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容歌迈步而去的身影一顿。
齐殷走上前去,爽朗大笑:“孤来京之途闻听懿亲王大名。只当懿亲王是攻心计的南人,早知亲王性格可爱,孤愿交亲王这个朋友。”
容歌转过身来,举起带血的手掌。
齐殷也举起手掌来。
两人连击三掌。
容歌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请坐,容歌虽不擅酒力,却愿与朋友畅饮。”
齐殷见她反客为主,伸臂揽住她肩,笑道:“只可惜,亲王是姑娘家,若为男儿,孤愿与亲王结个安答。”
容歌扫了眼他搭在肩膀上的手臂,并未避让,而是对忙碌不停地店小二,豪气喊:“小二,十坛烧酒。”
待十坛酒送来,两人对面而坐,容歌拍开泥封,站起身,单脚踩在长凳上,神态洒脱。
“素闻觅国有习俗,叫做醉酒议事,谁能站到最后便听谁的。今夜你我二人,就赌都不倒,若你我共饮十坛酒互相不倒,这买卖不仅做得互利互惠,我容歌还要与你结成安答。”
齐殷朗声大笑,便也学她般,拍开泥封,踩在长凳上:“好!”
齐芙猛地站起身,还没等开口说话,容歌冷声叱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别掺合我们大人的事,闭嘴!”
齐芙瞪大了眼,手指她,还没开口,齐殷对身侧下人道:“送她回去。”
容歌见他一如前世爽快,单手拎起酒坛,就往嘴里灌,垂在广袖下的手,却悄无声息地背到了身后。
两人一坛接一坛,本在喝酒的客人,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将目光投向两人。
待两人饮至第四坛,酒肆的客人纷纷站起来,开始喝彩:“好酒量!”
齐殷见她连饮四坛酒不倒,脚下微微有些趔趄,却还是拍开第五坛酒泥封。
容歌见此跟着拍开泥封,灌入第五坛酒。
第五坛酒饮完,容歌前襟水湿一片,面上不改笑意,见齐殷放下酒坛,走至齐殷身侧,做了个请的手势。
齐殷五官深邃,两颊升起酒晕红,深邃的眼眸,清亮无比,脚步却略显虚浮。
两人来至酒肆前。
容歌附耳于他:“十日后有场宫宴,太子可于宫宴择一位做太子妃前往觅国和亲。却有一个条件,那人不可是长公主顾明月。”
齐殷后退一步,笑道:“懿亲王强人所难了。”
容歌向他迈近一步:“长公主纵然身份尊贵,可比本亲王三国之势?太子不若考虑下本亲王如何?”
齐殷低眸看她。
容歌眯眼瞧他:“太子可曾心动?”
齐殷扫过她慑人心魄的眉目,先是摇头,后又意味深长地道:“亲王一身三国之势,一旦入宫,孤这太子不肖几日便是你手中傀儡。”
他看向她含笑的唇角,见那唇润泽殷红,未免起了欲想,却及时后撤一步:“孤是爱色之人,却也深知何等色可食,何等色有毒。”
容歌见他见色不迷,笑道:“太子要长公主和亲也可,一年为期,本王要她完好无损地回到大懿。作为报酬,本王送你觅国兵马一年粮草,如何?”
齐殷心底一动,问:“可真?”
天之下五国,唯独他大觅有五十万兵马,这一年兵马的糜费可不是小数。那长公主与她是何等交情,她竟愿以天价保她?
容歌拍了拍他胸口:“本亲王从来真诚待人,既说了定会做到,太子若不信,你我现在就可立下字据。”
容歌边说,边自亵衣扯下一块布来,强硬拿来齐殷的掌,以甲为刀,在他掌心划出一道口,继而蘸着他血,在那白绸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契约。
齐殷先是被她划开手掌愣了一下,继而看到那歪歪斜斜地字,震惊睁大了眼:“亲王,这字……”
容歌虽不惜内力将酒逼出体外,却早已上了头,只是强做清醒。此时瞧什么都是天旋地转地,唯恐他发现,故而并不理会他。
只是将那写好的契布塞他怀里,拉扯着他,大着舌头道:“来,你我结……”
她脑海已是一片混沌,也想不清到底要和他拜什么,醉醺醺地道:“拜天地吧。”
齐殷被她扯着手,听闻她要与自己拜天地,脸都白了,忙道:“懿亲王,孤不能啊。”
容歌迷离着狐眸,见他不肯,抬手一掌拍他头上:“混账,说好的拜天地,是你说不拜就,就不,拜的吗。“
她打了个酒嗝儿,拉他胳膊:“快拜,拜好了,我,回去。”
齐殷被她拉扯着前行,手顺势便要去搂她腰身,忽而身子一僵,手掌停顿在半空。
月朗如盘,挂着两个红灯笼的酒肆对街。
一袭雪青长袍的危长瀛,身披月华如练,一身气势神威万重,沉寂的黑眸,看着两人,一如慑人心魄的深渊。
齐殷对他眸一瞬,竟生出一种要向他俯身叩拜的恐惧,仅是一瞬那压迫感顿消。
齐殷后退一步,这就要向他行礼。
容歌醉眼朦胧,感知他要后退,当即伸出手来,这就要去按他头,要他与自己做拜。
危长瀛迈步而来,一把她将扯入怀里,单手将她横抱在怀。
齐殷忙行礼:“觅国太子齐殷,拜见过天师天尊。”
他撩袍,单膝跪地,向他行礼。
危长瀛俯瞰着他胸襟处。
长袍斜襟处染血的亵衣,露出一个边角。
齐殷见他看自己胸襟,怔了一下,犹豫地把那亵衣布条奉上。
危长瀛接过那布,扫了齐殷一眼:“她是孩子心性,与人亲近不知分寸,太子应知分寸,日后应离她远。”
齐殷怔怔地看着单手横抱容歌的危长瀛,顿了一下才低下头去:“殷,谨记天师教诲。”
危长瀛这才抱住容歌迈步离去。
齐殷听见他脚步远离,缓缓地抬起头来,面色森寒。
五国天师危长瀛,纵是他父皇见他也需敬他三分。
四大家族之首的危族势力遍布五国,而今他门徒仅在大懿便有上千,若论起五国内更不知凡几。
朝堂之上,从太傅到手握兵权的将军,皆为他门徒,无不敬他如圣,奉他为至圣先师。百姓得他蝇头好处,便被他蛊惑,纵然是他父皇亦被他势力所迫,向他低头。
他纵能在五国一手遮天又如何,到底是男人,这懿亲王便是他软肋。
这容歌身后虽有三国之势,却很是单纯,纵然有些心计,却也不过如此。
今日她似对他有意,若能加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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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歌被危长瀛抱起后,脑海便只剩一片混沌,只觉天晕地旋。入秋的寒风刮在她身,容歌脑海勉强有了一丝清明,睁开眼,却很难辨清上空这人是谁。
只是将头埋在他怀中,轻抓住他衣襟,轻闭着眼,许是他脚步稳健,她肺腑纵然翻江倒海,倒也可隐忍。
危长瀛见她醉酒很是安静,便在静谧的夜晚里,在漫长地官道上缓慢行走。
天际朗月飘来一团乌云,零星飞雪自安静的夜空坠落。
容歌头脑愈发昏沉,却觉这怀抱太过陌生,于是掀开沉重的眼帘,一双沉寂的黑眸,深深地凝着她。
容歌瞧他一眼,只觉肺腑一阵翻江倒海。
危长瀛只觉胸口突来一阵温热,继而身子一僵,眉目隐隐浮现了些魔气。
她看他一眼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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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圣阁,阁门外。
安之意与明为恩目瞪口呆地,目送最后一个拿着空桶的道童消失在眼帘。
回想着他们主子抱着容歌迈步入阁的场景,两人被秋风吹得一阵凌乱,对视一眼,脸色都变了。
两人纵然一心欺骗自己,此时也知,他家天人般的主子,练了天魔功断情绝欲的主子,竟然对那可恶的容歌动了心。
容歌昏沉之中,只觉唇上覆了一个略凉柔软的东西,那东西灵巧打开她牙关,向她口里渡来一粒药丸。
容歌下意识地想要推开,那舌反掠夺而来,霸道地不容她拒绝分毫。
带着欲想的吻,带着压抑克制的惩罚意味,他在手下的长臂,紧紧地揽住她腰身,在她唇齿间询问:“我在崖底忘记的到底是什么?”
他与她同坠崖底后,他能记起的仅是她用心头血救了他,却又要杀他。
他天魔功大成,魔障尽消,体内却有了天山雪莲,那是他旧时物,本该在她阿娘处。
她应食了天山雪莲,才可用心头血救下他。他甘损失半身功力,也要为她换来食过天山雪莲的血。
若她仅是纪九,不是他的什么人,他怎愿为她冒这般大的风险。他定然忘记了,与她相关的,极其重要的事。
容歌轻阖着眸,如浮在云海之上,有个声音,在她脑海响起,低低的声音蛊惑般地问:“阿九,告诉我,崖底发生了什么?”
容歌不觉这声音熟悉,恍惚间,又觉碰触到了什么炙热的东西,那人索性握住她手掌,放在那炙热之上,缓慢动作着。
水波开始微微荡漾,绮艳的水雾覆盖了水中的两人。
阁外,飞雪漫天,乌檐白墙。
阁内,水雾绮艳。
圣人倾斜了冠带,散乱了整肃的衣襟,沉寂的黑眸,一瞬深沉,再次覆上了那微肿的红唇。直至带着餍足,粗沉的呼吸声,如卸下防备,吹散了她白玉耳畔微湿的黑发。
他缓了片刻,将她抱起,放在了自己榻上,红罗帐失去束缚,轻拢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