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骨头
“你叫不叫！”
男人暴怒的声在客厅响起，白色的地板上有飞溅散落的陶瓷碎片，还在打着旋。
林延苏说这话时，他正扬着手要掴林熄，双眼瞪得老大，颊侧凸起的咬肌展示着他此刻的忍耐即将告罄。
林熄手上拿着把小刀，朝林延苏冷哼一声，对着他，“你做梦！”
陈舒往前两步，视线自高而低轻飘飘扫了眼林熄，白皙的手拉住林延苏的衣袖，嗓音软绵绵：“好了，熄熄还小，别着急嘛，慢慢来，熄熄，快把小刀放下，等下划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柔和的神情，贴心的话语，配上那纤细的身骨，换林熄也觉得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即将再婚的丈夫该心疼这位未来的妻子了。
真真是好一个女主人姿态。
“再惯着她，她眼里都没有我这个老子了！”
林延苏手一甩插着腰，气得直喘粗气，瞪着林熄的双眼中却悄无声息地闪过一丝畏惧和强撑的怒火，林熄之前拿刀划伤过他，直至现在他手臂上的痂还没完全脱落，本来他也不想在今天去逼林熄的，可她实在是不给面子过于胆大妄为，让他在陈舒面前丢面难堪。
客厅里有一瞬的静划过，或站或坐，四人心情各异。
自母亲离世后，这样的吼叫或是拳打脚踢林熄早已习惯，只是她绝不能容忍的是，这样屈辱的一幕居然是在这对母子面前。
这对林熄来说比杀了她还难受。
就在刚刚，林延苏带着他的即将再婚的妻子和他未来的继子登堂入室，还冠冕堂皇地让她叫人。
叫人？
叫什么人？
叫那肮脏之人妈，叫她的儿子弟弟？
她叫不出口，想想都恶心的反胃。
思及此，她恶狠狠地睨向比她小上两岁的男孩，男孩站在离她两米远，就这么直愣愣看着她。
她眼神扫过去，男孩像是被她吓到，瞳孔微缩，神情有几分畏惧，往后退了一步，缩到了他妈，也就是陈舒的身后。
“您可别叫我熄熄，那张嘴也不知道多脏，还有，我劝你小心点，林延苏家暴，你确定你嫁过来不会被他打吗？还有你这个瘦猴一样的儿子，怕是一拳就给打死了，到时候可没地哭呢。”
林熄拧起眼唾骂陈舒，毫不掩饰她的粗鄙，嘴角露出点哂笑。
林延苏的巴掌再无迟疑地落了下来，嘴里嚷骂：“你个混账东西！”
边说边斜眼打量着陈舒的神情。
林熄身子灵活，瞬间便躲开了，刀刃也在瞬间割破林延苏的衣袖，里面的羽绒纷纷扬扬得飘了出来，在客厅里进行着一场绒雪。
但刚刚因为没叫人，林延苏一怒之下拿着茶杯砸向了她，破碎的茶杯片割破了她嘴角，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火辣辣的刺痛感侵占了半张脸的感觉。
“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大不了一起死！”
林熄嘴角还渗着血，那双单眼皮垂睨着，压得很低，看人有种阴沉沉的感觉。
“你他妈还敢犟，信不信老子停你卡！”
林延苏呲目欲裂，眼睛在四周乱探，想找个趁手的东西砸林熄。
林延苏很有钱，特别有钱，有钱到可以让林熄随便惹事。
“呵，老娘还不稀罕用你的钱。”林熄抬手一抹嘴角的血，眼前转着旋，脑壳晕得很，她想也不想掏出身上的钱包往林延苏身上砸过去。
砸完她就跑，往门外跑出去时，她故意饶过去往陈渡身上撞，把他撞得往墙角上磕时还不忘斜他：“再看就掐死你！”
出了门，冷风朝她灌来，瞬间就吹得她浑身颤了一下。
她搓了搓手，揣着兜紧着衣领小跑着出了小区，不慌不忙。
她知道林延苏绝对不会追出来，因为他要面子，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完全刻入骨子里的自负和虚伪。
这会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早先她看见的斜阳和紫霞也纷纷随着金灿太阳的坠落而消亡，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墨蓝。
路灯亮了起来，她的倒影也成了两个。
走出小区后她越想越气，忍不住骂了句，“艹。”
回去她肯定不会回去了，但也不想去麻烦外公外婆，这会太晚了。
略一思索，她觉得没什么是比去网吧更好的归宿了。
她喜欢打LOL，尤其喜欢在网上，操着人物奋勇杀敌，把对手杀得片甲不留的时刻，那有种独特的热血感，刺激得她肾上腺素飙升。
一零那会网吧上网还不限年龄，也不看身份证，林熄直接包夜。
林熄去了熟悉的一家网吧，网吧在附中附近，学校还没开学，这会网吧里人不怎么多。
那家网吧的网管熟识她，看见她脸上的伤时还关心地问了一嘴。
林熄不乐意讲，网管也知道她脾气，见她不说也不敢多问。
只说有事就找他。
网管把机子开好后，她又点了份泡面，一瓶冰可乐，吃了两口烫乎的泡面，烫到了嘴角的伤口，又龇牙咧嘴呼着气，最后喝了口冒泡打嗝的冰可乐，她才戴好耳机点进游戏界面。
很快，耳机里的厮杀声便传来，她熟练地按着键盘上的按键，眼神渐冷，也更专注，像是要透过电脑钻进游戏里代替人物上场。
一零年的游戏界面画质还很low，完全是全损。
但那会她也没觉得画质多差，记忆里的人物模样还很清晰。
游戏越玩越入迷，耳机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声音，她在游戏世界里享受着现实中难以得到的舒爽，之前胸腔里积蓄的怨怒和不甘在此时通通发泄出来。
打了好一会，她手腕有些酸，便停了下来，耳机也摘下来，揉着手腕，顺便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完。
林熄不爱哭，打小就不爱，小时候爬栏杆从上面摔下来，下巴摔了个口，还缝了针，她也没怎么哭，就摔那会嚎了两声。
后来长大了再提起这事她甚至没什么印象。
“哎，你也玩这个啊？”
突如其来的一道男声打断她的思绪。
林熄瞥了搭话那人一眼，视线转回去，继续看游戏结束界面，没有说话。
“加个Q呗？我看你玩中单很好啊，咱俩组个队一起玩儿啊。”
早在林熄进网吧时，顾越煜就注意到了。
起初只是觉得稀罕，少见一姑娘来网吧，再一就是，这姑娘和网管很熟的样子，脸上还带伤，再然后，刚刚他无意中一瞥，从游戏结束的界面中他发现这姑娘居然玩LOL，而且玩得不赖。
“ID。”
林熄继续把手放到键盘上，语调冷淡。
交换过ID，加上好友后，两人迅速开了一把。
“厉害啊，没想到你盲僧玩得也这么好。”
顾越煜坐她背后对着的机子，说这话时侧过头看她，眼里含笑。
“你也不错。”
这会林熄已经冷静下来，座椅侧转过去，有几分敷衍。
顾越煜也不在乎，顺道问：“打CF吗？”
“打。”
“开一局？”
“可以，你拉我。”
林熄退出LOL的游戏界面，切到CF。
林熄CF玩得也好，基本上遇见了都一枪一个，手上的动作早已熟练得无需过多思考，她的操作很顺畅，不像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
一晚没睡，等到早上六点停下动作，靠在座椅上时身上都疲得发麻。
再加上网吧里时不时有人因为游戏破口大骂，林熄觉得脑仁有些儿胀痛。
另一头的顾越煜此时也揉着手腕休息，见她揉太阳穴的动作。
“不困啊？”
顾越煜笑问，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嘴角那抹笑有几分漫不经心的颓，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扬。
“还好。”
“哎，忘了介绍一下，我叫顾越煜，照顾的顾，穿越火线的越，火日立煜。”
“我叫林熄，双木林，熄灭的熄。”
简洁明了，林熄揉了揉眼，长时间盯着屏幕，眼睛的酸涩感让她感到极度不适，她待会该去买瓶眼药水了。
“你住这附近吗？”
“没有。”
“那看来就是附中的学生了。”
林熄没说话，算是默认。
“还玩会？”
“嗯。”
“行，我先走了，有机会一起玩，我经常在线。”
顾越煜走后，林熄身边彻底静了下来，她又开了一把，才彻底结束一晚的放纵。
从座椅里起来时，浑身的骨头都僵麻了一阵，哪哪都软疲，动一下也难受，身体都不像她的了，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从网吧出来后，她直接去隔壁的牛肉面店里吃了碗牛肉面，滚烫香醇辣汤从喉间滚落，瞬间把她身上沾染上的晨凉消融了一半，连胃也舒适不少。
手机也早关了机，她才没兴趣听林延苏的屁话，要不是她不乐意把妈妈的东西拱手让人，她早跑了，也不用去那儿受气。
打断骨头才能看见骨肉是否相连，这个道理林熄很早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