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来客
一大早,短脆急促的警车警笛声和悠长的救护车声音混在一起,彻底唤醒了沉睡中的墓园。
“保护现场,让技术人员过来勘察事故发生原因。”
“几个孩子都没事吧?统统拉去医院,通知他们的家属过来认领。”
负责此次事故的警察老莫五十多岁,满脸疲惫。
他看着满地血迹,眉心挤成一团,焦躁地想摸根烟出来,但看了一眼等在一边的女生,又强行忍下了。
郁小白见状,从一边的菜地里折了根甜杆递给老莫:“嚼嚼?”
“嘿,好多年没见这玩意儿了!”
老莫不客气地接过就是一口,甜杆口感爽脆,汁水饱满,嘎吱嘎吱嚼了几下后,满嘴清甜。
他眯起眼睛,感觉连着通宵值班,又一大早出勤的暴躁都抚平不少。
心情平静之后,他看向郁小白的眼神温和了几分:“小姑娘,你是报案人,等会儿需要你回去做个笔录。”
郁小白从善如流:“好的,这是我该做的。”
说着,老莫的电话响起,他接起。
听了几句后,他诧异地看向郁小白,撩了电话后满眼复杂:“小姑娘,你那个叫顾姣姣的朋友我们找到了,她的情况不是很好,而且我们联系不到她的家人,你愿意跟我过去看看吗?”
“好的,没问题。”
郁小白点头,梅姑已死,顾姣姣现在应该是没有人可以依靠。
她想了想,又询问:“不过我想回家拿点东西,可以等我一会儿吗?我就住墓园后面,很快就能过来。”
住……墓园?
老莫一愣,莫名对眼前的小姑娘多了几分敬佩:“你去,没事,我等你。”
郁小白不紧不慢地回家,边走边问柳梵真:“她的灵魂经过献祭灼烧,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当然会。”
柳梵真和她并排飘在一起,语气淡淡:“虽侥幸留下一条命,但至少两年之内,她不能大悲大喜,更不能做任何耗神的事,不然灵魂会很快枯竭,命不久矣。”
郁小白点头:“有办法帮她把魂养起来吗?”
养魂?
听到这话,柳梵真有些惊奇:“你想对她做什么?”
“做慈善。”郁小白认真地双手合十:“爷爷说过,要心怀慈悲,保持心地善良,不然容易见鬼,拉低气运。”
柳·鬼梵·真:“……方法倒是有,但有点麻烦。”
“噢,不着急,我先去看看她。”
回到住处后,郁小白收拾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想了想,又带了点钱。
出门前,她看向柳梵真:“你去吗?”
此时旭日东升,明媚的朝阳洒落,带着明显的热意,柳梵真下意识地往阴暗处挪了一点:“我在家。”
见状,郁小白点头:“那我走了。”
她在心里加上一笔:夕阳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但他畏惧朝阳。
随后,她迅速和等待在柳山外的老莫汇合,生平第一次坐上了警车。
警车上还有个生面孔,是个胡子拉碴,目光锐利的中年大汉,他手里拿着一份资料正在看,见郁小白上车,挑了挑眉。
“哪儿来的姑娘?”
老莫也递给他一根甜杆:“邢队长,别板着个脸,吓着人家小姑娘了!这是车祸报案的热心群众,跟我回去做个笔录。”
邢队长接过甜杆却没吃,满脸忧色:“这次车祸可能不是偶然,刚接到消息,伤者张扬的哥哥被发现在别墅内死亡。”
“早上管家接到张扬出事的消息,去通知张柏,随后他发现卧室门窗全被反锁,反复叫门不开后,他用备用钥匙强行破门。”
“推开门后屋子里一片黑暗,他打开灯,就看到了张柏的尸体。”
说这话时,他看了眼郁小白:“这两兄弟在同一天出事,背后或许会有什么关联。”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郁小白还是问了出来。
“请问,张柏是怎么死的?”
邢队长合上资料,目光如电:“我从没说过他的名字,你怎么知道他叫张柏?”
“……”郁小白的眼睛慢慢睁大,凝固成一个o.o的表情。
做警察的人,好敏锐啊。
她缓了缓,才真诚地解释道:“梦见的。”
“呵!”邢队长冷笑:“那你怎么没有梦见他是怎么死的呢?”
郁小白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摆出一个老实听话的模样:“这个确实没有梦到。”
邢队长沉吟片刻,从手中的资料中抽出一张丢给她:“行了,你自己看吧。”
那是一张事故现场的照片。
张柏倒在卧室的书柜边,仰面朝上,双目圆睁,但其中一只眼眶中空空空如也,黑洞洞地盯着天花板。
一柄长长的唐刀从他的后胸刺入,穿胸而过,破心而出。
他躺在暗红的血泊之中,一颗莹亮的球状物落在他脚边,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那是什么?”老莫瞟了一眼,忍不住问道。
“你们猜猜看?”邢队长咬了一口甜杆,甜意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线索都在照片里了。”
不用猜,郁小白已经知道答案。
“是他右边眼眶里脱落的义眼。”她突然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他的死,是意外吧。”
这个笑容来得极为不合时宜。
老莫莫名感觉后背一凉,随后便看到号称破案机器的邢队长刷得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瞪着眼前的少女。
“说说你的想法。”
面对他探照灯一般的目光,郁小白面色依然不变。
她规规矩矩地坐着,简短而有力地陈述自己观点:“他死在家里,卧室里非常整齐,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门窗全部反锁,说明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而且,他死去的时候屋子里黑暗一片。”
“什么人,才会在半夜起来的时候不开灯行动呢?”
郁小白的手指着那颗义眼:“他的眼睛原本只坏掉一颗,可昨晚,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另一颗也坏掉了。”
“于是他害怕了,他摸索着起来,跌跌撞撞地到处乱撞,可没想到义眼脱落滚在地上,被他一脚踩中滑倒。”
“砰——他仰面倒下,撞上了自己陈列在卧室内的唐刀。”
这是一桩纯粹的意外。
老莫点点头:“确实说的有道理!”
他看向邢队长:“你们查了吗,是这样吗?”
邢队长面色阴沉,猛地抽回那张照片:“具体细节不便透露,我先走了!”
此时警车已经来到张家附近,邢队长独自离去,只给两人留下一个冷厉的背影。
“这邢队长,真是臭脾气!”
老莫摸了摸头:“他一大早来柳山,说是来找个人,没想到又碰到了案子。”
“来柳山找人?”
郁小白困惑:“柳山只有墓地。”
“就是啊,害,不说了,我们去医院!”老莫调转车头,呼啸着来到医院。
顾姣姣和张扬等人都是入住的这家医院,巧的是,大家都在同一层住院,所有人都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
没有去看被众人围着,病床前水泄不通的张扬,她独自进入了顾姣姣的病房。
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顾姣姣躺在床上,胸膛微微起伏。
“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家里正在烧炭,她吸入过量的一氧化碳陷入了昏迷。”老莫摇摇头:“要是我们再去晚一点,人就没了。”
“真是的,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郁小白坐到床边,伸出手摸了摸顾姣姣苍白的脸:“等醒过来,她不会再想不开了。”
“诶,希望如此吧!”
老莫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我这还有事,我们所就在医院对面,你自己去,会有人接待你。”
“我先走了!”
他行色匆匆,说完人就不见了。
郁小白思考片刻后,把带给顾姣姣的生活用品放下,然后给顾姣姣雇了一个护工,并交代她,一旦顾姣姣醒过来,就通知她。
做完这一切,她去派出所做了笔录,这才慢吞吞地回家。
回家路上,她遇到一家很香的卤菜,买了点回去。
拎着菜到家门口不远处,遥遥地听到一个娇媚万分的笑声从她的院子里传出来。
有人。
难道是龚叔回来了,还带了新的客人?
她愣了愣,慢吞吞地走到门前,往里探头一看。
只见院子里,大槐树下的小石桌边,正有两个人对坐着相谈甚欢。
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青瓷茶具,素雅的茶杯中,两汪漆黑如墨的茶水正冒着幽幽的冷气。
再怎么看,那都不是人喝的东西。
确实,对饮的两位都不怎么正常。
一个是腰部以下全是黑雾的柳梵真,另一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个花瓶。
花瓶有半人高,长颈大肚,瓶身上描绘着雪白的马蹄莲,花朵蜿蜒向上盛开,如卫兵一般簇拥着瓶口上坐着的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衫裙,优雅地斜靠在花瓶口,整个人曲线玲珑,面容绝美,宛如画卷上的仕女成精。
她是这个花瓶上最精致的一处。
虽然小巧玲珑,却有着令人窒息的,浑然天成的魅惑。
郁小白的瞳孔微微放大,立刻想到了曾在梅姑的院子花墙下看到的瓶中美人。
是她,她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此时,柳梵真也看到了郁小白,他点了点头:“你回来了。”
被发现了。
郁小白躲不下去了,只能慢腾腾地出来:“你们好。”
“咦,这就是你的仆人?”
女人媚眼如丝,冰冷的目光扫过郁小白全身,忽然发出清脆的笑声:“真是个有趣的体质,天生通灵,却五感闭塞,心窍未开。”
“嗯,很特别。”柳梵真点头赞同。
“我去吃饭,你们慢慢聊。”郁小白听不懂,于是打了个招呼就打算走。
但身后的女人却突然开口,将她的脚步钉在原地。
“喂,小姑娘。”
“顾招娣死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