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假期起初,时昔无事就持续着天天去武馆的习惯,纪术没她去的勤,但也不少。
月奕然也就只有在武馆的时候没凑在他们旁边,听纪术说,他从小就不爱做舞刀弄枪之类的事情,宁愿在舞蹈室里呆上一天,也不愿意跟着他在武馆里过一两个时辰。
“他还会跳舞?”
纪术跟她坐在练习室里的软垫上闲聊,上午练了有一会了,加上室内暖气充足,少年的脸上已有了层薄汗,不甚在意形象的歪靠着旁边漆黑透亮的石柱。
“他……是个特别的人。小时候就留着长发穿裙子,当时一伙人里都当他是女孩呢。”说着又笑了笑,“要我说,如果不是他家就他一个孩子,他爷爷不定会把他驱逐出家呢。”
“等哪天有机会,咱们去看他上台。”
纪术说着一手撑着地使力起了身,然后朝她伸手拉人,“中午想吃什么?”
他手又潮又热,不像时昔的手那般阴凉,像块难化的冰。
起身后松开手,时昔低了低头,“有点想吃包子。”
这倒有些难住他了,纪术在外面没怎么吃过包子,那几家去过的店里并不得他心。
“姐姐有想去的店吗?”
有倒是有,但时昔并不认为纪术会看得上进去坐下,随即改口,“没……那算了吧,也没有特别想吃。就是想吃些暖暖的东西。”
冬天真的很冷呢。
下一秒却见那双被他插在兜里的手紧紧地包围了她的手,“姐姐好像冰块。”
或许时昔应该立刻抽出自己的手的,可是温暖的东西的确对她这种人很有吸引力,短暂的停止了思考。
“所以太热就会消失。”
大概有个□□秒吧,她还是抽出了自己的双手。
开口问了,“下午还是去溜冰吗?”
纪术跟月奕然都是不安分的主,就算是寒天严冬里,也鲜少会呆家里。出去也会顺带拐上她。
滑雪,赛马,台球,溜冰……等等都让时昔接触了个遍,她学起来都也很迅速,上手一段时间就进步飞快。记得上次投掷飞镖,她三次都中了红心,惹得月奕然看她的眼里异彩连连,“阿昔真是块宝。”
“没,今天我们还是去滑雪。”
“好,那我先去换衣服了。”
等时昔换好衣服出来时,纪术的身旁多了个人。
这人是在假期才被介绍和时昔认识的,盛临现任校长的孙子,更让时昔在意的是,他还是那个没被拉下来的同级第一名。
人看起来有种朴素的美,没有夸他,而是客观形容。带着个普通的黑框眼镜,呆头呆脑。与纪术跟月奕然的画风完全不同,这种质朴让时昔第一眼不会认为这个人跟纪术和月奕然认识。
其实在那之前时昔就见过他,虽然印象不深。
当时老远看着这个站在纪术旁边的人,她把车今数当成了纪术的某小弟。
他跟时昔在四个人的小群体里都属于是话少的,很多时候都是静静在一旁看着纪术跟月奕然闹腾。
不过这人可能把所有的天分都生到了学习上,因此在玩的路上,才会接二连三的碰壁。
但偏偏从不泄气,不开玩笑,如果时昔他们不走,车今数能专注地玩一整天。
虽然一整天都玩的很烂。
中午随便吃了些,在等月奕然的途中,时昔还喝了一小碗热粥。
等人到齐后,几人拿着器具去了西山滑雪场,它是临川最大的滑雪场。
由于纪术的插手,时昔的雪橇及防具又是粉红的。
不过她觉得样子挺好看的。
纪术跟月奕然二话没说已经跳了下去,较量着速度,谁也不让谁。
时昔看了眼身边还没动作的车今数,透过镜框,也只能看到一个同样有着镜框的头盔,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然后便也转身跳了下去,随风冲下,惊起一片片雪花,周围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一样冲刺着。
等她快到山脚下时,才终于看到了纪术跟月奕然的身影,他们已经在那等着了。
刚缓缓停下,时昔就听到车今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快让一让,我控制不住,要撞上了……”
他的声音吼的很大,末了发着颤音。
转过身就看到,一身蓝色衣服的人滑着雪橇向自己冲了过来。
纪术立马过来想要把时昔拉过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时昔还是被车今数撞倒在地上了,好在身上这身衣服很结实,地上也是厚厚的雪,没把人弄疼。
他起身后连忙把时昔拉了起来,嘴里不断念着:“对对不起对不起……”
车今数急的脸色通红,只是因着头盔,时昔是看不到的,不过倒也听见他说话结巴了。
连忙摆了摆手,“放心,不疼,没问题的。”
月奕然看着车今数这副囧样,走到时昔旁边抱起她的一只手,又开始逗人,“哎呀呀,你说你怎么就不看着点呢?难不成是故意借机想对我们阿昔干嘛吗?”
车今数头摇的好似拨浪鼓,“怎么会?时昔,我真的没这么想的……”
眼见着月奕然又要继续逗他了,时昔连忙制止了,“真没事,有事我会不说吗?那不得好好敲你一笔。”
说着又指了指纪术,“你看纪术都没说话,他买的衣服质量你还不相信吗?真的一点都不疼。”
纪术原本在看戏,见此便回应了时昔的说辞,刚刚的那个意外的确没出什么事,他跟月奕然都相当有被撞经验,自然是知道状况的。
“走吧,接着去滑雪。”
车今数开始还是有些拘谨的,后面倒也慢慢自然了,不过跟时昔说话还是带着紧张的。
这点源头无从得知,因为从见第一面的时候,车今数跟她说话就是这样的。
晚饭后,纪术看着她,缓缓开了口,“我们离开临川出个门怎么样?”
时昔瞥了眼另一边的月奕然跟车今数,前者笑盈盈的期待着她开口,后者对上了她的眼神低头躲开了。
看来是早有打算的,只是问自己要不要跟着他们去了。
“什么时候出门?”
纪术不意外她的选择,却还是习惯性的笑了笑,“明天就走吧,我们赶新年回来。”
回到家里才发现,纪术甚至早就给她买了需要的行李箱,没意外的又是粉色,对此时昔相当怀疑这个行李箱是从他的备用款里拿的。
“你跟哥哥都说了没?”
纪术斜着身子倒在沙发上,听到她的话,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做事,你放心。”
时昔于是回房去收拾要带的东西,塞好放进了行李箱里,拿上了纪术叮嘱她要带的身份证。
第二天清早要走的时候,时昔本是打算要跟纪逢生打个照面的,但是没碰到对方出房门,又加上那一旁纪术的催促,便没再逗留。
到了机场后,四人都戴着口罩,时昔跟在他们身后学着走流程,进了机场。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单独坐过火车。
上飞机进了头等舱后,时昔就躺上面睡着了,纪术说了是晚上六点半下的飞机。
去的地方叫汴北,是个气候宜人的地方,风都是温温柔柔的,时昔下飞机时照纪术说的换了衣服。
天空也格外好看,若是在临川,必然不能在这个时间看到明亮的天色。
到了酒店,一行人放下了行李。他们四人的房间都是邻在一起的,月奕然的房间跟她的正对着。
时昔洗完澡将头发包了起来,穿着自己带来的宽松睡衣,虽不是家里常穿的那件,但依旧是浅绿色的。
然后坐在床头柜旁边吃酒店送上来的晚饭,一盘的意面和一碗沙拉。
味道挺好的,但时昔吃饭的同时却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昨天没吃到的包子。
没一会,时昔刚吃完,就听见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是月奕然,他又换了套行装,里层是白底的单衣,外面是件松垮的戴帽外套,格外显瘦。
他也没料到时昔已经早早洗漱完了,跟着她进了房间,“这么早就准备休息啊。”
“我没早睡的习惯,只是想洗澡而已。”
他跟时昔从房间走到阳台,这里摆着些花卉,橘黄的霞光还未消散,只是较之前有些暗淡,轻轻地落在了阳台上。
“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时昔看着他,然后指了指自己还包着的头发,“可以吗?”
“那还不简单?”说着便伸手解下了时昔包头发的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拭起来。
时昔有些意外,连她不喜欢用吹风机这种事,月奕然都知道吗。
左手上食指的银戒刮过时昔的耳朵,分外漂亮的手揽过一缕又一缕的头发,直至头发半干,月奕然才念念不舍的放下了毛巾。“阿昔的头发好好啊。”
“好了,等我换套衣服,咱们就走吧。”
下了楼,时昔才发现只有她跟月奕然两个人,“他们两个不去吗?”
“我拒绝加上他俩。”
月奕然显然没有这个打算,没有一丝犹豫地大步走出了酒店的门。
时昔也不是很在意,跟上了月奕然的脚步。
两人并没有走远,跨过人行横道,顺着城河的一边青白的窄路往下散步。
天色慢慢变暗,道上的路灯开始一盏一盏发光,城市的夜晚向来都不寂寞,他们短暂瞭望了下远处街头弹吉他的男人,周围全是拥挤的人群。
绕过了那块地,也依旧能听见不绝的歌声。
“有点渴了,咱们去那吧。”话毕月奕然抓起时昔的手就钻进了一家店里。
里头人并不多,店里正放着没有词的歌,环境收拾的干净,等时昔看清了店里卖的东西,才发觉这是家小酒馆。
跟着月奕然上了楼,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包厢,同他分别坐在了床桌的对边,桌上瓷瓶子里插着束桃花,房里了不知烧了什么香,格外好闻。
两人旁边有扇开着的小窗,往外看可以见到楼下的全貌。
月奕然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后,又给时昔倒了一点点。
有纪术看着,时昔确实从来没在他们面前喝过什么酒,她将那一点点酒全吞了下去。
果然是不够的,伸手就给自己倒满了一整杯。
月奕然倒也不制止,只是笑眯眯地盯着她看,“可不能告诉纪术哦~”
却没想,下一秒就看到时昔直接抱起了酒壶来喝,连忙想抢下来,可根本摸不着。
“第一次不能这么喝呀!”他是真有些傻眼了。
等到时昔手中酒壶见底,才见她望着窗外低语,“不是……第一次偷喝了。”
月奕然失笑,却也只是惊讶了一瞬,“纪术知道吗?”
时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回味着口里余留的酒味,“ 很好喝。”
果然,比起宴会上的那些色彩缤纷的液体,她还是喜欢这种清透浓郁的酒酿。
“桃花雪,不便宜哦。”
时昔是还没喝够的,但也看的出来,月奕然不准备给她再来一壶了,只好道歉,“抱歉,没给你留最后一口。”
“……”有点羞愧但不多。
“算了,不跟你计较。”然后给时昔嘴里喂了颗药丸,没什么味道。
“醒酒的吗?”
“是真不担心我给你喂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你不会做这种事。”见讨不到酒,就不准备再逗留,“走吧,该回去了。”
月奕然还是有些不解,“是我长的太像好人了吗?”
从室内走到室外,果然清爽好多,听见月奕然这样说,时昔下意识看了眼对方一副风情万种的妖精样,小小沉默了下,“我不足以让你做这种事。”
两人一同吹着晚风,距离并不远,可是时昔知道,她在月奕然心里也许就是颗不起眼的石子而已,不会让他觉得碍眼,也不会让他觉得好玩。
月奕然是不是个好人暂且不论,但时昔这个人他绝对还未放在眼里过。
“我们阿昔聪明伶俐,生的也招人喜欢……”月奕然愣了下,自觉反驳。
时昔看着他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一定要活出人见人爱的样子吗?明明对谁都看不上……”
月奕然停了下来,张了张口,想要说出什么些来反驳时昔的话,去吐不出一句来。
“好了,我应该是有些醉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出来这么久,时昔的头发早已全干了,风吹的头发有些乱。两人没在说话,安静地走着来时的路。
发丝有些触碰到了月奕然的身体,他于是从兜里取出个漂亮的银质头绳来,拿给了时昔。
时昔也不推辞,利落的收拢了头发。
回了酒店躺在床上后,看了眼枕边放着刚解下来的头绳,时昔开始有些后悔,冒言去撕碎对方的伪装,就会打破了原先平静的局面。
或许会有些麻烦。
她承认是有些烦月奕然的装模作样,但今天确有些冲动。
不过也没烦恼多久,她一向都不是个爱困住自己的人。
于是还是转了个身闭眼睡了过去,而另一边,月奕然可就没这么看得开了,怎么着都睡不着。
他总爱口头花花,也总有人爱当真,起初为此烦恼过,但没多久他就不再多想,他凭什么花那么多心思要去在意别人的事情。
那些喜欢又不是他非要求来的,轻视的同时,又不免增生一丝骄傲,这些人连人都看不清就能够轻易喜欢上,这种盲目又廉价的爱意,他自然是瞧不上的。
是有些恶劣的心性,所以将那些原先令他惶恐的喜欢,像看笑话般通通踩踏在脚下,他有什么要承担的后果吗?
又不是他在意的东西,反正……也没有他在意的人……
可是,某天,他自以为会给他献上爱意的预备役,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虚伪的表面,说出的话那么客观平静,竟然让他开始有些在意。
只是月奕然并不知晓,很多时候了解某人并不是对他为人解析透彻,而是同为一类。
同样的冷漠傲慢,同样的视他人为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