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时
徐灵姣往旁边树后面躲了躲,若是被人发现偷懒可不好了,她屏着呼吸,往那人声传来的地方眺望了一眼,看清人后,连忙缩回身子。
竟是卢贵妃,对面还站着一穿着虚青色衣衫的男子,徐灵姣大气也不敢出,只将自己的身子缩的更里了一些。
上次见卢贵妃还是在普华寺的时候,这段时间,徐灵姣都没有抽出时间去调查这位卢贵妃。
卢瑾容与阿爷入狱息息相关,上辈子她怀孕时,不知做了什么突然滑胎,阿爷便是那时给她诊治的太医之一。
皇上见胎儿没有保住,盛怒之下将那几个太医全部下狱,而她到死也没有再与阿爷相见,也就无法得知那时的具体情形。
她本来一直想着调查上辈子阿爷入狱的具体原因,但因为有晏寄词这个更大的危机就在眼前,便一直搁置着,没想到今日居然就遇见了。
徐灵姣又小心地探出头,卢瑾容此刻哀戚地瞧着眼前的俊逸男子,双目含泪,眼中充满了无奈与哀痛。
那男子显然也对她有情,见美人如此惹人疼惜,便情难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
卢贵妃比当今皇帝小了快二十岁,与眼前男子倒是年纪相仿,瞧着也甚是相配。
如今两人抱在了一起,显然关系是不一般的。
卢贵妃有个兄长,徐灵姣是见过的,长相远不如眼前的男子,而卢贵妃入宫后自然是很少接触到外面的男人的,看来这人应当是她入宫前的情郎了。
那两人又依偎了一会,才不情愿的分开,男子先行离开,过了好一会儿,卢贵妃才四周看了看,悄悄地离去。
徐灵姣怕被发现,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脚都麻了,那两人才离开。
看来这卢贵妃身上确实有什么秘密,恐怕,上辈子她后来流产,阿爷被下狱也是另有隐情的。
宫城森严,外人必然是不可能随意进出的,那青色衣衫的男子想必是入宫的朝臣,或许打听出他的身份,也能知晓卢贵妃身后的秘密。
徐灵姣也不知道上哪儿去认识那些官员,只好在下朝的路上蹲守,等看见那男子时,悄悄记住他的脸庞,等回了家,让阿爷认认,说不定他会认识。
她怕自己记不住脸,还携了张纸和一根小木炭条,躲在阁楼一角,打算大体画个样貌,阿爷也好辨认。
徐灵姣盯人盯地眼睛都快瞎了,果然还是让她蹲着了。
那人虽和其他同行的人一样是一身官服,但气质确实出挑,徐灵姣一眼就瞧见了。
她急忙掏出纸张和细炭条,一面防着刚刚下值的那些官员发现自己,一面投入的画起了小像。
站着着实有些不好画画,她只好蹲在柱子旁,倒顺手多了,就是被人发现的话,她这姿势有些不太雅观。
虽然画得简单,但大致特征都抓住了,徐灵姣十分满意,正画完最后一笔,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徐灵姣被吓得扑倒在地,那张画也被她不小心丢了出去。
徐灵姣来不及看来人是谁,急忙去抓那张纸,刚要触到边缘,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画是拾了起来。
她抬眼去望,是一穿着深绯色官云雁纹官服的俊雅公子,她努力保持镇定,想着该用什么借口才能要回那张画。
男子瞧了瞧手中的画作,又打量了眼前少女一瞬,似乎有些惊讶和玩味,“姑娘这是……在画我?”
徐灵姣:“嗯……嗯?”
她有些一言难尽,马上就要压不住嘴角的讽刺,男子将手中的画一抖,徐灵姣愕然发现她这画果真与面前男子有几分相似。
“麻烦公子还给我,这是我的东西。”徐灵姣才不管他是怎么想的,直接伸手讨要。
“姑娘画我,总该给我一个解释吧。”男子嗓音温和,瞧着少女有些不自然的神色,面上带着笑意,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这画的不是你……”徐灵姣拿过了画。
“哦……那是谁?”他望向旁边的管道,徐灵姣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好看到卢贵妃小情人的背影。
面前男子瞧了一会便收回目光,“看来确实不是我,不过姑娘这样悄悄地画别人所为何事,不知某可否能帮忙?”
徐灵姣摇了摇头,她可不能告诉别人她是为了什么,当然就算告诉他,他大概率也不会信的。
默了会儿,才想起可以向他询问那人的名字啊,“不知大人可否告诉我,我所画之人的名字啊?”
男子有一瞬的讶异,“姑娘不知道……你所画之人的名字。”
徐灵姣忙低下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每日来这儿看他,却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今日画了像,也想是问问别人是否认识他,就算打听不出来,也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她此时看着分明是个少女怀情,却始终爱而不得的样子,倒真的唬住了面前的男子。
他盯了她一会儿,“抱歉姑娘,未经他人允许,我不可擅自告诉他的名字,况且……”
“况且什么……”徐灵姣抬起一双泪眼,眼中水光潋滟,如细碎的星子。
他转开眼,有些不敢看她,“他确实未曾娶妻,但据我所知,他不娶妻是因为心中有个红颜知己,且已经念了许多年,姑娘还是莫要耽搁。”
这人心眼还挺实的,“那又如何,只要他还未曾娶妻,我便还有机会。”徐灵姣依旧是一副泪盈盈的样子,瞧着面前人听了她的话,逐渐无奈的样子,心中有些好笑。
那人有些不知所措,面对少女油盐不进的样子,似乎还想再劝说一会。
还没等他开口,徐灵姣抽噎着止住泪,“我若是不再念着他,那该念着谁,念着公子你吗?”
男子一时惊愕,显然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大胆的话,都没反应过来。
徐灵姣扑哧一笑,“逗你玩儿的,多谢公子好心,既然公子不愿告诉那人的名字,那公子您贵姓,我可以知道吗?”
男子这才逐渐放松下来,“免贵姓崔,崔子显,姑娘日后还是莫要开这种玩笑了。”
“崔子显。”徐灵姣轻声重复一遍,声音低柔婉转,崔子显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狸奴轻挠了一下,有些异样之感。
既得了他名字,徐灵姣也不打算过多纠缠,说多错多,万一他又问她什么刁钻的问题,她可不一定编得出来。
徐灵姣略施了一礼,打算离开,刚刚转身,崔子显便叫住了她,“姑娘等等,可否告诉崔某姑娘芳名?”
“若是有缘相见,再告诉你吧。”说完,徐灵姣忙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就怕他又叫住她。
她可不能告诉她的底细,若是被崔子显打听到了,到时候又要编理由搪塞他。
此番,她已经得了那人的画像,若是问阿爷问不出来,还可以去问别人。
如果不是穆青卓作为骁骑营的指挥使,实在太过警惕了些,她便第一个去问他了。
可惜,她调查的这事终究不能被太多人知晓,即使这样,到时候还要找理由让阿爷帮她辨认。
这画像上之人与那崔子显还有几分相像之处,她为了避免认错人,还特意使了点小手段,问了他的名字,就是怕认错人,到时候张冠李戴,再冤枉了其他人。
果然向阿爷打听人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她又得编其他理由忽悠他。
还得说那画像上的人是司药局内同僚的心仪之人,想让她帮着打听,阿爷这才接过了小像。
不过还是向徐灵姣确认了好几遍不是她自己想要打听。
徐灵姣无语一瞬,解释许久,终于从阿爷口中得出了一个名字——方喻修。
户部侍郎之子——方喻修,这名字有些耳熟,徐灵姣回忆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
上一世,还是在巨变发生之前,这方喻修的父亲因为卖官鬻爵,贪赃枉法,后来还因为想要将举报之人灭口被捕入狱。
后来全家更是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在邺京城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户部侍郎倒是因为年迈,又实在有功,所以告老返乡,他的次子方喻修则因为参与其中过深而被判了斩刑。
具体如何,当然不是她一个小小女官可以窥知的,但她依稀记得阿爷某次还提起了户部侍郎一家,长吁短叹了许久,还感慨道:“杀了这些孤臣,往后世家更加猖狂了。”
徐灵姣那时还疑惑皇帝为何会将能与世家抗衡的户部侍郎连根拔起,如今看来确实另有隐情,可惜不久之后,她自己也陷入了危机,也就没有功夫去追究方喻修的那些事了。
如今想想,这两件事挨得确实有些近了,一般朝臣,多少都会有些不法之举,户部侍郎当然难以幸免,可皇帝一直在扶持自己的势力来平衡世家,怎么又会因为这些事情来打掉自己一个强大的助力呢。
除非,方家确实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徐灵姣又想起了那日,林子里方喻修与卢贵妃相拥而泣的画面,脑中忽然有什么闪过。
如果,皇帝其实是知道自己的宠妃与自己的臣子有私情呢,如果他知道了,还会因为为了平衡世家的势力而容忍吗。
又或者,卢贵妃之后的小产也与此事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