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
弗雷德微微晃神,随后努力支起身子,从趴在床上转为凌乱又不失风度的潇洒坐姿。
他艰难地在不断晃荡的车厢里保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姿势,然后笑着问:“你去哪儿,阿什莉?”
“伦敦。”阿什莉回答完,反问道,“你们去哪儿呢?”
“感恩,我还能占个‘们’的位置。”乔治也踉跄着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挤眉弄眼地说道。
阿什莉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撇开头没去看弗雷德抬手给乔治后脑勺一巴掌的画面。
骑士公共汽车还在向前行驶,一路冲散灌木、步道的护栏和电话亭。三人狼狈地躺在床上,索性不再挣扎,顺着床摇摆的频率让自己跟着晕头转向。
“我们在尝试没有目的的旅行,这是第三天。”弗雷德抬手比了个三,随后又指了指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要是你不着急,我也可以给你推荐一些伦敦好玩的地方。”
“你们已经去过伦敦了吗?”
在阿什莉开口的瞬间,汽车又一次停下来,巨大的砰声盖过了她说话的声音。
弗雷德疑惑地扬眉,掏了掏耳朵,大声地反问:“什么?”
她不得不朝他靠近了些,趴在他的耳边扯开嗓子喊道:“我说——你们去过伦敦了?”
司机再一次踩下刹车,惯性带着她向前猛地扑过去——很不幸,此时此刻,她的正前方是弗雷德·韦斯莱。
阿什莉躲闪不及,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在那一刻分了家。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扑在弗雷德身上,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汽车再次启动,害得她下巴狠狠磕上弗雷德的肩膀。
“梅林的胡子!”她呲牙咧嘴地捂住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看向弗雷德,“你的肩膀像是铁做的。”
很奇怪,在急速行驶、混乱非常的车厢内,她和弗雷德的距离似乎在一瞬间拉近。
这种距离并非指的是他们靠得很近,而是藏在胸腔内砰砰跳动的心不再躲藏,甩开那些假模假样的伪装,变得格外直率。
“抱歉啦。”弗雷德一边说着,一边往乔治那边挤了挤,给她腾出足够大的空间,换来乔治的连连抱怨。
动作间,阿什莉忽然头皮一痛——她这才发现有一绺头发缠在了弗雷德衣服的纽扣上。
“等等!”她大声喊道,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弗雷德的衣领,将他拽了过来,“你别动,我的头发快被扯掉了!”
众所周知,女孩子的头发是无比宝贵的,一根也不能掉。
弗雷德立刻停下动作,变成了一句僵硬的、直挺挺的尸体,躺在床中央一动不动,任由阿什莉凑过来解救自己的头发。
这个简单的动作因为骑士公共汽车的横冲直撞变得格外艰难,阿什莉试了一次又一次,才终于把自己的头发从弗雷德衣领的纽扣上解救出来。
“好了。”她松了口气,一抬头,发现弗雷德正在看她。
两人的鼻尖险些撞在一起。
啊哦,糟糕。阿什莉心想,他俩距离有点儿太近了。
她迅速向后倒,想要重新回到应有的社交距离,却用力过猛,差点撞到黄铜柱上去。
“小心!”显然弗雷德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立刻直起身子,手臂绕过她,挡在黄铜柱前,给了她缓冲的空间。
因为他的反应及时,阿什莉的后脑勺撞进柔软的掌心,并没有被坚硬的黄铜柱撞出什么毛病来。
只是她想要回到社交距离的愿望破灭了,两个人的姿势看起来更亲密了。
“巧克力——呃,还需要吗?”桑帕克总算端着一杯巧克力走了过来,在看见这一幕时显得游移不定,“或许你们更愿意一起品尝?”
他自以为的俏皮话并没有让眼前的两人会心一笑,反而在一瞬间弹开距离,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最后回归为面无表情。
“谢谢,给我吧。”阿什莉伸出手。
可惜她没能接住,最后巧克力洒了满床。
“其实这样也能吃。”弗雷德拾起一块放进嘴里,还嚼了嚼,“味道还不错。”
但阿什莉坚定地摇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吃撒在这张床上的东西。
“好吧。”他耸了耸肩,总算把问题绕回了最开始,“我们去过伦敦,不止一次——如果你需要导游,眼前就有最好的。我们还挺想再去一次的。”
“好啊,导游费怎么付?”阿什莉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她想要享受一次彻彻底底的叛逆,而眼前这两个韦斯莱就是叛逆的代言人。
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都被她丢得远远的——管他呢,至少今天,她就要放纵自己一回,做阿什莉,不做希利尔。
如果被韦斯莱丢在大街上不管,她也还有一条退路。别忘了凯特的家庭地址还揣在她兜里呢。
弗雷德晃了晃手里的巧克力:“小姐,你已经付过了。”
“希利尔,你要去伦敦什么地方?”桑帕克拍着手问。
她转头看向弗雷德。
“那就交给我吧。”弗雷德笑容灿烂,随后对着桑帕克说出了一个地名。
砰。
天已经渐渐黑了,她在骑士公共汽车上度过了大半天的时间,窗外那些为汽车让路的路灯也一盏盏亮起来。
“到了。”汽车再次停下,桑帕克靠着窗说。
双胞胎补上了后面这段路程的银西可,和阿什莉一起下了车。
他们穿着巫师袍,和身边穿着花花绿绿、各种各样奇装异服的麻瓜格格不入。
当然,在麻瓜眼里,他们三个的穿着才是奇装异服。
“我们去哪里?”阿什莉扭头问弗雷德。
弗雷德没有回答,只是从兜里掏出那顶费多拉帽戴在头上,神秘兮兮地挥了挥手中不存在的手杖,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这边请。”
“没想到你还留着这顶帽子。”阿什莉惊奇地说。
少年戴着这顶费多拉帽,配上立领的巫师长袍,还真有几分神秘感。
他理所当然地说:“那当然,这可是你送我的圣诞礼物。”
阿什莉心底再一次滑过异样,快到有点儿抓不住,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乔治一声响亮的嗤笑吸引了。
乔治被弗雷德捅了一肘子,揉着肚子没有再吭声,只在弗雷德看不见的视觉死角无声地做了个鬼脸。
三人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无视麻瓜们如有实质的探究目光,跟着脚下的道路拐来拐去,最后停在一个五颜六色的戏台子前。
“这是什么?”阿什莉疑惑地问。
弗雷德神秘地抬手放在唇间,压低声音说:“麻瓜的魔法。”
戏台子前的人越来越很多,很快,有个穿着滑稽服装的人站上了戏台。
“欢迎!欢迎各位!”他高声说着,“我们将带来第一个节目——魔术表演!”
“今天运气真好,第一个表演就是这个。”乔治高兴地说。
双胞胎的反应将阿什莉对这个戏台子的期待无限拉高——能让这两个捣蛋鬼如此感兴趣的东西,不一定规矩,但一定很有意思。
穿着燕尾服的男人走上来,他手里拿着一根手杖,只见他轻描淡写地屈指敲了敲杖头,就变出了一只玫瑰花。
“他怎么做到的!”阿什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是巫师吗?”
她知道麻瓜一向不待见巫师,在中世纪还有大型的猎巫运动,因此刻意放轻声音,生怕被周围的麻瓜听见。但……为什么台上这个人如此明目张胆?
“这就是奇妙所在了。”弗雷德歪着脑袋看她,“他是个麻瓜,却拥有这个奇妙的技巧——甚至还有更多,你看。”
台上,那个魔术师从帽子里变出了一只白鸽。
“哇哦。”她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在魔术师之后,还有杂技表演和动物表演,每一场表演都赢得了观众的叫好和掌声。
看完后阿什莉意犹未尽地说:“我简直不敢相信!麻瓜竟然拥有这样的能力,太奇妙了!”
三人顺着人潮往前走,摩肩擦踵间阿什莉险些摔下去,弗雷德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回来。
随后三人改变了站位,弗雷德和乔治将阿什莉护在中间,以防她再次被麻瓜撞到。
“你以前该不会是那一派吧?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乔治问。
“事实上,我对麻瓜一无所知,更谈不上是否亲麻瓜了。”阿什莉思忖了一下,“不过我现在觉得,他们挺有趣的。”
弗雷德自豪地咧嘴一笑:“看,选择和韦斯莱一起不会有错。”
好像阿什莉说的不是麻瓜有趣,而是他本人有趣似的。
街边的小店放着节奏感很强的歌,是阿什莉闻所未闻的曲调,而弗雷德和乔治已经随着音乐节拍开始跳踢踏舞了。
“要一起来吗?”弗雷德冲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霓虹灯将他红色的发丝照得颜色偏浅,头顶那几绺倔强翘起的发丝正随着身体的律动而摇摆。
五彩斑斓的灯光映进他的眼底,那双蓝色眼睛看起来比平常还要亮。
阿什莉下意识就要摇头拒绝。
感受这样的氛围就可以了,她不太想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分子,未免有些太难为情了。
“希利尔小姐,机不可失。”弗雷德说,“在麻瓜堆里跳舞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这句话触动了她。
是啊,这里可没人认识她。
犹豫再三,阿什莉还是将手放进了弗雷德的手心。
“来吧,享受舞蹈!”弗雷德握紧她的手,高声说道。
四周的麻瓜频频回头看过来,多亏了她披散下来的长发挡住了那些视线,让她没有那么局促不安。
“这是什么舞步?”阿什莉茫然地问,“我没学过这种舞。”
弗雷德带着她变换位置,还忘情地甩了甩脑袋:“韦斯莱自创!”
“那我该跳什么!”她慌张地变换动作,最后变成了滑稽的同手同脚。
“这样就挺好的,希利尔自创。”乔治笑嘻嘻地凑过来,手里还不停打着拍子。
别扭了好一会儿,阿什莉终于全心投入进这场即兴舞蹈里。
她闭着眼感受晕头转向的旋转、牵动心跳的音乐节奏和吵嚷喧闹的人群,似乎在袍角的每一次飞扬中一点一点甩掉了始终背负在身上的枷锁。
直到音乐停下,店铺拉下卷帘宣告关门,他们又在道路上不断奔跑,将风也抛在了身后。
如果要她来评价,那只有一个词可以完整地概括这一天,那就是——疯狂。
也许这只是韦斯莱人生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却是阿什莉·希利尔一生中前所未有的疯狂。
最后,他们倒在了草坪上,气喘吁吁地望着天上的星星。
阿什莉稍微偏了偏脑袋,余光飞快瞥了眼一旁的弗雷德。
少年嘴角噙着笑,五官满足地向上扬,正全身心地沉浸在此刻难得的静谧中。
永远活力满满的捣蛋鬼安静下来,竟然也有几分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她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数天上的星星,回味着一整天的大胆行为。
凉风习习,蝉鸣阵阵。
就在弗雷德以为阿什莉睡着了的时候,她冷不丁开口:“通常这个时候,我该说:头发和衣服会被弄脏的。”
“梅林啊,原来你知道自己有多会破坏气氛。”弗雷德嘟囔道。
阿什莉扑哧一声笑了。
“但往往这种开头之后都跟着转折句,我洗耳恭听。”少年偏过头来看她。
阿什莉随手揪了一把手边的草,递来弗雷德面前:“不过——我很喜欢今天的旅行,谢谢你,这是小费。”
两人隔着那把微微发黄的野草对视。
潮湿的泥土气息萦绕在鼻尖,一遍又一遍地证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天幕中一颗颗闪烁的星星扰乱了心跳的节拍。
“慷慨的阿什莉!”弗雷德只停顿了一秒,就咋咋唬唬地伸手来拿。
在他指尖接触到野草的一瞬间,草尖冒出了一朵朵漂亮的雏菊。
“现学现卖。”阿什莉说,“不过我坦白——我使用了魔法。”
那些雏菊已经开到了弗雷德的鼻尖。
少年呆滞地看着眼前绽放的雏菊。
他似乎忘记了最基本的发音规则,张了张嘴,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乔治看见他这副傻样,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从背后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回神。
弗雷德这才慢半拍地抬眼看向阿什莉。
金色的长发散开,捧着阿什莉那张笑颜如花的脸,和雏菊一起绽放。
落在他眼里,比盛开的雏菊还要耀眼夺目。
舌头终于回到了自己该在的位置,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无措地说:“嗯,得到这个小费,这一天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