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手术定在很稀疏平常的一天，操刀的医生是心内领域的专家，即使签手术风险知情同意书时一颗心七上八下，在漫长的五六个小时之后，也引来了手术圆满结束的好消息。
赵兰葶和朵晖喜极而泣。陈牧允请了假，难得没有和赵一炜掐架，可后者仍对他存有敌意，一句话也没和他交流。
术后第三天，李冰联合全班同学，写了一封贺卡庆祝朵芝手术成功，由班长徐菡送到主人公手里，朵芝感谢大家的挂念。
要说这个暑假，陈牧允一点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半用，既有集训又要跑来医院，朵芝一开始还担心他太累，赵一炜却不以为然，使唤陈牧允使上瘾了：“就该奴役这小子——喏，把这个哈密瓜切了，别切太大块，我喜欢一口一个。”
以前恨不得和赵一炜争得头破血流，此刻陈牧允却格外乖顺，用水果刀把哈密瓜切成整齐的一快块，还附上牙签。
赵一炜翘着二郎腿吃水果的模样，惹恼了朵芝：“你自己没手吗？”
赵一炜却散漫道：“不就切个水果？没让他嚼碎了喂我嘴里算对得起他了。”
朵芝一阵反胃：“你还能再恶心点吗？”
一旁做事的陈牧允低着头，故作懂事：“我没关系的。”
赵一炜大跌眼镜：“？？？”
朵芝为陈牧允更加不平，立即警告赵一炜：“你要是嫌东西嚼不烂，要么我给你买副假牙，要么你进医院吃流食。”
陈牧允勾起挑衅的嘴角，赵一炜立马告状：“老妹儿你看这小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朵芝闻声望去，陈牧允又恢复成刚刚低眉顺眼的样子，甚至有几分可怜巴巴：“怎么了吗？”
朵芝对赵一炜忍无可忍：“再敢对他大呼小叫，你就吃大便去吧。”
陈牧允对他微微一笑。
赵一炜：“……”
妈的死绿茶。
陈牧允虽然对赵一炜的颐指气使不爽，但也是由于这家伙的理所当然，才能让朵芝少一点顾虑。
另外，看这家伙跳脚，实在有趣得多。
大约一周后，朵芝身体没有明显的排异情况，医生才允许出院，同时也隐晦表达了换心手术后的病人存活二十年以上已是奇迹，特别是朵芝这种配型特殊的病人，一旦有差错几乎不可能挽救。
聊到这个，双方都有些沉重，即便一早知道真相，此刻也不得不惴惴不安。
这些话的意思不就是，他们女儿的命是向天借来的，一切看造化，老天什么时候向他们要人。
徐医生对于这个说话不置可否：“何必想未来的事，朵朵一直顺利地活到今天，不就证明她是个命运眷顾的小女孩吗？人这一生生老病死很常见，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也算不留遗憾了。”
朵晖点点头，却是另有隐情：“其实我们还有一件事……”
徐医生看夫妻俩为难的表情，直到赵兰葶抚摸着肚子，叹息着开口：“我肚子里怀了一个，已经四个月了，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朵朵。”
……
出院那一天，朵芝换下了病号服，陈锦送来了几条新裙子，赵兰葶像往常一样给她织辫子，朵晖疼爱地询问女儿：“今天爸爸掌厨，想吃什么？”
朵芝报着菜名：“豉汁蒸排骨，菠萝咕噜肉，香辣蟹。”
“前两个可以，后面一个pass。”
“啊——”她还以为能浑水摸鱼过去呢。
出高考成绩是在后一天，赵一炜查到自己的分数超过本科线十多分，乐得不行，但经过再三考虑，还是选择了赵兰葶为他一早考虑的九港地区的院校。
赵兰斌和甄姝总算扬眉吐气，为了儿子住行方便准备在他的学校附近买一幢小公寓，还要给他举办升学宴。
当然，这个升学宴只是一家人吃顿饭，赵一炜还能从爷爷奶奶那里拿红包，当然还有“烂泥难得扶得上墙”的奚落。
不过，最大的功臣自然是赵兰葶，赵兰斌敬了三杯酒感谢妹妹妹夫，他和甄姝这些年一直疏于管教，全靠赵兰葶悉心教导。
喝完酒，赵兰斌又问朵朵身体怎么样，他就在朵朵手术前探望过一次，不过这些年为了打探适宜的心源也做出过不少努力，赵兰葶对这个大哥自然是感激的。
庆幸双喜临门，二老没有对甄姝摆脸色，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之后赵兰葶要宣布一件事，先让赵一炜带朵芝出去玩。刚好暑假过去一大半，赵一炜不仅要办理入学手续，还要添置其他生活用品，朵芝便自告奋勇陪他去商场选购。
赵一炜有些心不在焉，原因是赵兰葶要宣布的那件事他一早就知道，此时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妹妹，对话也显得寡淡无味。
朵芝：“你怎么了？”
赵一炜：“你选的我都行，选好了就结账吧。”
买完东西回去，朵芝努努嘴：“你们都要开学了，我一个人又要无聊了。”
这个“们”不止包括赵一炜，还包括陈牧允。
赵一炜：“等你伤口好了，哥哥带你去九港转一圈。”
朵芝很不乐意：“不要，每年旅游就九港、锦桉来回跑，我要去更远的地方。”
其实这也没办法，朵芝情况特殊，去远了怕水土不服，谁也不敢把她往远地带。
赵一炜抠抠头：“真不愿意来九港？”
朵芝：“······勉勉强强来一趟吧。”
话绕回来，赵一炜想到姑姑前不久跟他提的肚子里有了宝宝，他一开始接受不了，可又想到这些年因为朵朵的病他们一直没要小孩，直到朵朵痊愈才意外怀孕。
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朵芝不在了，这对夫妻也有个新的寄托。
最后，他们达成先不告诉朵朵的决定。
赵一炜相信姑姑和姑父，却还是担心：“哪怕孩子出生了，你们也不能忽视朵朵。”
“那是当然。”
……
现在全家人应该都知道了。
赵一炜眉心一跳，摸摸妹妹的脑袋：“九港离荔市不远，你可以把丢丢放我那里，哥可不像过去一样被你拿捏命脉，钱有的是。”
朵芝笑眯眯地：“那你在冰箱里多放点雪糕。”
赵一炜拿下手：“免谈。”
“骗子——”她不高兴地撇撇嘴。
“夏天都快过去了，你贪什么凉。”
“荔市哪有夏秋之分呐？”
“风水轮流转啊，看我心情。”赵一炜欠欠道，“要是你不再帮陈牧允那小子讲话，我心情说不定会好一点。”
“嘁，我去陈牧允家吃。”
“你觉得那小子会让你吃吗？”
“……”
靠。
差点忘了，陈牧允这家伙，简直比赵一炜还变态。
-
高二开学，李冰依旧是四班的班主任，但班级有不少新鲜面孔的加入，陈牧允依旧申请走读，依旧坐在班级最后一排，但不一样地是，他没有同桌。
由于上个学期朵芝突发心脏的事传开，再加上他之前校外斗殴处分的事，陈牧允在整个年级争议颇多。
这些他并不在意，他如今要么在学校学习，要么得空去陪朵芝，时间安排得很紧，没有闲工夫听那些议论。
朵芝有试探性地问过陈牧允在学校里的处境，都被陈牧允轻描淡写地带过：“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好处，就是时刻提醒他这辈子都要为朵芝赎罪。
这些他不会和朵芝说，怕她又说自己心思重，无端地给自己压力。
伍菁菁人脉广，为陈牧允澄清过屡次，不过效果似乎没有陈牧允在一次次的单科数学第一中的赞叹有效。
唯一一点，陈牧允不喜欢说废话，因此大部分同学在拖作业时，第一个交的一定是数学作业，生怕这个数学大佬嫌他们不仅磨磨唧唧还矫情。
可事实是——
周末出门看电影，他见朵芝鞋带散开，蹲下来帮她系好，起身还不厌其烦地说：“鞋带散了，你要及时告诉我，这里人这么多，不然绊倒了怎么办……”
朵芝嘟囔：“知道了，你好啰嗦。”
陈牧允：“……”
顿了几秒，他委屈地蹦出一句话：“别嫌弃我嘛。”
朵芝噗嗤一笑：“开玩笑的。”
陈牧允牵紧她的手：“一点都不好笑。”
朵芝：“看电影，电影好笑。”
你再这么牵我，我都要没法吃爆米花了。
陈牧允低声：“爆米花是高糖膨化食品，不能吃。”
朵芝：“……”
那你还买！！！
她好声好气道：“不吃浪费了。”
陈牧允抓了一把塞嘴里：“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朵芝：“……”
突然有点想赵一炜。
陈牧允好似读懂了她生无可恋的表情，电影散场后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一个用原始机器做爆米花的爷爷，朵芝尝了微微甜，却和强行淋上的黄油和糖浆不一样，嘴里还留有玉米的清香。
见他用心良苦，朵芝也就不怪他了，而是狡黠一笑：“要是我想喝奶茶呢？”
陈牧允思忖片刻：“明天我就去学。”
朵芝忽然觉得好笑：“对我这么小心翼翼做什么？”
陈牧允只觉心有余悸。
爱一个人时连眼神都是胆怯的，他无法不小心翼翼。
距离上次手术快有三个月，朵芝胸口缝合的伤口也已经痊愈，不愿麻烦愈加忙碌的陈牧允，提前告知：“我下周准备去九港。”
陈牧允不安地舔了舔唇：“你准备去几天？”
晚风徐徐吹来，朵芝迷茫地看向天边，声音拉得无限长：“不知道。”
“那……”陈牧允又试探地问，“我以后填九港的学校，可以吗？”
朵芝忍俊不禁：“我又不是移民，还是会回来的。”
陈牧允觉得如今的她与以往不一样，具体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濒死的人拼命抓住活下去的希望，假如给她无限自由的二十年，周围人小心翼翼地呵护这一层表面，她却退缩了。
少女懒懒地嚼着爆米花：“重生之后，觉得自己不该循规蹈矩，但又想体验一个人完整的一生。”
陈牧允紧张地看向她。
所以她弯着月牙儿的眼睛，笑容里带着独自思考的勇气和面对未来的坚定：“下次我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补习数学呀，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