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心脏病?
陈牧允不知花了几分钟才消化这个名词。
矮冬瓜有心脏病,怎么会呢?
他短暂回忆了一下俩人的相处,出现最多的就是她的笑脸。
那样明媚开朗,直叫他忘了许多细节。
相比于同龄人更加瘦小的个子,被家里人过度关心、不允许吃一口零食的娇气包,体育课晕倒的苍白脸色,从医院检查完就时常空荡的座位……
这些似乎都是线索。
对啊,他怎么忽略了。
是休学,不是退学,也不是转学。
如遭雷击。
陈牧允的身子止不住发抖,不敢想象自己都对她做了什么。
“朵朵!”赵一炜拨开人群,便看见活蹦乱跳的妹妹倒在冷冰冰的地上,又看见僵住的陈牧允,立马死死揪住他的衣领,“我妹妹是来找你的!陈牧允,你说,她怎么了?”
“是我——”他哽咽着说不出后半句话,眼底红得像是布满红血丝,乍一看竟触目惊心。
“这你都护不住她?”赵一炜后悔相信妹妹的判断,竟忘了一个事实,外人始终是外人,怎么能奢求一个外人真心待自家妹妹。
“不要打架!救护车来了,先把朵芝同学送医院!”李冰在一边协调。
赵一炜松开陈牧允,立即抱起朵芝。
俩人背影渐渐远去,周围同学细碎的议论声落入他的耳朵。
“不会真的是陈牧允吧?”
“咦,他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陈牧允这人脾气本来就不好,正常人哪受得了,何况朵芝还有心脏病。”
“不过也正常,我听说他是他妈妈的私生子。”
“如果朵芝……那陈牧允算不算杀人凶手?”
听到愈加极端的议论,叶郡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走廊:“同学,语文不好的话可以勤下苦功,而不是学到一个词就乱用。”
几人噤声,连连埋怨对方:“说了让你小声点。”
徐菡见陈牧允失魂落魄的样子,作为朋友安慰了几句:“刚刚我给朵芝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她已经有脉搏了,不用担心。”
那她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陈牧允眼眶酸涩,像是一座干涸的枯木,轻眨一下眼都会有所牵扯,痛得叫他皮开肉绽。
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赌气和她说那些话,矮冬瓜就不会这样。
如果他早点发现,如果他成熟一点,如果他不患得患失……
可是,没有如果。
李冰呼呼大家回教室,走廊里扎堆的人群便散开了。
伍菁菁抽泣着问老师可不可以去医院看朵芝,徐菡安慰:“等朵芝好一点我们再去吧,现在去也只是添乱。”
叶郡递给她一张纸巾:“她家里人会照顾好她的,我们不如先把礼物做好。”
伍菁菁哭着点点头。
大家熙熙攘攘地进了教室,陈牧允却屹立不动。
即使知道是徒劳,他还是问了李冰一模一样的问题:“我想请假。”
李冰当然知道他很担心,正要劝说他先上课,徐菡却说:“老师,让他去吧。”
陈牧允没想到徐菡会为自己说话,一时有些怔愣。
李冰和伍菁菁也没想到,毕竟大家都目睹了朵芝是在陈牧允身边晕倒的,此刻不免觉得徐菡的建议太突然。
徐菡给出解释:“当时朵芝好不容易恢复脉搏,她叫了陈牧允的名字。我想,朵芝也许想和他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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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心肺复苏做得及时,朵芝被送进医院时已经没有生命风险,护士给她吸氧,医生也下了医嘱,即刻就院等待手术。
赵兰葶和朵晖赶来医院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自家女儿已经是第二次进医院了,任哪对父母都承受不了这样的意外。
这是朵芝在赵一炜手底下第二次出事,莫大的愧疚袭来,让他只能在病房外踱步,赵兰葶和朵晖带他出去吃饭,都摇头拒绝了。
事到如今,赵兰葶也顾不上责备,而是岔开话题:“在你妈妈那里过得怎么样?”
赵一炜中规中矩地回答:“挺好的。”
“下周就高考了,你待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先回去复习吧。”既要照顾女儿的情况,又为侄子的前程担忧,赵兰葶显得有几分力不从心。
赵一炜放心不下:“我想多看朵朵几眼。”
朵晖叹了口气,干脆遂了他的愿:“朵朵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听听她怎么说吧,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赵一炜推开病房的门,便看到朵芝半躺在床上,安静地翻阅着书籍,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
他满是心疼,却不知如何开口。
朵芝放下书,微微一笑:“听妈妈说,你守了我一夜,怎么不进来陪我聊天。”
赵一炜坐在床边,问:“你好点了吗?”
朵芝点点头:“好多了,你呢?复习得怎么样?下个星期有把握吗?”
“放心,你哥我天资聪颖,再怎么样都有学上的。”
“你就吹吧。”
兄妹俩一如既往地开玩笑,赵兰葶削了个苹果,切在盘子里递给他们。
朵芝用牙签扎起一块,递给赵一炜,后者拒绝:“你先吃,怎么还跟哥哥客气上了?”
朵芝佯装严肃:“还不是让你赶紧吃完回学校上课。”
赵一炜纳闷:“你怎么跟姑姑一样,成天就知道惦记着我的学习。”
赵兰葶教训他:“还不是你狗趴一样的成绩,要不是家里有几个钱,你以为你走路都比人多一条腿?”
赵一炜小声嘟囔:“我本来就多一条腿……”
朵芝立马拧他:“闭嘴。”
幸好赵兰葶没听清:“什么?”
赵一炜疼得飙泪,朵芝笑着圆场:“哥哥说他会努力学习的。”前者直点头:“是啊,我一定会发奋图强、出人头地的。”
赵兰葶看着这个不成器的侄子,想到现在是关键时期,也不再奚落他了。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等到天黑的时候,赵兰葶和朵晖就赶赵一炜回去休息,杵在这里两天一夜,就算是年轻人也不能这么熬。
赵兰葶和朵晖也有工作上的事,准备轮流照顾女儿。
人快走的时候,朵芝忽然说了句:“你们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仨人面面相觑。
她继而说:“别怪陈牧允。”
事到如今,朵芝还在护着他,赵一炜极为不悦:“他都害你这样了,你还想着他!”
朵晖给赵一炜使眼色:“一炜!”
朵芝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现在是情绪不能大波动的时候。
赵一炜意识到这点,猛地住了嘴。
赵兰葶和朵晖只从赵一炜那里听说了朵芝的出事原因,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赵一炜用词偏激,用“白眼狼”一类的词骂陈牧允。
夫妻俩和陈牧允打过照面,也了解一些这个孩子的家庭情况,只觉是个话少内向的小孩。
其余的他们不知道,只知道女儿说过“陈牧允是我最好的朋友”,甚至为了他顶撞长辈,一心一意地维护自己的朋友。
此刻却没想到,即使那个男孩害女儿出事,自家女儿还惦记着他的处境。
赵兰葶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朵朵,爸爸妈妈知道你善良,但是爸爸妈妈有自己的原则。”
朵芝有些激动:“妈妈——”
“朵朵你先不急。”朵晖耐心地为妻子解释,“你妈妈的意思是,会和那个孩子好好谈一谈,但是不会施压。”
赵兰葶继续道:“你可以不为难他,但不能代表一对父母不会不心存芥蒂,我们可以为了自己女儿尝试宽容他,但他毕竟伤害了你。妈妈的意思,你能理解吗?”
赵一炜插嘴:“宽容个屁,那小子凭什么?他就是仗着你性子软好欺负。”
赵兰葶踹他一脚:“赶紧给我滚回学校。”
“我滚可以,但是别让我见到那小子,不然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赵一炜撂下狠话,不顾一切地走了。
朵芝的心情无比低落。
下午的时候,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医生也宣布了心源进展的好消息,朵晖和赵兰葶差点喜极而泣。
朵芝受到感染,轻轻扬起嘴角。
“朵朵?”门外,陈锦正提着果篮和保温杯,局促地望了望朵家父母。
后者反而先打招呼:“您怎么大老远跑到这里了?”
“今天店里歇业,我来看看朵朵,炖了一点鸡汤。”说完他就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窘迫一笑,“一点点东西,还望笑纳。”
赵兰葶大方地收下了:“那就替我们家朵朵谢谢您了。”
不用说也知道,陈锦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知这个消息,估计是来登门道歉的。他完全不知怎么替儿子说几句好话,笨拙地挠挠头:“陈叔对你关心不够,连你生这么大的病都不知道。”
说完,他又去看朵家父母的脸色,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把他撵出去。
“我们就想朵朵和其他孩子一样长大,不想其他人给自己女儿戴有色眼镜。”赵兰葶耐烦地聊了几句,一直没有降罪下来。
陈锦心存感激,腆着脸开口:“我们家阿牧没个轻重,害朵朵进医院,我这把老骨头也做不了什么,如果朵朵不嫌弃陈叔的手艺,几顿饭和几件衣裳,我们也希望能尽力弥补。”
室内一时安静,只有陈锦难堪的声音。
确实,陈锦提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如果他们想要原谅,是该给个台阶下的。
可赵兰葶心里有一股气,既不想让女儿为难,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做一个恶毒的母亲。
朵晖拍拍妻子的背,没有替她做决定。
朵芝懂了这点微妙的气氛,先发制人:“陈牧允呢?”
陈锦说不出:“他……”
朵芝平静无澜地说:“陈叔叔,您没有错,不需要弥补,如果硬要弥补的话,叫陈牧允来。”
陈锦连声:“说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阿牧做错事自然是他弥补。”
朵芝:“您叫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