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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的腰牌?”
江与辰和魏临对视一眼,他们在京都时,虽有事无事便爬墙头看热闹,可却从未见过何家腰牌长的是个什么模样。
可方如逸却见过。
前世给自己下毒之人虽然是余照,可她却是被一名挂着这腰牌之人,逼着做的。
她见过那人,是何龄的护卫。
只是没想到,今生,她已经同元轼断了亲,何龄居然还要置她于死地。
方如逸心里生出恨意,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赶紧去安岭县吧。”
江与辰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和扛着余照的魏临,一起往官道边赶。
林子尽头一派安静,方才劫道的匪寇已经离开,可道旁却鲜血淋漓,趴着不少尸首。方如逸看得心惊,所幸她们的车马还在,江与辰当即抱她进去,命魏临赶紧驾车。
马车驶上了官道,余照仍旧昏睡不醒,江与辰像是全然忘了自己还搂着方如逸,左手紧紧扣住她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没有放开的意思。
这般姿势实在不成体统,方如逸心里别扭起来,暗自挣了挣,可腰间的力道却并不曾消失哪怕半分。
车厢里的气息有些灼热,不知是暑气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方如逸的脸颊贴着江与辰的左肩,总觉得有些潮湿。
如今是盛夏,他的衣衫颇为轻薄,方才又急奔了一阵,许是生了汗,但却不似军中壮兵粗将那般臭烘烘的,倒是有些细叶寒兰的清灵潇洒。
闻着叫人舒爽安宁。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老靠着他吧……
“咳咳……”方如逸清清嗓子,仰头道:“沈馆主,眼下已经入了马车,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了。”
江与辰点了点头,左手一动不动:“就算有危险,我和魏临都在,出不了什么事。”
挣也挣过了,暗示也暗示过了,可他像是冻住了一般,还是不放手。
方如逸只得无奈道:“那沈馆主能否放开我?”
她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左手手背。感受到冰冰凉凉的触感,江与辰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她:“哎,忘了。”
“无妨。”
方如逸含笑摇头,江与辰看着她,耳根没来由地发红。
“你的手有些凉。”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应该狠狠嘲笑她不听好人言啊!
但见她粘了一身的泥,手背和脖颈都伤得不轻,江与辰彻底忘了自己此番回来的本意,忙摸出金创药,凑到她跟前,非要帮她上药。
知交好友,不都是如此么。
药膏清清凉凉的,方如逸低头望着他的食指,骨节分明,有些习武之人的粗粝,可他给自己涂药的力道却轻柔得很。
手背上的伤口很快抹好了药,江与辰的指尖又沾了药膏,缓缓落在方如逸脖子上的伤口处。
他靠得颇近,略有粗糙的指腹在皮肤上打着圈,一下一下的。
方如逸明明只闻得见那金创药的清幽,可身子却酥麻得很,后背也僵直了。
她忍住心口的狂跳:“沈馆主费心了,我有些血亏,大热天双手双脚也是冰凉。”
“我写给你的药膳单子,你吃过么?”
方如逸点头:“轮着吃了一遍,有几个甜滋滋的,有几个却甚苦。”
江与辰望着她一笑,眼眸晶亮,邪气也收敛了:“良药么,总是苦口的。”
“其实你说的没错。”方如逸没头没脑地吐出这么一句。
江与辰却明白她的意思:“现在知道江湖险恶了?”
“多谢你不计前嫌赶来救我,我仔细想了想,昨日你要把贼人打跑,是为了护住我和照儿。你武艺高强,自然不怕劫道的,算起来,却是我太过小心谨慎了。”
江与辰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听了这话,反倒生出莫大的歉意:“昨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你和余照不会武,见了贼人要么躲,要么花钱买命。我也……不该凶你,对不住。”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在跟方如逸道歉。
真真是平生头一回。
方如逸低了头,深深叹气:“劫道的贼人也就罢了,我都同梁王断亲了,何龄怎的还不肯放过我。”
提起何龄,江与辰心中很不痛快。
之前在京都,他便觉得这皇商女和元轼是一路货色,假惺惺地惹人烦。
如今他好不容易得了个朋友,虽还没处成真正的知交,但也不是她何龄能随意欺负的。
更别说要下杀手了!
江与辰眉头紧皱:“这何龄……我要她的命!”
方如逸吓了一跳,忙揪住他的衣袖:“难道沈馆主想杀上门去不成?”
“倒也不是不可以。”江与辰目光凛凛。“虽说我们手上有何家的腰牌做证据,可若是告到官府去,何龄定会想法子找人顶罪。还不如一刀杀了她痛快!”
“这可使不得!”方如逸急道。“何龄的仇我要报,但杀她一个有什么用?何家还是元昭的皇商……”
江与辰忽地明白了什么:“你是想毁了何家?”
方如逸自知失言,但一想到如今江与辰和自己坐着一条船,何龄若想再对自己动手,势必要同他打个你死我活,如此想来,何龄倒是他们两个共同的仇人。
既如此,对何家出手的事,也没什么好瞒的。
方如逸点头道:“没错,何龄对我苦苦相逼,只杀她一人,我不甘心。如果我不能破了何家,就算将来我亲手送何龄进了大牢,他们家也不会放过我。”
这番话,让江与辰满意得不得了。
不愧是他看中的知交!
有仇必报,斩草除根,做人么,本该如此的。
何况对方都上门要取自己的命了。
“你想怎么做?”江与辰心头忽地生起一念。“你要找工匠做农具,难道是想用农具生意对抗何家?”
方如逸语调徐徐:“不错,要说何家做着的盐铁生意,我的确插不进手。可农具却不一样,京都官宦贵胄,家家户户都有庄子田产,农具必不可少。”
“有道理,我是你的护卫,她何龄敢对你起杀心,便是我的仇人。这忙,我帮定了!”
江与辰一脸愤慨,心里却澎湃得很。
他在京都闲了两年,总是爬墙头也没什么意思。
哪有那么多热闹可看?
如今来了件扳倒皇商的大事做,他心里瞬间有了奔头。
“公子,到安岭县了,我找了间客栈,不如我们……”
魏临探进头来,登时惊得瞪大了眼。
他家公子,居然在给方如逸上药!
指尖轻缓,目光柔和,这般的小心翼翼,还是曾经那个浪荡到底,从不管旁人如何的江与辰么!
……
太州府,何宅前厅。
“这盆天目松的树干,怎么有些蛇形的作派?弯弯曲曲,转角又粗大,王爷定瞧不上。”
何龄眉头微蹙,凝神查看新进的几盆天目松,候在一旁的张掌柜哈着腰,目光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给何家供这天目松的盆景也有两年了,早年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能和京都的王爷世家做上生意。
虽说中间经了何家的手,赚不了几个钱,且万不可张扬出去,可好歹是同权贵们攀上了关系,将来家中若有什么解不开的难处,也有个门路可求不是。
何龄看了一圈,脸色沉沉:“张掌柜,你这回送来的都是些什么?这样的俗物,王爷如何看得上?”
张掌柜陪笑道:“何姑娘,如今山南的海寇猖狂得很,我们太州府也不太平,做盆景的人也比去岁少了许多。这几盆都是近来顶好的天目松了。”
何龄敛了眉,正要再抱怨几句,余光忽然瞥见厅外候着的护卫,话锋一转:“罢了,曲干和卧干的那两盆留下。”
“谢何姑娘赏眼!”
张掌柜喜笑颜开,赶紧唤来手底下的人,把其余的盆景都搬出去。
等他们走了,护卫才快步进来,对着何龄拱了拱手:“姑娘,事情没办成。”
“废物!”
何龄拿起桌案上那把修建盆景的剪子,“啪”地扔出去。
护卫立即跪下:“方如逸身边有两个高手,想来是她请的护卫。”
“护卫?呵!”何龄冷笑。“一个穷到连件好衣裳都买不起的人,竟还有银两请什么护卫?真会充门面!”
“姑娘,我们本想让李三把方如逸和那小侍女解决了,可方如逸不知从哪里学了两个杀招,李三才出手就被她缠住。后来她的护卫赶来,只一刀就把李三杀了。
小人藏在暗处,本想用冷箭射死方如逸,可那护卫厉害得紧,连小人的箭也防住了。他们有两个人,小人只一个,怕坏了姑娘的事,就赶紧回来通禀。”
何龄嗤笑:“事情办砸了,竟还有脸面回来?你就死在外头,没得给我丢脸!”
护卫低着头不敢言语。
“装死是吧,来人!”何龄气得大喊。
“姑娘,何必同那什么方如逸计较?”
一个沉稳沙哑的妇人声音,截断了她的话。
见奶母王妈妈回来,何龄别过头去,兀自生气。
王妈妈如今四十二了,虽说嗓音不大好听,可容貌却还有几分当年清丽可人的模样,也爱时不时穿一身小姑娘的长春粉,妖妖娆娆的。
她扭着腰肢进了前厅,立在何龄身侧语重心长道:“姑娘,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人,不必同她计较。眼下海运在即,官府查私贩铜钱的事,查得颇紧。姑娘应该在这件事上,多上上心才是。”
“我岂会不知这个?”何龄强嘴道。“实在是那方如逸欺人太甚!”
王妈妈握着她的手:“好姑娘,等海运的事一了结,你在王爷面前得了脸,什么方如逸圆如逸的,对王爷来说,哪有你重要?若你真想同她计较,等我们回了京,我定帮姑娘好好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