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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变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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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快一周了,安玉的兴奋之情还总是溢于言表。得益于安如山坚持己见非要买匹马,还特意打了马车,一家人在路途上的日子不算难熬。

安如山对这种奔波习以为常,何况还有个马车,就算晚上一时寻不到驿站住脚,在马车上对付一晚也没什么问题。相比于行军打仗,安如山反觉得这次行程已是舒服至极。

有时遇到旁的旅人,安如山拎上一壶酒和一些炊饼便过去与人交谈,周墨全当自家官人兴之所起。安玉有样学样,一路上安玉对什么都感兴趣,也没有什么防备心。在驿站停留歇息的时候,总会找到人聊天。这让娘亲和父亲都很惊讶:“我们玉儿若是再出门个几次都能朋友遍天下了。”

安玉只笑也不反驳,书读万卷不如日行百里。自己以往住在都城,又整日在商街上生活,对大聿旁的地方了解甚少,即使家里那本地理图志翻得安玉都快能背诵出来,闭眼都能画出各地风貌,可依旧不如这出行几日给自己带来的震撼。安玉既见了山水,又见了日头下黄牛与老汉在乡道上并列行走,这一切都让安玉觉得新奇。

安如山买的马匹上乘,一天能行一百多里。周墨则事先准备了诸多软垫软毯,安玉不觉得路途辛苦。可这一路行来,越是远离都城,安玉便越在路上看见一些粗布麻衣,只能靠双腿和草鞋行走的农人。

有一次,安玉她们找了个离官道不远的草地歇息,安如山到一旁寻找水源,娘亲周墨准备生火煮个热水。就在这时,从官道西南方向一条小路上慢慢走过来四五个人,一个老者伴着一个妇女,还有两个孩子跟在一旁。

他们待走得近了才看清,领头的老者和妇女衣着不算褴褛却也打满补丁,两个孩子则黑瘦,一眼看过去甚至有些分不清性别。这老者走近了立在一旁,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这位娘子,能否让我们借用一下你这火堆,好让我们热下炊饼。”

周墨本在来人靠近时,已建立起防备。但此时看着旁边两位孩子,虽心里戒备,但还是将火前的空位移了出来,示意老者上前。

老者见周墨同意让火,连忙作揖道谢:“我们走了一路,前些日子路上碰到了逃难的,把我们包裹抢了,火石也被拿走了,我们一家已经好几天没吃上口热饭了。”

周墨警觉,询问道:“敢问这逃难的是什么情况?我们这一路走来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

老者让身旁的妇女将两个炊饼拿出来,放在火堆旁烤着。自己则跟周墨攀谈:“娘子你们一行是从北边来的吧?”

周墨把一壶水倒进碗里,也放在火堆旁,一边做事一边回应,“我们从北边来,一路没看见什么逃难的。”

老者摆摆手,“逃难的就是从南边逃到北方的!”

周墨心里一惊,北方常年战乱,逃难尚且不多,怎的南边突然乱了起来,想到娘家在潭州附近,忙问这老者从何处而来。

老者说道:“我们老家是江陵的,沿着襄阳一路北上,刚从襄阳那边出发,便遭了抢。”

安玉此时插话道:“老爷爷,逃难的人多吗?襄阳那边现在很乱吗?”

安玉说话时,一旁的妇女刚好烤了炊饼,分给老者一个,剩下的给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不说话也不争抢,给多少就吃多少。老者接过饼后正想给妇女掰一块,却听见安玉叫他老爷爷,顿时有些羞赧:“这位小娘子,你叫我爷爷可就差了辈了,我今年还不过三十又五呢。只不过日常在地里干活晒得多,看着显老了些。”

安玉一听对面自以为的“老者”才三十五左右,满脸震惊。眼前之人皮肤黝黑,眼角皱纹深刻,就连鬓边胡须之处都隐隐显了白发,这……才三十五吗?自己父亲和娘亲也不过才三十五岁!可面前这位大叔跟他俩俨然是两辈。

安玉觉得抱歉,于是将娘亲热好的水倒到竹筒里,递给这一家人。起先这位大叔连忙拒绝:“不喝的咯,你们赶路也需要水的,能让我们热个炊饼就不得了了。”

大叔这么说着,旁边的妇女和小孩也不敢接。安玉看着两个小孩子黑黑瘦瘦,脸上身上都脏得很,咬着炊饼也噎得慌,不容拒绝地将茶碗放到孩子跟前。

小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又一齐把目光转向大叔。安玉将水筒直接塞进小孩手中走开。

大叔这次没再阻止,而是回答了刚刚安玉的问题:“逃难的倒是不多哩,那逃难户都说是两广人士。”

“两广路那边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安玉接着问道。

“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听说是那边乱了,粮食收不上来,百姓饿都饿死了。”大叔看着憨厚,也没乱说。

乱了……安玉想到杨随的话,陷入了思考,在想这个乱了到底是哪种程度的乱。

“大叔您是为何要北上?”安玉沉默了,安柏转而接着问道。

大叔回道:“我们是要去都城投奔我弟弟一家嘞,过年后就出发了,一直走到现在也可算是摸到都城的边了。”

吃完炊饼,大叔才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南去吧?看样子是从都城来的?”

安柏还没说出口,娘亲周墨抢白道:“我们这是准备回家呢,再走个两日就到了。”

大叔没有在意周墨似乎是在敷衍自己,起身拍了拍包袱,再次向安玉他们道了谢,然后喊着一旁的妇女和小孩起身离开。

他们离开后,安玉看着娘亲欲言又止,一旁的安柏好奇地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呢?”

娘亲也转过头看向安玉,安玉这才开口:“娘亲刚才为何有所隐瞒?”

周墨知晓安玉敏锐,起身坐在了安玉与安柏中间,柔声说道:“出门在外,防备心一定要有。刚刚那男子状似憨厚,可一旁娘子像奴仆般听他指令。他们虽然声称是一家人,可那两个孩子黑瘦的吓人,就连你给他们口水都要看男子眼色,一般的农夫家庭养不出来这般受束缚的孩子。”

安玉安静听完点点头,“可是他说他是碰到逃难了,而且南方那边可能乱了。”

周墨继续解释,“那男子自称是农夫,若是两广那边因粮食收成闹乱子,他作为江陵的农户也一定会受到影响,江陵历来可是产粮大户。”

安柏在一旁听着,这时也附和,“两广闹粮灾,江陵的粮食就会卖的高一些,那他作为农户便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去都城投奔亲戚。况且,农户都不会选择背井离乡,有地守着种着比什么都强。”

“娘亲你们说的有道理,可是我觉得这男子既然带着女子和孩子劫道肯定不是大凶大恶之人。就算他常在这条道路上坑蒙拐骗,碰到几个逃难的人也正常。我们从都城方向来,这一路都平稳得很,但是南边离我们可远太多了。”安玉仍在想杨随那天的忠告。

三人正分析着,身后突然传来安如山浑厚的嗓音:“玉儿想的不错。”三人猛地回头,安如山拎着一壶山泉水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三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吭一声,吓我们一跳。”周墨白了他一眼。安如山咳嗽一声,掩饰尴尬,仍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半个月前,都城有一些旅店涌来一批南方住客,看样子不像是逃难更像是举家搬迁。南边说不定真的出了什么事。”

此话让周墨有些惊慌,甚至手都抖了起来。她想到自己远在潭州的娘家,万分担忧。可是又害怕若真到了南边,家人受到危险。周墨丝毫不察手里端着的热水,待洒到手上才感到痛觉。

安如山连忙去马车上翻到药品,拉着周墨坐到一边帮她处理:“我们计划不变,继续往南。若是南边平安,咱们就当游山玩水。若是南边情况真的危急,我们也刚好可以将岳丈接出来,到时咱们一起回都城。”

意识到南边可能不是想象中的太平,一家四口神情都有些严肃。再动身时,大家全都警惕了许多。每日的歇息时间减少,停靠在驿站补充物资的时候,安如山总会四处打探消息,安玉也没闲着,时常拉着安柏一起听旁的旅人聊天见闻。

几人消息一对,发现虽有南方人士往北迁移,可大多都不像逃难,尤其是江南东西两路的旅人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这一路上的变化。

大家稍微松了口气,或许是将情况想的有些过于严重。只有安玉一人仍然放不下心中的担忧,她始终念着杨随的话,丝毫不敢懈怠。

减少了歇息的时间后,一家四口的动作便快了起来,不多时便到了襄阳府地带。襄阳江陵一切如常,一家人在此停留了数日。安玉借此机会,不停地写着见闻。地理图志虽概括的全,可是不够仔细。为了补足书上的空缺,安玉一旦停下来,便会找当地的人聊天,赶路时也会和家人交流,记录下他们的所见所感。

安玉沉浸在游山玩水之中,可出了江陵后,路上便开始有些变化。由南向北的马车明显多了起来,三不五时地还能在管道上看到向北徒步而行的行人。

慢慢地几人都开始察觉到不对,此时已离家数千里,行走了一个半月有余。一次在驿站歇脚时,听到两广地区白话的口音,安如山便走过去跟他聊了起来,聊完之后面色凝重,回到马车上时,安如山告诉大家,接下来将会尽可能的赶路,即使觉得辛苦也要忍上一忍,因为“两广,真的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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