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旧
王泰扶着他坐了起来。
他担心了许久,如今见晏寄词醒来,终于松了口气,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痕,才道:“殿下您终于醒了,虽然您遭了此难,但近日我们得到消息……”
“您这蛊毒的解药,有下落了。”
晏寄词怔了一瞬,却没有太大的情绪,寻了太久的解药,如今有了下落,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他原以为,他是十分渴望消除这些痛苦的,若是有解毒的那一天,他应当会有和平日大不一样的喜悦情绪。
却原来还是如此无波无澜,不免有些微失望。
“前日刚刚得到消息,谢云山祖上曾得到过一只千幻雪蝉,只是早些年间,他家大公子似乎是将这雪蝉带了出去,此后就没有下落了,不知是送了人,还是丢在了哪里。”
晏寄词摩挲着衣角,“谢云山……竟是在丞相府中吗。”
晏寄词失踪了,自然会在邺京引起不小的波澜,徐灵姣则不同了。
很多人都不会知道,随那晏质子失踪的还有一名女官。
不过她再来上工的时候,同僚们倒还是记得她的,尤其是胡玉娘,抱着她哭了一个晌午。
直到李管事进来,才抽噎着停下。
“自你失踪后,可是积压了不少事呢,都等着你来做。”李如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多谢管事,没有找人来顶替我,幸好我也还活着。”
李如表情也柔和了些许,“既然回来了,那便继续干活吧。”
徐灵姣瞧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等着要入库药材,长舒了一口气,行吧,开始干活。
幸而,胡玉娘还是有点颜色的,一边帮她干活,一边给她讲她不在的日子里,这皇城内外发生的事。
“你知道吗,前几日谢曼宁和太子闹矛盾了。”
“他们是未婚夫妻,自然是要磨合的。”徐灵姣语气平静,手上干活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这次可不一样,听说是太子殿下有其他的心悦之人。”胡玉娘压着嗓音道。
“你说,这还没有成婚,便有了侧妃,谢丞相肯定不答应啊。”
“侧妃,是已经决定要纳侧妃了吗。”上一世没有这一出吧,徐灵姣有些疑惑。
“那这侧妃,会是谁啊?”
“这便不知道了,若是被谢家知道这女子是谁,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没想到这一世,也要有个女子卷入这样的事吗?
徐灵姣有些心不在焉,胡玉娘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好多事呢。”
还能有什么事,她和晏寄词总共也就失踪了一个月左右吧,这皇城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没等徐灵姣询问,胡玉娘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讲了。
“我们那个大皇子春猎的时候,跑得太远,离开了猎场,结果遇到了兽群,他摔下了悬崖,现在已经半残了,还被树枝扎穿了一只眼睛。”
胡玉娘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挂着隐秘的笑意。
毕竟这宇文渡确实坏事做尽,还试图染指两人,如今也算是老天有眼,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不过徐灵姣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她莫名想起那日清凉月光下,晏寄词隐入夜色的身影。
那时她便觉得他不会轻易放过大皇子,这次的手笔可能真的是他做的。
手头活计做得差不多,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其他要紧的事,“玉娘,你先帮我把这些药材归置一下,我得去医书阁一趟。”
“去那里做什么,有什么疑难杂症,完全可以问你的阿爷啊。”
“就怕……我阿爷也不知道。”
徐灵姣在医书阁上下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关于金雀麝的只言片语。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这里的医书肯定不会有治疗什么旷世奇毒的记载。
或许还不如回家问阿爷呢,等走出医书阁时,天已经全暗了。
她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走一边想着该怎么问阿爷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呢。
“徐掌使……你还好吗?”
说实话,她此刻不太想见到宇文殊,尤其是在这个风口浪尖,若是被谢家误会,她是太子口中的那个心悦之人,肯定会扒她一层皮不可。
徐灵姣忙后退了一步,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警惕。
“自徐掌使失踪后,我便日夜难眠,派了许多人去寻你,却遍寻不到。”
“多谢太子殿下,不过我一小小女官,实在不值得太子殿下如此大费周章。”
徐灵姣没有任何和他拉近关系的意思,笑话,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可不想重蹈覆辙。
宇文殊见她神色毫无波动,面上泛起一抹苦涩,“或许你会觉得我唐突,我们不过几面之缘,平日也交流甚少,可我却……”
“特别是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每每入梦,总是与你相处的情景,虽从未那般与你亲近过,但那些情景,就仿佛你我曾一起经历过一样。”
“殿下慎言。”她大约知道他梦到什么了,不过那又怎样,于她来讲,她愿意将上一世的宇文殊与眼前的宇文殊分开,不将那些恨迁怒到眼前之人的身上。
可不代表,她要回应此时宇文殊无来由的情意。
“抱歉徐掌使,是我唐突了。”宇文殊也慢慢平静下来,似乎也发现自己说的都是些无稽之谈。
徐灵姣只想快些离开,却还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被他叫住了。
“徐姑娘,若是我求娶你做我的侧妃,徐姑娘可愿意。”
徐灵姣怔住了,原来这流传的太子殿下的心悦之人,想要立为侧妃的人,竟然是她。
她感觉自己气血翻涌了,仿佛又回到了刚刚重生回来,见到宇文殊的时候,恨不得揍他一顿。
“殿下切勿玩笑,何况我志不在此,也不愿困在这深宫之中。”
宇文殊神情似乎有些哀伤,但很快又恢复了东宫太子的威仪。
“徐掌使,这深宫虽是囚笼,但也会给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徐灵姣瞧着他,并未有所动容,他毕竟是太子,无论这一世他对她有多么温和与纵容,但骨子里还是那个东宫储君。
“徐灵姣,我等着你。”他表情有一瞬的阴鸷,很快又消失,有了几分势在必得的神色。
她没有再理他,转身离去。
对她而言,能威胁她的只有一年后阿爷的牢狱之灾,其他的什么荣华富贵,滔天权势,不过是过眼云烟,等晏寄词登上帝位,这些都只会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既然如此,她还不如早早布局,顺应局势。
在这话本里,她与阿爷和兄长只是夹缝中生存的蝼蚁,宇文殊,也不例外,又能靠他什么呢。
还是尽快想想,怎么能获得晏寄词的信任,好在这乱世中保全性命吧。
犹豫了许久,徐灵姣终于小心翼翼的问了阿爷金雀麝有没有解药。
果然阿爷一下子就起了疑心,“你这丫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这金雀麝是天下奇毒,你又从哪里听来的。”
“阿爷,你不是天天念叨我光看话本,不看医书吗,这不,我就是看医书的时候,偶然知道的。”徐灵姣抱着阿爷手臂撒娇。
徐灵赋瞧着她一脸谄媚的样子,鄙夷的瞥了一眼,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
“阿爷,你别信她,我可从没见她看什么医书。”
徐灵姣马上瞪了他一眼,“阿爷,你医术高超,肯定知道的,对吧!”
“我年纪大了,可不知道这些,你还是自己去研究吧。”
阿爷既然这么说了,应该是有些头绪的,看来还是得从阿爷这里下手啊。
徐灵姣连续忙了几天,终于做完了手头上积压的活儿。
正要下值,便又有不速之客来找她。
见谢曼宁怒气冲冲赶来,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先挂上了一副温和的笑脸。
“谢小姐,你来这司药阁,有何贵干啊?”
“太子殿下的心悦之人,就是你吧。”
徐灵姣忙环顾了一下四周,幸亏她下值的比较晚,已经没什么人了,剩下的一两个,也在看到谢曼宁这尊大佛过来的时候,跑得远远的了,生怕殃及池鱼。
没有人听到,徐灵姣松了一口气,就怕传出去,谢家面子上挂不住,暗地里给她下黑手,毕竟谢云山对她印象也不大好。
“小姐何出此言,我与太子殿下不过几面之缘,何况我身份低微,太子殿下怎么会瞧得上我呢。”
“你是身份低微,但不过几面之缘,就让太子殿下看上了你,肯定使了什么手段,你就和我阿爹带回来的那些女人一样,天生的狐媚样。”
“你还不知道吧,你失踪的时候,太子哥哥派人找你,我都知道,虽然他是偷偷的找,但谁说他身边的人就不能为我所用,毕竟,我们以后才是一家人。”
徐灵姣一时不知从何反驳,她对什么太子哥哥完全没有一丁点兴趣。
“谢小姐,你既然知道我身份低微,知道你们才是一家人,又何必来找我,何必如此在乎我呢。”
她是真心发问,面对谢曼宁如此直来直往的性格,她反而生不起气来,只觉得她是个顽劣的孩子。
谢曼宁听了,却更加生气了,颤着手指她,“你……你给我等着。”
说完,就要跑了,应该是回去告状了。
徐灵姣可不能让她这么走了,谢曼宁气性大,没什么手段,只会在这里指着她鼻子吗,但她背后的谢家,可不是好相与的。
她一把拽住了谢曼宁,没想到她眼眶都气红了,“放开我,我要告诉阿爷,让他来收拾你。”
“若是你告诉你的阿爷,那我可能就死无全尸了。”
谢曼宁眼神闪烁了一下,“那……那也是你活该。”她倒是不再挣扎了。
徐灵姣便也放开了她,“谢小姐,我想请问一下,您的父亲带回来的女子可都是自愿,都是高高兴兴的当你爹的妾侍的。”
“应该都是吧……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丞相府的贵小姐,很少有人敢欺负你,也没有人敢让你做妾侍,可我与你不同,若是有位高权重的人强行让我做妾侍,我也是无法反抗的,也不会有人过问我是否愿意。”
“可……有很多人想做太子哥哥的妃子,你真的不愿意吗?”
“这世间有太多女子了,不可能都喜欢你的皇帝哥哥。”
徐灵姣已经对与宇文殊的事失去了耐心,她瞧着谢曼宁衣服上的花纹有点走神。
她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代表着谢家的双蝶纹以金线绣制在衣袖上。
总觉得这花纹有些熟悉。
“谢小姐,我是不会觊觎你的太子哥哥,但日后你做了太子妃,再当了皇后,太子殿下可就再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谢曼宁有些愣愣的,徐灵姣不免笑出了声,这孩子,竟然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谢家到底是怎么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