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
顾南钧见到温簌的时候,她在路边的石墩子上坐着。机场到医院不远,他直接扫了一辆现场的共享单车过来,默不作声的出现在她身后。
小姑娘几天不见,感觉瘦了一圈。今天扎了个低丸子头,更显得背部薄而纤细,就是坐得不直,头也低的彻底,松松垮垮。
像盛极一时,花期已至,不得不凋谢的花朵。
就是不动弹,杵着。
温簌的大脑现在挺杂乱的。
她发现女生一旦快要谈恋爱真的是会患得患失啊。
这些天心里都要给他们这段关系画个句号了。但现在顾南钧来找她了,语气没有生气没有冷淡,还是满满关心,她就逐渐想起来那天晚上的全部经过。
他还说过,我真的很担心你。
这么一想,真的是她不对。不管怎么样,不管说不说那些个破事,听到这样的话,都应该抱一抱他。
想着,她身后突然伸出一束花来。
鲜艳的玫瑰花。
她愣住三秒,缓缓伸手,那束花就被放到了她的手心。
之后顾南钧从左侧走出来。
今天没戴口罩,穿了身能隐匿在黑暗中的黑衬衫,西装裤,发型也特意捯饬过,像是刚从典礼上下来。
温簌怔怔地望着他。
顾南钧提了提手边的登机箱,说,“跑了趟波士顿,拿了个奖回来。”
她眼尾发红,嘟着嘴,不说话。
“怎么坐到马路边了?门口那一排石头,坐那啊?”
她刚刚没看见有石头啊。
温簌回头,顾南钧指的方向,大概是花坛边那圈外围,她发懵,“那个能坐吗?”
“那设计就是让来医院久等的人坐的。不信你过去看看,一定一丝灰都没有。”他说。
“嗷。”
那也没办法,谁叫她不知道。
“好了。”顾南钧抓着她的胳膊把人带起来,“带我去看看奶奶吧,给她带了个礼物。”
一站起来,顾南钧瞬间注意到了眼神下方有一点红。
六月天,深明正热,温簌今天穿了一条鹅黄色的纱裙,坐着盖住了脚踝,一站起就露了出来。
他拦住她,低下身板看了一眼。
不渗血了,结的痂还是鲜红的,可见是刚刚磕到的。
“呀。”他站起来大惊小怪,“怎么磕到啦?是不是走路低头,擦石墩子上了?”
温簌抬小腿自己看了一眼,还没过去疼劲。不看到没感觉,被这个人一呼叫,她突然觉得很疼。
刚走了不过一步,温簌迅速不敢动这只腿了。开始踉跄着往医院里走。
顾南钧一个大步就跟上了她,空着的右手往上一抬,扶着她的手臂。
这会他就该闭嘴。
显然这姑娘现在有脾气,还开玩笑。
两人到了温奶奶的单间病房,温簌先停下,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情况。
奶奶躺着已经睡着了,罗大爷在她身前捧着一本书在看。
她放轻声音,小心翼翼地开门,顾南钧迅速get到,行李箱放在了门口,和温簌一块轻轻进去。
罗恒初次见到顾南钧,轻声问,“孩儿啊,这是你对象?”
温簌摇摇头,“罗爷爷,您看着她吧,我先回家了。”
“回老家吗?”
“对。”
“好,去吧。”
顾南钧可不愿意就这么走,他迅速去外面,找出了自己买的一条围巾,走进来放到罗恒身边。
“罗爷爷好,这是我给奶奶买的礼物。”
罗恒一见这样不认生又有礼貌的男生,笑了,“好。明天我就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
顾南钧半蹲在罗恒身边,笑得那叫个恰到好处,“我姓顾,名南钧,南风的南,万钧之力的钧。您叫我小顾就好。”
说完,他站起来,到温簌这边,“奶奶既然睡了,那我明天再来看她。”
顾南钧可真的是活泼啊。
温簌半眯着眼睛望向他,结果收到了一个调皮的挑眉,像是在求夸夸。
她没脾气了。
忽而,她恢复正色,往病床上看了一眼,问,“奶奶今天没有什么不好吧?”
罗恒说,“没,医生说一切都很正常,还是阿淑身体还不错,换别人可不一定这么顺利。”
温簌欣慰的笑笑。
随即又对罗恒说,“罗爷爷,您这些天辛苦了,要休息一下吗?”
“没事。什么事都有护士做,我也不干什么。”
“哦。”温簌轻到几乎完全是气音在说话,“那我明天晚上再来,您注意休息。”
罗恒:“行嘞。你们年轻人有事儿啊,就去忙你们的。”
“我没别的事了。”顾南钧捏捏温簌的小臂,“我替你在这里陪奶奶。”
罗恒就笑笑不说话。
顾南钧眼睛里都是真诚和心疼。他不知道别的,以为温簌这几天肯定是过度劳累,脸色才这么不好看。
温簌冲他笑了笑,手指把他的手掰下来握住,轻轻摇头,“不用了,你留下来简直是个大号的电灯泡。”
顾南钧尴尬的笑,有道理哈。
没说什么,她拉他出了病房。
已经在医院了,顾南钧坚持要带她去处理一下伤口。
等到两人出来,已经晚上九点。
温簌问他,“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他反问,“你呢?”
医院门口,这个点突然多了很多人,温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展露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我也没有。”她对他笑,“走吧我带你回家吃饭!”
两人打了个车,到了温家老宅,一条老街上的庭院小楼。
屋子里干干净净,显然这几天奶奶有到这边来收拾,没完全待在罗大爷家。
带顾南钧进了门,温簌把他晾在客厅直奔厨房,从里面传来一句,“随便逛啊,待会我问你我们家客厅里有什么。”
他被逗笑。
这真的是一座老房子,他放下行李箱,自己找了双拖鞋来换上。
客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放置了很多唱片和磁带的架子,和一条长沙发,木制地板上铺着一个墨绿色的长毛毯,让人不敢踩着拖鞋上去。他光着脚,到沙发边上。
没有电视机,但有一个不小的投影仪,坐在地毯上看,简直和电影院没什么区别。
再往边上,他看到了墙上那排唱片架。
上面几层都是一些经典老歌,但视线随之往下——
越来越熟悉。
中间的几层,全都是他这些年来的珍藏版专辑,按照时间年份先后一一排列。这之下,则慢慢覆盖着对应上边年份的周边。
他最为清楚的记得,去年6月21日,他发布了截至今日的最新专辑,告白。里面有一个周边是正红色的心形抱枕,抱枕上飘满了用音符做成的白色图案,和一节一节的心电图。
从2016年10月1日,到2022年6月21日。
他挑出了那本告白的专辑,盒子上还用金色笔写着他的名字。
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粉红便利贴。
——星途璀璨,健康平安。20220621
上面的字小巧娟秀,像是专门练过的正楷。
这天是她的生日,可她写下的都是祝福他的话。
顾南钧又找了找,再没找到别的便利贴。他犹豫甚久,将那张纸拿出来,其余一切重归原位。
而后他打开行李箱,把那张小便利贴,放在了电脑包的夹层。
另外,把他新领的奖杯取了出来,放到了那个少了个东西的架子上。
家里的冰箱是满的。
温簌看了,食材也不太新鲜。可能是奶奶住院之前囤的,她就喜欢在家里囤东西。
细算一算,这些东西至少也得过了快一周了。
本来温簌只想做碗面填肚子,现在她只能起锅烧油。
顾南钧差不多是在她处理完所有食材的时候进来的。
看见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过年。了解什么情况后,他干脆也戴了一条围裙。
两人最后搞了一桌子。
温簌拿着筷子,盯着这一桌子卖相挺好的菜,没一会,突然捂住脸开始笑。顾南钧也是有点无助懵逼的,她一笑,他就也挡不住了。
也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想的。
一个乱来,另一个不仅不劝诫,还陪着一起。
这件事的结果就只能是最后他们吃撑了。然后一块到院子里踢足球消食,坐在秋千里看星星。
深明有非常干净晴朗的天空,连带着星光都比别的地方更耀眼一些。
“簌簌。”
“嗯?”
“你觉得湘江好还是深明好?”
温簌笑嘻嘻的,还仰着头,“都好。”
她看天,顾南钧撑着脑袋往左一靠,看她,“那你以后考虑回深明吗?”
“不考虑。”温簌说,“我去湘江,就是觉得我该去。深明虽好,但我待的不快乐。”
顾南钧神色一紧,自然而然想到,这都是因为那个狗屁人渣。
他想转移个注意力,“你家的投影很不错,要不我们去找个电影看?”
“好啊。”
随后就关紧门,两人一块进了屋,温簌找来遥控器开了投影,然后就去选片子,“你平常都看什么?”
“我看的很杂,什么都有。”他答。
“我不怎么看电影的。在伯明翰那年,我整天靠着老友记度日。有个舍友跟我说,只要我看一部国外电影,马上就会被迷的主动找饭吃。”
“哈哈……”他说,“外国确实有很多评分很高的好电影,就看你想看什么了。”
温簌不挑,她把遥控器递给了顾南钧,自己去把灯给关了。
再回来。
他放了《楚门的世界》。
“我好像听说过。”温簌低喃,乖乖地在沙发上窝着,“小视频时代让我成了个杂家,只知道名字不知道内涵。”
“我也是。咱看看。”
温簌低头,顾南钧由衷热爱地毯,在地上坐着。她今天晚上尤其觉得,自己和顾南钧都像个笨蛋。
“Good morning, and in case I don’t see you, good afternoon, good evening, and good night!”
这句话能瞬间把人带进电影里。
温簌也觉得有意思,从沙发上滑下来,到顾南钧身边。
但后来,她就看不进去了。
顾南钧明显看过这电影,要不然就是看过解说,也没有剧透,就是一直不认真。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侧头过来观察自己了。
他可能以为自己的目光很隐晦。
温簌作为一个非电影迷选手,分分钟被他带出戏。
“啪——”
清脆地拍手背的声音。
“干嘛。”他还问。
温簌微笑转身,“谁叫你骗人的,你明明看过。”
“……”
他们俩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此刻对上脸,温簌眨了眨眼睛。他被她说中,正心虚地不行,又摸回来遥控器,“要不咱换一个。”
“不用换了。”温簌往他那挪了一掌,顿时,胳膊贴着胳膊,好像心跳也贴着心跳,“反正你也没想真看。”
他惊愕转头,“什么啊?”
今天这个黑衬衫很帅!超级帅!
温簌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她什么都没说,就保持笑。
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就海南初吻事件,杨明希给出的评价。
——“成年人的恋爱还需要讲究流程?感觉到了就上!”
嗯,甚为有理。
瞬间,她直起腰,靠近顾南钧,一不做二不休的,在他微张着的唇瓣上,亲了一下。
下一秒,退回原来的位置上。
顾南钧:“……”
他先是愣,之后又没办法。
他不能亲回去啊,他自己什么德行自己知道啊。人家可以玩,他玩不起。
这都特么什么憋屈事。
“你占我便宜。”
温簌点点头,“嗯,我错了。”
“……”
他拳头硬了。
“不行,我血亏!”
温簌反笑,“可以亲回来呀。”
顾南钧逐渐黑了脸。
“好了。”温簌属于见好就收,她也觉得表白是需要一个正儿八经仪式的,没再继续逗他,“不看就不看,我跟你说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