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之风
所谓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
尤其是后宫这种无聊到只能勾心斗角的地方，简直是八卦传播中心。
不到三日，宫中就传遍了六皇子只身跳湖只为救落水女子的事迹。
而且还把林湘儿和六殿下之间的恩怨纠葛给挖了出来，津津乐道。
葭葭裹着被子躺在榻上，被贴身小丫鬟添油加醋的描述给气得直直咳嗽。
深闺女子的身体简直经不起半点风雨，她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想起冰冷的湖水就浑身发抖。
她只能庆幸还好叶挽之身处宫外，否则传到她耳朵里可不得难受死。
她堂堂恶毒女配，何德何能享受和男主传绯闻的待遇？
葭葭打心底不喜欢这样对谁都暖的男人，奈何这次她落水也是苏霁跳下去救的她。作为既得利益者，她只能在自己好点后带着身边丫鬟去给他道谢。
彼时苏霁正在殿内看书，这次没有让侍卫阻拦她不准进去了。当她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之后，苏霁放下批注的狼毫，抬眼道：“就这？”
葭葭：“？”
苏霁好整以暇，微微一笑：“你的谢意就用嘴说？”
难不成要给他送个礼么……
葭葭一脸懵，不明其意。而且她觉得，这样的剧情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
苏霁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回到书本，一本正经道：“过来研磨。”
葭葭：“……”
直到给他研完磨，翻完书，苏霁才让她退下。
在离开之前，葭葭终于听到了有用的话：“在我身边不必太拘束。”
苏霁叹道：“想来之前，是本殿对你有所误会。你骤然失孤，到了陌生的地方，害怕也是在所难免，才会举止无状。直到宫宴那日，我才发现只有你真正理解我的处境，真正关心我。”
本来苏霁看到叶挽之和林湘儿站在一起的时候，还以为后者要对挽之使坏，连忙上前。
却听到林湘儿的肺腑之言，还拉着挽之的手防止她滑倒。
包括之前挽之过敏，苏霁不是没有怀疑过是林湘儿动的手脚，因为那日清晨正好她蹲点给自己请罪，行为作风简直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但一来挽之百合花粉过敏这件事连他都不知道，二来林湘儿此前从未见过叶挽之，也无法预知他们那天一定会见面……苏霁思来想去觉得说不通，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还有你也不必道谢，你是本殿身边的人，本殿自有责任护好你。”
听听，这霸道总裁式的宣言。
而葭葭听完他说的话之后瞳孔地震，恍恍惚惚，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她有气无力敲了系统，“为什么，林湘儿就这么洗白了？”
系统弱弱的声音传来：【嗯，而且男主对你还有了一定好感。】
葭葭平躺在榻上，抱着枕头思索，突然想到什么：“男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过来的？”
男主总会在两个女人掐得最狠的时候正好赶到，这是毋庸置疑的。虽说后来她的恶毒女配人设有点偏移轨道，但前面她完全遵守了恶毒且蠢的标准。
实不相瞒，她都做好被羞辱和被打的准备了。
【从你和女主互诉衷肠的时候到的。】
葭葭：“……”
回想一下当时她们各自说过的话，怪不得苏霁领会到的和原剧本完全不一样。
葭葭抱紧枕头，干脆认错道：“我下次不会再心软了，一定要在男主面前挽回我恶毒女配的形象！”
系统：【……啊这。】
其实，也可以不挽回，后半句话系统没敢说。
“……”
此时，相府内的确如葭葭所想，流言并没有传进去。
不过，叶挽之待在闺房里三四天，也没有出来。
她在房里拿着那些年她和苏霁共同品读的字画，以及他送的玉雕看，有些痴痴的。
喜欢他许多年，倒像是习惯了回忆这些美好的瞬间来安慰自己。
宫宴那日的难受，叶挽之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她忘不了那一晚苏霁奋不顾身跳下去救别的女子，挡在别的女子身前解释的画面。
叶挽之的确是大家闺秀，高门贵女，并且没有超脱古代的思想环境限制。
在她看来，既然她要嫁皇子，就做好了将来丈夫身边不止她一人的心理准备。
就连她的爹娘如此恩爱，爹身边也有几个姨娘，生下了几个庶兄弟。
皇子一般都有侧妃良妾，不论是为了拉拢朝臣，还是为了安身立命，很难由自己做主。必要时，她也可以为了丈夫纳妾。
叶挽之想要的，需要的，是正妻的位置。
所谓宁为平民妻，不做天家妾。想来爹娘不让她嫁予皇家中人，是怕各方势力拉扯时伤到她，也怕她被天家算计为妾。
然叶挽之已经想好了，她不可能自降身份，让自己屈居人下，更不能让家族蒙羞。
当年她得知苏霁的身份时，说是又惊又怕也不为过。她一直是家中的乖乖女，从来没有忤逆过父母。
能义无反顾喜欢他，也是因为叶挽之觉得苏霁不在爹娘担忧的范围内，她有信心坐稳正妻的位置，帮助苏霁。
不说帮着他争取更高的地位，至少能和他大富大贵，安稳一生。
但这些设想都是建立在她和苏霁两情相悦的基础上，叶挽之不是眼里不能容人，只是……她不能容忍苏霁真的对别人上心。
可那个姑娘嘴上凶狠，人却不坏，还是为了拉她上来才落水的……叶挽之深深唾弃善妒的自己。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抄完了一本佛经，心情终于平静了许久。
叶挽之抬头看窗外的疏林月影，起了兴致，想要出去散散心。
红豆和青心听到小姐终于肯走出房门去散步，欢天喜地一路跟随，说最近遇到的趣事，一直逗小姐笑，三人其乐融融。
到了花园，丞相和夫人坐在石桌赏月，似是等了许久。
叶挽之止住笑声，行了一礼，坐在爹娘对面。
丞相一直对夫人使眼色，谈话要婉转要顾着女儿的感受。夫人点头示意没问题，转头时还是单刀直入：“挽儿，你实话告诉爹娘，你是不是对那六殿下有意？”
丞相：“……”
叶挽之并不扭捏，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这几日的反常正常人都能看出来，爹娘问的时候，她心中早有预料。
夫人听此拉住女儿的手道：“我们早便同你说了，叶家的女儿嫁谁都好，就是莫要理会皇家，你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叶挽之垂眸苦笑，凄楚道：“娘，女儿知错了。只是情不知所起，女儿本不愿尝这份苦的。”
丞相看着她无可奈何摇头，“女儿，那你跟为父交个底，你想要的是六皇子身边无可取代的地位，还是让他属意于你？”
夫人拉着她的手补充，“我和你爹不是苛求你，而是要让你明白，这两者很多时候是不能兼得的。”
有的消息被扼杀在了相府门外，却传遍了皇宫。
丞相和夫人也是担心女儿，流言一刻不止，就势必会传到女儿耳边。
叶挽之沉默了，半晌才道：“让女儿想想。”
话是这么说，叶挽之心里却不服，这两者，为何不能兼得呢？
她总觉得，苏霁对她并不是毫无情意。否则为何要送她东西，与她同游，又在她快要落水时拉住她呢？
有的事尚未想明白，但叶挽之惦记着另一件事，把那日宫宴发生的意外和爹娘说了。
“不论我与殿下如何，那位姑娘确实是为了拉我才会落水，所以我想备礼谢谢她。”
会嫉妒，会心酸，却不会模糊是非。
丞相摸了摸胡子，欣慰地看着女儿，“咱们叶家的家风合该如此。”
于是第二天，葭葭收到了来自相府的谢礼，是一颗东海夜明珠。
前朝和内庭不可私相授受，为了避嫌，所以这颗珠子是丞相下朝后专门找了六殿下，交给他的。
葭葭本来挺兴奋，但想起又带不走心情平复了下来，并当着男主的面作势要扔。
苏霁果然抬手截住她，“你做什么？”
葭葭恶毒地道：“我差点命都没了，才不要这东西！”
快点斥责她无理取闹啊！
苏霁果然皱了皱眉头，从她手上抢下夜明珠，“莫要使小性子，本殿知你受委屈了。”
葭葭：“？”
男主你是脑抽了吗？！
苏霁合上盒子，突然道：“说起那日也挺意外，原来挽之还有那么锋利的一面。”
他说的，该是叶挽之回击林湘儿说的那些话，让他觉得叶挽之也不似他平时见到的模样。
葭葭算是懂了，苏霁喜欢的是那种小意温柔，最好当应声虫的女子。
这年头，难道女主只能无限善良，宽容大度吗？回击便是犀利，不吃亏便是强势。
她发现这个世界男主就是这样，不喜欢叶挽之露出娇弱的一面，也不喜欢叶挽之露出强势的一面，可又不是不喜欢她。
她忍不住摇摇头道：“殿下，您应该看到叶小姐对你的好。”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恐怕苏霁潜意识里也知道叶挽之很喜欢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挑她的不好。
沉默良久，苏霁突然道：“若你喜欢一株娇贵无比的兰花，明知养不起，你还会碰吗？”
说罢，他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