这事，也是需要缘分的。”
哲哲附和：“说得也是。”
……
喝完奶茶，哲哲就让布木布泰回厨房拿一些糕点奶酪打包给多尔衮带去。
布木布泰听话的把东西端到了多尔衮面前，她看了看多尔衮，然后眼神特意落在了其中一个袋子上，她说：“这里面是一些炒米，放在奶茶里别有一番风味，做法我已经写到了里面，如果不会做，就看上面的照做即可。”
多尔衮很快就领悟到了布木布泰的意思，那是在告诉他里面不止有炒米，还有他想要的东西。而且以前在多尔衮看来这些蒙古女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却没想到布木布泰竟然还会写字？
这种好奇让多尔衮忍不住又看了布木布泰一眼。
但布木布泰没有再回应他，她把东西送到多尔衮手里之后就低着头快速的回到了哲哲身后。
多尔衮见状也只好告辞离开。
看多尔衮走了，皇太极就对胡湘湘说：“君山，你对这火炮的事怎么看？”
胡湘湘：“大汗，我还是秉持刚才的想法。”
皇太极：“我派人深入关内去找寻更厉害的工匠呢？你有什么好建议？”
胡湘湘：“大汗，这红衣大炮是西洋人设计的，我知道关内有很多天主教教徒是一边传教一边将西方的知识带到我们东方来，能得到他们的帮助自然是好的，但是他们很可能不会倾囊相助。”
皇太极：“嗯，一开始都是这样的，要是没难度，不都成功了？你说对吗？”
胡湘湘点头，看样子皇太极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都说治理天下有三大要务，那就是：设立制度，规范文字，还有制定礼仪。
一旦将这三件事办好，也就是将国家的大纲立下了，那么无论再有什么，国家都可以按照这个规章制度进行下去，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皇太极在之后一直和胡湘湘交流了这三个方面的内容，两个人侃侃而谈，越聊越上瘾，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旁边的哲哲挺着个大肚子还要注意他们会有多累。
不过布木布泰倒是在旁边听得很起劲，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们，已经入迷了似的。
布木布泰下意识的重复着胡湘湘的话：“清心寡欲，就能包容万物；心怀仁爱，就能有好的选择；明达事理，就不会苛求他人；正直耿介，而又不会矫枉过正。”
这是胡湘湘评价皇太极的内容，她认为皇太极就是这样一个人，能做好这三件事的人一定也能从自身出发，使自己的行为合乎自然，合乎良知，合乎大道。以自己的行为去终身去实践，这样才能影响天下人，并且让天下人为之效法。
这话让皇太极认同。
而在布木布泰看来，这话不是也可以用在胡君山身上吗？
他也是在身体力行践行着。
一直到这里，哲哲终于忍不住了，她不知道是因为胡君山和皇太极两个人在场，她总有种融入不进去的感觉，还是发现了布木布泰对胡君山有不一样的情感。总之这让哲哲很不舒服。
突然，她握住布木布泰的手，对她严肃的说：“布木布泰，今天你和大汗圆房吧。”
她不能让布木布泰深陷沼泽。
在她掉进去之前，哲哲有义务拉她一把。
布木布泰很惊恐，虽然她已经做了许多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还是不适应。
她小心翼翼的说：“姑姑，我不能。”
她祈求着，希望姑姑能改变主意。
但哲哲主意已定，又怎么会因为她改变呢？
哲哲：“你是他的女人，就应该履行职责。”
布木布泰：“履行责任也不止有这一条，姑姑。”
哲哲：“可你确定你会履行吗？布木布泰，你问问你自己，你真有做到一个妻子的义务吗？”
义务？
什么是义务？
布木布泰认为只要她循规蹈矩，不做错事，这就是履行义务了。
难道她这样还不够好吗？
哲哲叹气：“姑姑是过来人，看过很多你这样的。如果你没有见过外面的花花时间，或许你可以一辈子都会默许自己过平淡的生活。但是一旦你见过了，你就会变得不甘心……”
布木布泰惶恐的摇头：“姑姑，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我没有！”
她突然大声，让外面的皇太极和胡君山停了下来。
哲哲捂住布木布泰的嘴说：“你这么大声，不要命吗？”
然后过了一会儿，皇太极就让胡君山走了。
哲哲就对布木布泰放狠话，她说：“既然你说没有，那就去证明。今天必须圆房，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
布木布泰被哲哲吓到，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显得十分无助。
胡君山走了，她突然感觉屋子里唯一的一束光也没有了。
剩下的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
……
胡湘湘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里屋哲哲和布木布泰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听到布木布泰突然大叫，然后她也只能退出来。
晚上，当胡湘湘看到布木布泰那个屋子门前放上两盏红灯笼的时候，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今天是他们两个是圆房日。
封建社会下，做为国家主人的皇帝需要有三宫六院来为他们开枝散叶。皇帝不能偏爱一个人，更不能只娶一妻。因为他要为这个国家做表率。子嗣是国家未来的希望，有了人丁才能上战场，上了战场才有可能大胜仗。所以皇帝的多情可以叫多情，也可以叫滥情，也可以雨露均沾。
至于那些后妃，不过是生育子嗣的机器，她们不能有非分之想，只能承载着帝王居高临下的爱，而且还得感恩戴德，容不得一点叛逆。
不对等的关系就好像是主人对宠物那样。
只有宠，没有爱。
皇太极的后院不止哲哲她们两人，像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今天才有。但是恰好今天他们四个人面对面站着。
看到皇太极、哲哲、布木布泰，胡湘湘忽然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行礼，然后目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