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上书房因忠国公的昏倒,一时乱做一团,顾成邺搀扶着忠国公,趁乱向容歌摆手示意。
容歌只得迈步出了上书房,孤身向宫门而去,无人敢拦阻她,谁都知她是天雍教少主,身后有三国之势,谁都知她是个坏人。
于他们眼底,天师为稳住天雍教圣女,被迫收她为徒。纵是一国天子,也比不得她三国之势,更何况,她还是并肩王之女,有十五万麒麟军。
容歌立在宫门前,回首看着来时的白玉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既选了,必要走下去。
回到懿亲王府时,巍子带着麒麟军,撒欢般在王府乱蹿,见她回来,笑道:“天师对小郡主不薄,连麒麟军住所都想到了。”
容歌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留下三千人,其他人送营地。”
说完也不管巍子有什么反应,让宫女为她换了衣衫,孤身出了府。
京师一处民宅,居闹市,取其静。
容歌立身在门前,辩清那“连”字,这才扣响门。
三声门响,木门自内打开,一个白净的少年见是她,忙行了礼,迎她走了进来。
“公公念叨您呢,只怕您寻不到地方,才说您就来了。”
容歌瞧了眼他,问:“连公公身子可好?”
这白净的少年本是伺候顾成瑞的宦官,后被容歌用银针刺中眉心假死,被容歌救了下来,自此隐姓埋名在京师。
当日容歌受伤,猜到圣祖帝会死,让暗卫寻到他,让他以自己的名义,留下欲为圣祖帝守帝陵的连生。
念德笑道:“天师命人送了不少药材,公公身子见好。”
容歌愣了一下,危长瀛?
他怎知自己会留下连生,又怎知连生住在这里?转念一想,他可是圣人,多智近妖,她的这点小把戏,又怎能瞒住他。
其实危长瀛待她挺好的,容歌心底有些释然,她既答应了皇叔,这些恩怨二年后再算,姑且认他做个师傅也好。
连生听到响动,拄着拐杖,一身布衣出现在门内。
容歌见他面上皱纹深陷,再无一根黑发,鼻间一酸,走上前,搀扶住他:“公公,我心底难受。”
连生爱怜揉了揉她发,声音苍老地道:“老奴都听说了,公公给您讲个故事,圣祖帝早些年的故事。”
容歌搀扶他到里屋坐下,为他倒了杯水,坐在他身侧,双手持杯盏,递给他。
连生见她以这种姿态递来茶水,不禁老泪纵横。主子走了,殿下于心不忍,敬他这无根之人一如敬他主,他何德何能……
容歌见他落泪,跟着鼻子一酸:“皇叔他什么都知道,麒麟令我不要了。不管那令皇叔交给了谁,自此麒麟令只属于大懿。”
连生接过那茶水,带着老泪喝了一口,放下杯盏,这就要拄着拐向她磕头:“连生代主子,谢殿下。”
容歌忙搀扶他起身,哽咽道:“讲故事吧,我心疼的很,皇叔纵死了还不忘算计我。”
容歌自民宅走出,将身上所有银子交给了念德。念德打开荷包一瞧,面色一变,这就要下跪,容歌单手将他搀起。
“公公这些年伺候皇叔很是辛苦,这银子是我孝敬他的。公公喜甜,你多买些软烂的点心,他穿不惯粗衣,必要合锦坊的绸衣他才喜欢,里面有五千两,是今年的,你拿一千两。过几日,我让隐再送来些。”
念德愣愣地看着她。
容歌笑了笑:“坏人也会发善心,回吧,伺候好公公,就算你报答我了。”
她转身而去。
念德目送她背影离开,这才打开荷包,翻了翻,掏出一张纸,他伺候顾成瑞倒也认得几个字,见这纸落款是“听凤楼”,可那不是青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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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歌见完连生,心底的压抑一扫而空,来三道书院寻到安之意,问出觅国太子此番来京,带了位公主。
前世齐殷并未带什么公主,想是她重生后改变了许多东西,而今的所有,已不可以她前世眼光看。
容歌看了眼闻圣阁紧闭的阁门,小声问:“师傅在忙?”
安之意阴阳怪气地道:“主子公务繁忙,你若无事少来打扰主子,主子可没闲工夫。”
他迈步要走,又突然停了步,怀疑地看向容歌,问:“我收拾主子墨宝时,发现少了一张,你可见了?”
容歌登时冷笑:“我堂堂的懿亲王,怎会偷师傅墨宝,你胆敢诬赖本亲王,可是讨打!”
安之意没少在她手下吃亏,却未见得怕她。嫌弃地看她一眼,这才转身去忙事,嘴里咕哝着:“好奇怪,那主子写好的景星凤凰去哪了?”
容歌目送他离开,小心地开了阁门,伸头探脑地走了进去。关了阁门,走了几步,见重重帏幔后,隐约是危长瀛端坐书案后在忙公务,便穿过重重帏幔走了进去。
这帏幔应是她生病时,危长瀛让人布下的。毕竟他堂堂的天师,怀里抱着徒弟,让人瞧见难免生出非议。
容歌凑上前,拉了拉危长瀛衣袖,危长瀛只得停了笔,转眸看她。
容歌上前夺过他笔,放在笔搁,笑吟吟地道:“师傅,阿九去见了连公公,师傅待阿九这样好,阿九不该不识好歹,为赔罪,阿九打算请您去逛今夜庙会。”
危长瀛便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似笑非笑地看她:“为师竟不知收了一个好徒弟。”
容歌扯住他胳膊,拉他起来,道:“师傅,您穿这身衣服不合适,换个旁的,今夜庙会可热闹了。”
危长瀛见她异常殷勤,便被她拉起。
容歌拉着四下巡视,问:“师傅,您衣服都在哪,徒儿为您选个好看的。”
危长瀛指了指一处隐蔽转角,容歌拽着他就往那里走,却见连排衣柜打开全是道袍,容歌好不容易寻到几身便袍,却不是白便是黑。
蹙眉道:“师傅这样的身份,这衣服过于简单了。您先等着,徒儿为您寻件好的去。”
危长瀛负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并辩不明,她身上着的是何色之衣,便漠然垂下了眸。
容歌足足忙至日暮时分,才寻到了合适衣袍。合锦坊的掌柜是名妇人,死死拽住她衣袖,哀求道:“亲王,您好歹留下个凭证,奴家也好让人取王府取银子呀。”
容歌怀里搂着成山的男子袍,身上挂着一串冠带,转过头来,蛮横道:“这是给师傅买的,这银子你要问天师要去,关本王何事?”
美妇人蹙了一下眉,垂眸想了一下,松了手。
容歌眯眼瞧她,看出些微妙之处,颇有咄咄逼人之态:“合锦坊的东家是谁?”
妇人抬了眸,自腰间扯出帕子,擦了擦额间汗,扫她一眼,将帕子一甩,转过了身:“六子,还不送懿亲王出去。”
跟在容歌身侧的六子只得陪笑:“亲王您看……”。容歌见妇人入了里间,只得转问六子:“你们东家姓什么?”
六子见她挡在门前,颇有不问出结果就不走的气势,顺手拿起脖子上的量尺挡住自己嘴,小声道:“御。”
御,御长风?
那不是沉心阁的东家吗?
容歌得到想要的答案,抱着如山衣衫迈步便走,心道:这御长风果真不是个好东西,改日她必还要去沉心阁天下大同。似这等赚昧心银子的人,她定要替天行道。
容歌一去半日,再回沉心阁,却见危长瀛案上的折子堆压成了小山。
她知危长瀛天师身份被五国承认,弟子遍布五国朝堂,早早于五国步下了一步大棋。却从未意识到,他若要掌控五国动向,需在背后付出何等的努力。
她在这沉心阁时,从未见过危长瀛有闲暇时,纵疲乏也仅是盘坐养神,几乎是不分黑白日的处理公务。
容歌将怀抱的衣衫冠带放下,走上前扯了扯他衣袖,乖巧地道:“师傅,阿九为您更衣戴冠。”
危长瀛放下手中朱笔,转眸看她。
容歌便扯他站起,自一堆衣衫里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件雪青色的长袍,拿着那衣衫,转过身向他展示。
“雪青色适合师傅。”
阁内宫灯初燃,光线是一片暖暗的黄,少女一身红衣,眉目舒展,狐眸清润灵动,惊心动魄的灼艳。
他凝着她,向她走近,极高极瘦的身影,甚有压迫感,直至走至她身前,低眸看着她清润灵动的狐眸,看了几息,焦土仍旧荒芜。
便拿起那衣袍,背过身去更衣。
容歌趁机挑选了银色玉带,待他转过身,为他低头系玉带,柔声道:“师傅当多出去走走。”
危长瀛低眸,静静地看着她忙碌。
容歌搬来凳子,踩在凳子上,为他戴冠系带:“师傅啊,您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阿九送您。”
危长瀛扫过眼前那片高耸,移开视线:“无。”
容歌跳下凳,立他身前,抬头看他,又问:“那师傅,您出门喜欢带银子吗?”
危长瀛望入她狡黠的眸,唇角似扬了一些笑意:“为师一字不止千金。”
容歌心虚地忙去扯他胳膊,将他往阁外带:“阿九不知师傅在说什么,不过先说好,我可没钱。”
昨日是重阳节,一连三日的庙会正值热闹非凡。容歌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却喜吃,前世没少与顾成邺一起畅吃庙会。
她立身长街入口,一时人间烟火喧嚣入耳,高高悬挂起的红灯笼一字两排,染红了半边天。
摊贩从长街头到长街尾,来往行人锦衣华服,自是一片盛世之景。
容歌激动地小脸通红,扯着危长瀛衣袖便往里走:“师傅,您老人家常年高坐莲台,也该入入人间,看看这人间烟火了。”
危长瀛耳闻喧嚣,微微蹙眉,却被她扯着前进,被迫踏入这一片人间繁华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