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旧
大夫去抓药了,徐灵姣觑了一眼晏寄词,“你没事吧?”她并没有问这蛊毒的来源,想必他也不会告诉她的。
徐灵姣掏出钱袋,付了药钱,又分了一些碎银出来,打算留给青墨青禾两兄妹,那两人也是孤苦无依,相依为命,多些钱财傍身也好。
她捏了捏瘪了的钱袋,转头见晏寄词瞧着他,眼中似乎有些不解,“这些就留给那俩兄妹吧,他们收留我们,我们当然也要知恩图报的。”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也要知恩图报啊。
当然,徐灵姣确是真心想报答两个孩子,只是趁机给晏寄词灌输一些道德观念,毕竟他看起来确实不是很有道德感的样子。
只是这些钱,肯定撑不到走回邺京了,她叹了口气,将钱袋揣进衣兜里。
晏寄词似乎没有理她的话,只是突然手捂紧心口,皱了眉头,瞧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徐灵姣连忙喊来大夫,那花白头发的老头给他扎了几针,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
见他闭着眼睛依靠着床帏,徐灵姣也不免有些担心,可别半路上厥过去,不然又得像在洞里那样,幸苦照顾他。
她跟着大夫走出门外,“大夫,我兄长他如今情况还好吗?”
“入夏之际,这蛊毒便会时不时发作,不发作的时候似乎与常人无异,一旦发作,便是如万蚁噬心般痛苦难忍。”
“那……那有什么办法吗?他需要留在这里吗?”徐灵姣有些无措,时不时就要遭受这种痛楚,怪不得他不太正常。
大夫摆了摆手,“留在这里也无益,我医术浅薄,只能暂时以药缓解他的痛苦,这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尽快寻到解毒之法,不然恐怕……”
“恐怕什么……”徐灵姣急切追问道。
“日后若是病情严重,会影响神志,寿数也会大大缩短,你兄长中毒又早,可能会活不过而立之年。”
徐灵姣有些恍惚,怪不得她上一世见他那样暴戾,不过原来他,也早早的去了吗。
她提着药走进房里的时候,晏寄词已经整理好了自己,全然没有方才狼狈的样子。
发丝也是一丝不苟,十分柔顺,只是那根红色发带,经过了这一路的磨难,已经褪色了,不过倒也没有那么显眼了。
即便是在大兖的时候,要受皇后的磋磨,但皇家肯定不会在这种面子上克扣于他,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晏寄词倒还适应良好。
倒是挺好养活的,徐灵姣也没有劝他留在医馆,劝了他也不会留下,何况她是真的没有银钱。
傍晚时分,三人才回到谈家村,那毛驴晃晃悠悠的,颠地徐灵姣浑身酸痛。
晏寄词倒是一直闭着眼睛养神,好不容易到了,她才颤颤巍巍地坐起来。
刚要跳下去的时候,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她抬头,便见晏寄词一脸平静的盯着她。
她愣了一会,才扶着他的手臂跳下来,正好看见谈云轩戏谑地瞧了他俩一眼。
就当是晏寄词真的慢慢学会知恩图报了吧,她舒展了眉眼,便去找青禾玩了。
转眼,已经在谈家村待了四五日,期间还帮青墨打了些猎物,凑了一些盘缠。
谈云轩也老是过来,寻她搭话,或许他是想探听一下他们的身份,又或者只是监视他们,毕竟村子里来了陌生人,他也要保护这里的安全。
只是每次他来,晏寄词着实不太友善。
她在浣衣之时,谈云轩非要凑过来帮她晾晒,晏寄词手起刀落,咔一下剁掉了一条鹿腿,吓了她一跳,不过谈云轩倒是安静了许多,她也乐得清静。
无论谈云轩有什么目的,她都不是很在乎,待在谈家村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一直找不到她,阿爷和哥哥肯定会担心的。
夜间,凑着烛火,她点了点钱,等过几天卖了这批货,就可以继续赶路了,等回到了邺京,也好寻找治疗晏寄词的方法。
门“吱呀”一声,着了玄衣的男子端了木盘进来,他头发散开,身上带着水汽,看来是刚刚沐浴过了。
盘子里装了些馒头,还有些野味,徐灵姣可不会认为这是他专门送来的晚饭。
果然,他将盘子放在桌子上,自顾自的吃起来。
倒是不挑,完全没有那些贵公子的讲究,她再一次感叹晏寄词的好养活。
徐灵姣撇了撇嘴,怎么能指望他会和她分享呢,还是一会儿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充饥吧。
她将钱袋收起来,正准备起身,那人却开了口,“还不过来吃,难道又要等到晚上,偷偷爬起来去找吃的,扰人清梦。”
她悻悻笑了声,坐在他对面,“原来你知道啊。”
这几日幸苦,再加上在洞里的时候挨了饿,所以特别容易饿,尤其是晚上。
他们虽睡一张床铺,可也是隔了一段距离,没想到自己起身,他也知道。
徐灵姣嚼着馒头,没想到青墨小小年纪,饭做的还可以,即便是普通的馒头,也做的雪白松软。
她不由地夸赞了几句,便见晏寄词不耐烦的偏头移开了目光。
她有点搞不懂晏寄词的情绪,不过他的小情绪确实太多了些吧。
终于填饱了肚子,她摸着钱袋,估摸着和晏寄词商量一下离开的事宜。
“等过几天,再卖一批货,我们就得离开……”
话还没说完,晏寄词突然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门外似乎有许多脚步声。
徐灵姣睁大了眼睛,连忙去找包袱,这么多人,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她刚拿起包袱,晏寄词便拽着她出了门。
却见青墨已经提了灯等在了门口,“他们是来找你们的吧,已经到村口了,你们只能去后山了。”
他将灯递了过来,徐灵姣顿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你和青禾怎么办,要不也去山上躲一躲。”她确实有些不放心。
也不知道那些找来的人,是哪路人马,若是朝中派来的,一般不会伤害村民。
可若是大兖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找到晏寄词,去冒暴露身份的风险,逼问这里的人。
没等她犹豫,晏寄词已经拽了她往后山跑了。
好不容易从山林里走出来,如今又要进山林了。
两人提着灯笼,小心照着路,这林子甚密,也不用怕这微弱的火光会透出去。
晏寄词一直拽着她的手,许久了也没放开,他好像是忘了这件事。
“你不必担心,若来人是大兖之人,必不敢打草惊蛇,暴露他们的身份,我的那些哥哥知道我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到十分确定的时候,是不会孤注一掷的。”
徐灵姣歪头打量了他一下,没想到晏寄词也有这么不谦虚的时候,不过确实让她放心不少。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有了一处空旷的地方,还有溪流潺潺而过。
徐灵姣已经双腿疲软,正准备修整一下,晏寄词却突然栽倒在地。
他捂着心口,蜷缩在地上,唇色瞬间已变得苍白,脊背不停地抖着。
是蛊毒。
她忙解下包袱,幸好,这几日她一直计划着离开谈家村,东西准备的还算齐全,这压制蛊虫的药也没有忘记带。
她倒了一颗丸药出来,要喂给他,晏寄词却紧闭着牙关。
显然是已经失去了意识,大约是怕被人喂了不好的东西,徐灵姣使劲掰他的下颌,也无法掰开,将药喂进去。
“晏寄词,你倒是张嘴啊,你不吃药,难道要疼死吗?”
徐灵姣着急的骂了两句。
又使劲一掰,终于张开了嘴,她将药喂了进去,又去溪边取了些水喂他。
这药还算有效,不久,晏寄词紧攥的拳头也松了开来,身体也不再颤抖,额头也不再冒冷汗。
痛楚应当是减轻了不少,徐灵姣松了口气,看啦晏寄词的小命应当是保住了。
蛊毒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发作,他们还在逃难,徐灵姣着实被折腾得不轻。
她卯足力气将晏寄词拖到了一处空地,刚寻了些柴火,想着生一堆火好取暖。
刚将柴火点着,又立马灭掉。
虽说这里离谈家村已经隔了很远,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生火了。
她转头瞧了瞧靠在树边的晏寄词,往他身边挪了挪。
“看来,你只能和我抱团取暖了。”
这一路上,他们不知相拥而眠了多少次,徐灵姣自然而然地靠着他入眠了。
一夜酣眠,日头渐盛,透过树荫洒在徐灵姣的面颊。
她皱了皱眉,本能地感到了危险。
猛地睁开眼睛,带着寒意的剑尖正对着她的眉心。
徐灵姣顺着那剑往上看,是个穿着黑甲的士兵,瞧着有点眼熟。
这人戴着面具,她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这不是晏寄词的手下吗。
她稍稍往后,离那剑尖远了些,偏头瞧了晏寄词一眼,“他变成这幅样子,可不是因为我,而且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这可不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啊。”
那黑甲卫终于将剑收了回去,又吹了个调子奇怪的口哨,像是鸟叫声。
不一会便又来了几个黑甲卫,他们背起了晏寄词,还架着她,走出了林子。
一路车马颠簸,很快就到了邺京城,没想到她和晏寄词走的那么艰难,如今这么轻易就回来了。
她悄悄撩起帘子,一路看风景,果然,她不适合那种风餐露宿的日子,还会有遇到狼的风险。
还是邺京的繁华适合她,等日后晏寄词登上宝座,定要讨个官当当。
这马车肯定不会送她回家的,到了吟月小榭,王泰连忙迎了出来,见晏寄词昏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徐灵姣情况。
徐灵姣忙安抚了几句,听见晏寄词只是因为压制蛊毒而昏迷,这才放下心来。
见晏寄词没事,王泰又安排人送她回家。
徐灵姣一路兴奋,奔跑着便到了家里,“阿爷,兄长,我回来啦!”
只听见屋内一阵混乱,仿佛是桌椅翻倒的声音,徐灵赋才扶着徐牧远走了出来。
亲人相见,分外惊喜,三人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始将一路遇到的事。
当然略去了许多事情,她可不想让家人卷入这些事情中来。
徐灵姣瞧着阿爷瞬间白了许多的鬓角,不由的心中一酸。
上辈子她离开后,阿爷便是白了鬓角,没想到这一次也白得那么早。
三人眼中皆含着泪花,徐灵赋更是一会哭,一会笑,徐灵姣走哪儿都要跟着。
终于在他要跟着上茅房的时候,揍了他一顿,他才恢复正常,又成了那幅嘴贱的样子,时不时还会挑衅她。
另一边,晏寄词也终于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