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二十七日,我奉大汗之命留守沈阳。”
“八月一日,蒙古科尔沁、扎鲁特、巴林、敖汉、喀喇沁、土默特、阿鲁等部共两万余人和我们会师成功。大汗当即发布军令,任何人不得违规。”
“八月二日,大金越过辽阳河之后兵分两路,先是命令德格类、岳托、阿济格等人率领两万人前往义州,在大凌河和锦州中间原地等待。而后大汗则率领六万人由白土场去广宁大道。两支队伍于六日后在大凌河汇合。”
“次日,擒获一人,犯人供出大凌河城内情况:城墙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修好,垛墙的进度也完成了一半。城内有总兵官祖大寿和其长子,另有副将七人、游击参将二十人,骑兵七千,步兵七千,工人商人也有七八千。”
以上这些话是杜度说的,这一次他被皇太极安排留在城中驻守。和之前阿敏对待皇太极这些后妃不一样的事,杜度这边只要是一接到前线的消息就会立刻上门和哲哲汇报。没有丝毫耽误。
而哲哲也会让人搀扶着胡湘湘一起到她的寝宫收听,后来他们二人直接就来胡湘湘房里商量这事了。
等杜度走后,哲哲看着他的背影有许多感慨。
杜度原本是努尔哈赤的第一个孙子,在褚英出事之前,他深受祖父的重视。在1598年,杜度出生后的第二年,褚英在当时骁勇善战,小小年纪就屡立奇功,被努尔哈赤赐予了“洪巴图鲁”的称号,寓有大英雄之意。1607年又因为大败布占泰的乌拉大军,被赐号“阿尔哈图土门”,寓有广有韬略之意。在这之后,褚英就成为了在其父努尔哈赤、其叔舒尔哈齐之下的第三大统帅。可以这么说,杜度在自己的青少年时期,一直是生活在备受瞩目中。所有的光环都在他身上,如今所谓的四大贝勒,也就只有大贝勒代善能在当时稍微能说得上话。
只不过天有不测风云,1613年,在叔叔舒尔哈齐去世后,褚英也被努尔哈赤幽禁了起来。原因是褚英在得到权利之后急速膨胀,得罪了当时的建州权贵——开国五大臣,而且还欺凌幼小——努尔哈赤的几个儿子,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等。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矛盾,褚英的失事其实还是因为通明叛国才触犯了努尔哈赤。两年后,褚英被努尔哈赤处死。
虽然努尔哈赤对褚英的几个孩子还是“恭养之”,实际却是将褚英长女嫁给了年长三十岁的五大臣之一的费英东,多有平息大臣之怒的嫌疑。而次女嫁给了河和礼和东果格格,也就是褚英长姐的孩子也是过得十分不幸福。因为褚英的缘故,这个丈夫竟然多次家暴次女,后直接致其死亡。努尔哈赤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处死了此人。或许努尔哈赤是觉得让自己的孙女嫁给自己的外孙,两家是亲上加亲,会有诸多保障,但谁也不知道嫁的这人竟然连禽兽都不如,姑娘的性命却怎么也挽回不了。褚英三女当时尚还年幼,所以并没有遭受波及,先是嫁给叶赫旧部的人,后在崇德时期嫁给了布木布泰的兄弟,科尔沁的满珠习礼。
年轻的杜度在其父褚英犯事之时只有十六岁,本来大好前程,却不幸遭变故。在褚英死后,杜度被安排照顾褚英的幼子尼堪,让他和母亲郭络罗氏一起照顾尼堪母子俩。几人共同生活。在褚英获罪期间,杜度和布占泰之女成婚,在褚英去世后的一个月,他的长子杜尔祐出生。1614年,杜度和其叔皇太极一起接管了褚英的白旗。1616年,八旗诞生,白旗变成了正白旗和镶白旗,其中正白旗由皇太极掌管,镶白旗由杜度掌管。期间杜度和大家一起经历了萨尔浒、辽东等诸多战役。1624年,努尔哈赤占领辽阳,便将褚英和其祖先,还有皇太极之母孟古哲哲、莽古尔泰之母衮代的梓宫迁移到了辽阳的陵寝。
天命八年,杜度获封台吉称号并参与执政。不过在天命十一年左右,因为涉嫌和明朝方面联系——其实杜度并没有做出表态,但还是被努尔哈赤质疑。努尔哈赤在位期间,便有意将杜度的镶白旗给多尔衮。后来努尔哈赤突然病逝,皇太极便成功将镶白旗收入囊中。杜度则去了和自己同宗的代善旗下。
天聪元年,阿敏见其杜度和自己有一样的遭遇,便试图邀请杜度和自己一同远走他乡。但杜度这个时候估计已经看透了亲人因为一些钱财、权利做一些无情的斗争,便是拒绝了阿敏。
从那以后,杜度随皇太极入明,后又多次上奏给皇太极建议。兢兢业业,爱国爱家。但可悲的是,即使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到大金高层的任何信任。
被上一代连累,本人并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而且做事也没有出格,为什么就不能放下成见呢?杜度的一生,包括之后的几代,仍然因为褚英被康熙、雍正在斥责其他人时拿出来,将他们挂在耻辱柱上对其进行羞辱。
当然,胡湘湘分析这有可能是因为杜度是努尔哈赤的长子嫡孙,如果不打压,将会对皇太极造成一定的威胁。
唉。
哲哲也是深知这个道理,便也没有多说,她只是对胡湘湘表达了关心:“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君山。”
胡湘湘没有说话,她虽然接骨成功,但老话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着还得再养一个月比较好。
哲哲便说:“不要介意,我就只是问问,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
胡湘湘随即点头:“多谢大妃了。”
哲哲:“客气什么。”
……
十天后,杜度又带着最新的战报过来,他告诉二人:“大汗要求各旗环城四面建壕,壕沟……三层壕沟于三日内全部建成!”
哲哲听到这里激动得不行,这效率真高,便是故意看了胡湘湘一眼,想看看她的态度。可谁知她竟然发现胡湘湘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哲哲感叹到底是做大事的人,听到这样的事还这么处变不惊。但其实是胡湘湘正在认真记录当时的战况。根本没时间想别的。
接着杜度又开始说:“大汗为了能迅速准确的了解明军动态,又命令每个牛录各派出一名护卫,数人组成两支临时队伍,任命总兵官阿山为左翼四旗主将,任命参将劳萨为右翼四旗的主将,一起前往锦州松山一带侦察敌情。”
哲哲虽然嫁过来很多年,但是也只认识少数的八旗人,像上面说的这些,还需要胡湘湘一边介绍才能勉强听懂。
哲哲小声说:“看来我到时候还得去把他们的职位和名字都记一遍,不然还真对不上号,让人听得迷迷糊糊的。”
胡湘湘:“大妃放心,如果听到不会的,我会像刚才那样一一和您讲解。”
哲哲这才放心,并让杜度继续说下去。
杜度:“明军主将祖大寿因为被困几日,城中粮草开始出现短缺,极其需要得到援军支持,便是不断派遣小队出城试探。八月九日,明军百余人出城被全部歼灭。十日,明军又出动五百余骑兵步兵一起出城,大金固山额真额驸达尔哈率军击败。十二日,明军出城诱敌,因图赖轻敌,在没有得到上级命令的时候,私自率军上阵,随后大尔哈也率军跟紧,两黄旗一动,结果导致副将孟坦、革职副将屯布禄、备御多贝、侍卫戈里级士卒多人阵亡。”
哲哲听到后眉头一皱,伤亡的事让她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的还是去看胡湘湘,发现她表情还是那么淡定。
不过这次胡湘湘倒是说话了,她说:“孟坦是镶蓝旗的人,屯布禄是正蓝旗的人,这么说这次战役里两蓝旗伤亡最为惨重?”
杜度点头:“是的,虽然这期间多尔衮也带领护军冲入其中,也和他们一样违反了军规,但镶白旗损失的数量是要比两蓝旗小很多的。”
胡湘湘:“发生这样的事,大汗一定很生气。”
杜度:“是的,从这次以后大汗要求所有八旗将士不许再进入城壕内和明军交战,以免造成更大的伤亡。”
胡湘湘皱眉,杜度其实交代得够清楚了,但还有一件事没说。可能是因为这事属于家丑,皇太极认为没有意义,便是隐去了。但胡湘湘做为历史观察者,能放任不管吗?便是对哲哲和杜度说:“我看我还是这几年就启程去大凌河吧?”
哲哲劝她:“君山,你这伤还没好,况且大汗的事也已经解决好了,你何必急于一时?”
杜度也说:“你这伤能受得了路上的颠簸吗?”
胡湘湘只说:“放心好了,不会有事。”
她现在恨不得飞快抵达现场。
……
在胡湘湘赶路的期间,让我们把视线转到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对峙的时候。
当时皇太极正在帐内对孟坦的死表示惋惜,却不想莽古尔泰在没有通报的情况就闯了进来,直接质问皇太极自己做错了什么。
莽古尔泰:“你说让我们不放过城内任何一个人,你的差遣,我们何曾怠慢过?却没想到我们派人出去,阵亡了那么多,反倒落不着半点好,那些捡回来一条命的人还要被你如此侮辱!你倒是说说看,他们到底哪里违规了?”
皇太极想着能让战事继续下去,便是强压住怒火对莽古尔泰说:“这事如果是诬告,我自会杀了那诬告的人,但若是你正蓝旗的人做错了事,那我就治罪你旗下所有违规的。”
他语气也不怎么好,说完便怒气冲冲想走出帐外。
但此时莽古尔泰哪会罢休啊,他对着皇太极喊道:“你做为大金的汗,应该公平公正,明明当时不止我这一旗犯错,为什么只是为难我旗下的人。”他走到皇太极面前质问,“皇太极,我知道你早就讨厌我了,但是我扪心自问,每次上战场我哪次没有配合你的指令?可是你还是处处为难我,生怕我正蓝旗死得还不够一样。你要是对我有意见,直接冲着我来就好了。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啊!”说着莽古尔泰就拿着佩刀刀柄对着皇太极,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二人僵持了十几秒,整个过程,帐内甚至还有其他人,他们都目睹了一切,但谁都不敢上前阻拦。
因为一个大汗,一个三贝勒,都是大金最高层的人,得罪谁都不行。
所幸德格类在听到动静之后就敢了过来。进入帐内就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眼看情况不妙,便是走到莽古尔泰面前用拳头击打莽古尔泰。本来德格类这么做就是为了缓和他们的关系,也好给兄长莽古尔泰解围。但莽古尔泰这人就是领悟不到这深层的意思,他骂道:“德格类,你疯了,你打我做什么?”同时将佩刀抽出,想要反抗德格类。德格类见状便是用尽全力将莽古尔泰推出营帐,嘴里还指责道:“你真是太有失体统了!”
代善不知道什么时候进门的,在看到莽古尔泰此举之后也是对着莽古尔泰啐了一口:“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三人就走出了营帐。
皇太极气疯了,虽然一直克制自己在处理公务,但是忍到后来实在没法忍了,便是在自己的营帐中大骂莽古尔泰:“你虽然也是父汗的孩子,但是父汗却并有打算给你产业!所以你从小吃我吃剩的,穿我用过的,要不是靠我,你早就活不下去了!”先是指责莽古尔泰不知感恩竟然还要杀他。
然后又说:“后来你又为了邀功杀了你的额涅,先汗这才准许你和德格类住在一起,享受和他一样的待遇!他做的这些事你们不知道吗?莽古尔泰你有什么理由要杀我?”因为事情发生的时候,德格类是努尔哈赤最小的孩子,出于幼子守灶的传统,即使当时衮代已经和努尔哈赤失和,莽古尔泰因此没有了先前的生活待遇,但德格类却因为幼子身份没有受到影响。这里皇太极特意指出,是要指责莽古尔泰道德败坏,竟然手刃亲娘,禽兽不如!
接着皇太极第三次攻击:“我身为大汗,抚育人民,勤恳治道,想不到在你眼中我却是如此不堪庸俗之辈,完全没有把我当做大金大汗,进来后不仅不行君臣之礼,还对我拔刀相向!”
皇太极一想到这个就更气愤了,他对身边的侍卫说道:“你们眼看着有人要杀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全都在旁边围观,我那么厚待你们,你们却这么对我,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皇太极已经没有刚才的那么强硬了,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发现就连侍卫都能这样,那他这个大汗还真当的有名无实。上位五年,竟然连一个拼死保护自己的也没有。
当天晚上,莽古尔泰旗下的色勒、昂阿拉等人来到皇太极帐前请罪,但都没有得到皇太极的原谅。
当晚皇太极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而另一边,莽古尔泰被德格类拉进自己的帐篷后,莽古尔泰就像失了魂一样,也是没有了刚才的样子。
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三十多年过去了,皇太极竟然也没有忘记这些细枝末节,连那么小的事情也都记得清除出。而且竟然还当着众人面说出了最令他不能释怀的事。
莽古尔泰哭了,他对德格类说:“你要是和皇太极一样,觉得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就杀了我吧!”
德格类没有说话,只在旁边看着哥哥以防他真做傻事。
莽古尔泰继续说:“莽古济说得对,说得对啊!皇太极就是因为当年叶赫福晋只生了他一个,他看到别人都有自己的同母兄弟姐妹,就他没有,所以他从小就比较敏感,长大了越来越会逢场作戏,让我们误以为他好相处,实际呢,即使到了现在,他心里也还是特别敏感,所以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就能让他记在心里。阿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呵呵,我都不敢想到时候他列我的罪状能列出多少!”
德格类还是没有回答,但是沉默却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认可。
莽古尔泰又说:“前段时间皇太极为了笼络朝鲜国王,特意说阿敏好记仇,久怨不释,呵呵,我看啊,这段形容不应该放在阿敏他身上,放在他皇太极身上才是最合适的。”这个时候阿敏已经关起来了,其实写不写这个真不算必要程序,朝鲜想要臣服也不需要你这么示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太极这个时候的念叨,完全是出于私情。
“皇太极,皇太极,你真的好狠啊!”莽古尔泰最后无声的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