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庙会游人来往走走停停。
容歌扯着危长瀛袖,立在卖假面的面具摊贩前,那小贩瞧一眼红衣的小姑娘双腿直发软,再观一眼她身后公子,双腿再难支撑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容歌只当没瞧见他,一把拿起摊上猴头面具,又挑了一个猪头面具递给危长瀛,笑得很是狡黠:“我戴这个,师傅戴这个,最合适不过了。”
危长瀛接过她手中猪头面具,拿在手里,左右翻看了一下,笑了笑,却极冷,沉寂的黑眸抬起看她。
容歌忙把猴头面具覆在面上,继而带着那猴头面具,夺去他手中猪头面具,艰难地踮高脚,为他戴在了面上。
待放下脚尖,容歌后退几步,瞧着戴着滑稽猪头面具的危长瀛,笑弯了腰。
人声喧嚣热闹,他静静地看着笑弯了腰的小姑娘,似被她笑意感染,面具后的薄唇微微扬起。
容歌平息了笑声,向危长瀛伸手义正言辞地道:“买东西要付银子的,师傅掏银子。”
危长瀛看了眼她掌心向上的手掌,负起了手:“为师出门从不带银两。”
容歌拳头硬了。
他不带银子还有理了?!
容歌眯眼瞧着他腰间,男子精瘦的腰身紧紧束缚着银底暗纹玉带,悬挂着一件羊脂白玉玉鹤佛手坠,青白之色天然而成,玉色温润。
这可是件好东西,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虽说他身份尊贵,可带这样的玉佩是不是太过招摇了?
说是天子脚下,顺天之地,可这庙会鱼龙混杂,万一被人偷了,岂不让贼人捡了大便宜?
容歌觉得,自己身为他徒弟,有必要为师傅着想。于是盯着那件玉佩,走上前,搀扶住危长瀛,开始脱绣鞋。
危长瀛见她竟在这人群之中褪绣鞋,眸色沉了下去,自袖间甩出一物,丢至小贩摊位上。
容歌甚至没等看清他丢出的是什么,便被他扯着向前走去。容歌忙问:“师傅,您丢的什么,不会是贵重东西吧?这面具可值不了几个铜板。”
危长瀛见不得她这般没出息,冷声道:“银子。”
容歌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怒红了脸:“您不是说没银子吗?!”
危长瀛却不再理会她。
容歌只得示意他停下,穿好了绣鞋,眼却总瞧着他腰间玉佩。
危长瀛立在人来人往中,看到一串串红彤彤地东西,低眸看了眼直看自己玉佩的容歌,冷冷道:“糖葫芦。”
容歌猛地抬头,糖葫芦?!
危长瀛向她指了指,容歌顺他指向的位置瞧去,眸眼一亮,再顾不得那玉佩,向卖糖葫芦的小贩跑去。
容歌瞧着小贩木杆上插满的糖葫芦,吞了口唾液,这是坏东西,可她最爱这坏东西,从来吃不腻,小时没少因为这个被老妖婆骂她没出息。
危长瀛掏出一块碎银子,直接买下所有糖葫芦,递给她,容歌感动地险些落了泪,移开面具,拿下一串糖葫芦,横在唇上,张大了口横着一顺,一串糖葫芦一个没落全入了口。
危长瀛见她这般吃东西,罕见怔了一下。
容歌嚼了几下,一股脑儿全咽下了肚,紧接着又去拿,不过一会儿,近半糖葫芦入了她腹。
她嘴里鼓囊囊地,手里拿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他唇边,含糊不清地道:“尝尝,人间美味。”
危长瀛见她一张红唇被撑变了形,眼角处抽搐了一下,低眸瞧着这红彤彤地果子。
她幼年抱住他腿,哭喊着要他去买这红果子,他被缠得头疼,只得让下人买来,可这果子到底没让她吃成。
他拿开面具,试着咬了一口,含入口腔,却只是淡而无味。
容歌直接将那糖葫芦递给了他,转身去了另一处。
远处,灯火阑珊,一男一女立在拱桥之上。
男子立在高处,看着人群中双手举着糖葫芦,一袭雪青皱纱袍带,面戴猪头面具的男子。
红衣少女手拿一物,自人群折返,拿下他面上面具,塞他口中一块点心。
立在拱桥之上的少女,一袭蓝衣裙,明艳动人,看到那男子容貌的一瞬,明亮的杏眼亮得出奇:“皇兄,我要他!”
男子看着那红衣少女,久久不曾移开视线,沉声道:“天师危长瀛,是出家人。”
彼时,桥下两人立在人群中,红衣少女要去抢他手中糖葫芦,却被他叱了一句,少女走他身前,一顿讨好。
男子一张玉白菩萨面,眉心朱砂如血,蹙眉看她,少女一把夺走他手中最后一串糖葫芦,叉腰大笑,灼艳如火。
蓝衣少女怒指那红衣少女:“皇兄她是谁?!”
齐殷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道:“大懿懿亲王容歌,天雍教少主纪九,天师危长瀛的关门弟子。”
齐芙面色变了变,不舍地移开视线,看向齐殷,疑惑问:“皇兄,那神秘人,为何引你我来此?”
齐殷神秘一笑,向随从附耳几句。
容歌吃了个肚儿圆,戴上了面具,满意地摸着小腹道:“师傅,你说糖葫芦和桂花糕哪个才是天下第一好吃的东西?”
危长瀛看着远处涌来舞狮队,面具后的眸,漠然垂了下去。
容歌不见他答话,停了步,立在他身前,端详着不入尘的道人,缓慢却坚定地道。
“师傅,你品不得世间美食,阿九代您品尝世间美食。您观不得世间之色,阿九代您看世间之色。五国江山万里,处处皆景,万般繁华,您不愿入,阿九代您入。
您不曾爱脚下山河,可是阿九爱,爱天下,更爱万民。阿九不过一介凡人,唯求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我观这天地甚好,它纵污浊,您扫去污浊之后,便是盛世,阿九伴师傅一起走,绝不后悔。”
危长瀛低眸看着她。
猴头面具后,有双清润灵动的狐眸,覆着秋水盈盈,有颗炙烈的心。
也在坚定凝视着他。
长街舞狮队,锣鼓声喧嚣直入天际,乌泱泱地人潮汹涌,伴随着舞狮队拥挤地自两人身侧路过。
世人匆匆。
他瞧着她,看到一抹红。
人群拥挤,他揽住她腰身,转身避开拥挤人潮,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她十言九假,一身反骨,他愿信她。
人潮拥挤,一时向两人拥挤而来,他抱着她飞身而起,两人身后舞狮队,忽然抛开舞狮,拔出长刀,一跃而起。
容歌猛地推开危长瀛,拍出腰间清鸿剑,于半空划开一道凌厉剑气。手持长刀冲在最前的两人,登时被剑气划中,瞬间被剑气劈成两半。
鲜血伴随着残肢,落入人群,本在游玩的游人,乱做一团。
危长瀛凌空立在她身后,向后面持刀冲来的人来处狠狠一攥,十数人登时喷出血雾,随之身体炸裂,一时地面如下血雨。
藏于暗处之人,吹响一声尖锐哨鸣。
伪装成游人的杀手,纷纷亮出武器,向空中两人而来。
容歌甩出袖间银针,阻挡了一些攻势,身后左右再次有杀手袭来,她反手持剑斩掉一人头颅,一手成爪生生抓出一人心脏。
她杀红了眼,攥着心脏的手狠狠一握,一团血雾于她掌心爆开。
是谁,胆敢破坏她计划?!
很快,容歌发现情况不对,这些黑衣杀手,并非冲她而来。
容歌立身半空向后看去,密密麻麻地杀手已然将危长瀛围困。一重重血雾在空中爆开,杀手不停向下坠去,却又有无穷尽地杀手,一次次填补进去。
容歌落下身来,挠了挠发,既是刺杀危长瀛,与她何干?
他有那一身骇人的天魔功,老妖婆都打不过他,这些杀手刺杀他,无异于送死。
于是容歌随着逃跑的人群,溜了。
突然的刺杀,让这热闹的庙会乱做一团。容歌起初还可随着人群寻到方位,不过一会儿被便逃跑的人群冲得头晕眼花,再辩不清东西南北,只是被人潮携带着向前行去。
人潮从长街涌出,容歌被身后之人一推,脚步一个踉跄,身着靛青袍带的公子,忙双手搀扶住她。
容歌看着突然出现在眼下的暗纹靛青广袖,缓缓抬起头来,一个面戴猪头面具的男子,双臂搀扶着她,面具后的黑眸,笑意清浅。
容歌眯眼上下打量着他。
他便将容歌搀扶起,后退了一步。
蓝衣少女面戴仕女面具,自两人身侧走来,上下打量着容歌,冷哼一声,对男子道:“皇兄,别告诉她你是谁,咱们走。”
容歌挑了挑眉,看来她计划并未被破坏,只这公主蠢成这德行,她是不是该换个人?
钟离姣可比她聪明多了。
男子并不理会蓝衣少女,向容歌道:“姑娘,可能寻个地方坐下详谈?”
容歌向他略一颔首。
相隔两条街的一间酒肆,已是二更天,不大的酒肆,并未被不远处的骚乱影响,几乎坐满了人。
容歌立在酒肆门前,见顺天府的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向不远处而去,齐殷拿下面具,向她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容歌便也拿下了面具,毫不客气地迈步走了进去,齐殷叫来小二要了两壶酒,三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齐殷站起身,为她斟满酒杯,端起酒杯,笑道:“懿亲王,久闻大名,觅国太子齐殷,敬你一杯。”
容歌便也站起了身,用带血的手掌,端起了那杯酒,看了一眼,唇角噙笑:“太子,本王不擅饮酒,引你来庙会,只为一场交易。”
齐殷扫见她带血的手掌,唇角笑意加深,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拿着空酒杯,向下一倒,笑眼看她。
“觅国乃北寒之地,无分男女老幼,擅骑射弓马,嗜爱这杯中之物。懿亲王引孤至此,既言交易,若不满饮此杯,孤岂不错认亲王心意不诚?”
容歌握酒杯的手微微一重,白瓷酒杯顿时四分五裂,酒水混着她掌中血一起洒下。
她眸眼含笑,看着他,柔声道。
“太子,本王可不是无用贵女,只会琴棋书画。本王有的是手段,多的是气力,你心意不诚,这交易之事,做罢!”
她将手中杯盏随手一掷,转身迈步便走。
齐殷忙道:“懿亲王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