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嘀嘀嘀
手机闹钟在七点时尽职尽责的响起，本就不怎么沉的睡梦被打破，绫皱了皱眉，随后下意识的摸向了床头柜。
木制的床头柜，与绫想象中的触感有些不同，脑袋混沌，绫却也无暇思考这些。
她现在只想赶紧关掉这扰人清梦的闹钟。
然而摸索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奇怪，在哪呢？”
绫摇摇晃晃的撑起身子，绫不得已睁开了酸涩的眼睛，揉了把脸，在努力的对焦了一番后，她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布景。
陌生的房间，混乱的床铺，乱丢的衣物和鞋子，以及一只环在腰上的胳膊……
绫几乎一瞬间就清醒了。
这……
难道！？
快速回忆了一番昨晚的场景，可她记得她只把夏也一个人丢在床上了啊！
大脑一片混乱，绫慌慌张张的低下头，见衣服都还在，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感，才骤然松了口气。
看来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
绫一路狂飙的心率缓缓降了下来。
扫了一眼搭在腰上的胳膊，绫又轻轻转过头，只见胳膊的主人依旧沉浸在睡梦中。
男人的一只手放在她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腰上，似乎是以一种环抱的姿势抱着她睡的。
他褐色的卷发乱糟糟的堆着，遮盖住了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分明的下颚线。
察觉到自己的分神，绫稍稍红了耳廓，赶紧移开眼，开始思考接下来干嘛。
道歉，解释原因，然后说再见，最后跑路？
这是最通用，最合适不过的解决方法了。
可是她实在没信心面对夏也了。
要不还是先跑吧？
捂住脸，绫自暴自弃的想。
道歉的事用手机也可以说，隔着屏幕，她的羞耻感说不定也能缓解一点。
小心翼翼地拎起男人的胳膊，绫尝试着从男人的地盘中挪出去，在成功的放下一只腿后，绫也不由得加快速度。
但是下一秒，被她拎在手里的胳膊便被猛地挣绫开来，还没得及反应，绫就被男人搂住了腰，重新拖了回去。
手腕被捉住，绫直直地跌回了男人的怀抱，男性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奇怪的是，绫还闻到了一股清爽的柑橘味。
像是酒店里常备的沐浴露的味道。
“绫小姐。”
愣神间，头顶便传来了男人懒懒地嗓音。
“你这是要跑吗？”
被戳中心事，绫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大脑飞速旋转，绫努力思考着辩白的台词。
“没，没有啊……我只是有点饿了。”
尽管绫已经很冷静地说出了这句话，但底气不足的尾音却依旧暴露了她的紧张。
“是吗？”
盯着绫隐藏在黑发间血红的耳廓，夏也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不过，比起饿肚子，绫小姐现在不应该更关心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绫：！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晚你喝醉了，然后我见你也挺困的，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没发生什么。”
“而且，桐岛先生，我相信您一定不是会趁人之危的人。”
“原来绫小姐是这么想我的啊……”耳后传来男人若有所思的嗓音。
“是的。”绫吞了口口水。
长长地“唔”了一声，夏也才不疾步徐地开口道：“绫小姐这么相信我，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男人阴阳怪气的语调，绫自然也听出了他在暗讽之前和凛发生的摩擦。
舔了舔唇，绫也懒得同他弯弯绕绕了，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
“之前和小凛的事，我很抱歉，我当时气急昏了头，如果有需要赔偿的地方，您大可找我。”
女人特意用了敬语，像是回敬他一般，惹得夏也有几分烦躁。
在夏也烦闷的片刻间，绫已经快速地调整好了情绪，冷淡地开口道：“可以放开我了吗？”
女人并没有回头看他，不，应该说从他们交谈到现在，她一次都没有看过他。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尽管有几分凌乱，却依旧遮掩不住女人身上的冰冷和抗拒。
夏也神色顿了一下，继而哑然失笑。
他冷笑道：“不过一个月没见，我们就已经这么生分了吗？”
语罢，夏也还如同挑衅一般收紧了环着她的胳膊
也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了他，绫能感觉到缠在自己腰上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还有愈来愈紧的趋势。
不由得皱起了眉，她用力推着夏也的胳膊，试图打断男人愈发放肆的动作：“桐岛先生，有事我们可以好好说。”
桐岛先生。
夏也的舌尖滚过这个词。
疏离的称呼，冷漠的态度，一瞬间，夏也感觉他们这几个月的相处就像是覆在海涛上的泡沫，顷刻化为乌有。
叫他叫桐岛先生，叫那个臭小子却叫小凛。
小凛，小凛，小凛，叫得多亲昵啊。
他不是郁弥故事书里甘愿为爱牺牲，心甘情愿将爱人拱手相让的小美人鱼。
如果让他选，他绝不会把利刃丢入海中，而是会将它插入对方的胸膛。
他快嫉妒疯了。
怀中的绫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当然，都是些抱歉的话语和语重心长的劝说。
夏也不想听，干脆打断了她的话。
“绫。”
“你就真的不能继续喜欢我吗？”
夏也的声音不算大，和绫相比甚至有些微弱。不过这带着浓浓疲倦和委屈的话语却仿佛带着万钧之力，成功的堵回了绫接下来想说的话。
“你能不能继续喜欢我啊？”夏也又重复了一遍，乞求般的语气与昨晚别无二致。
唇瓣开合，绫大脑宕机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你昨晚没醉？”
像是想要确认一般，绫急切地转过身，直接和夏也对上了目光。
女人眼睛瞪得圆圆的，瞳孔中盛满了不可置信，唇瓣殷红，下唇像是被久久咬过一般，留下一小串若有若现的牙印。
看来刚才的她真的很紧张。
夏也的情绪莫名好了一些。
“确实没怎没醉。”他马马虎虎地回答道。
见男人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绫也不好意思继续同他对视下去，移开目光，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整镇定：“既然您没醉，那我们也算是扯平了吧，毕竟能忍受被您一只抱着耍酒疯的人可不多。”
“房费我来付就行，那……这件事就这么结束吧。”
看着眼前极力想和自己撇清关系的女人，夏也怒极反笑。
“结束？那绫小姐能在结束前解释一下昨天的话吗？”
“什么？”绫一时没能明白夏也的意思。
“就是你昨天说我臭屁又自大，又爱自说自话，还擅自闯进你的生活，让你放不下我……”
歪了歪脑袋，夏也重新追上绫的视线：“我能问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
眼前又出现男人的脸，绫思索了半秒，才倏的找回了这段记忆。
这不是她睡前的碎碎念吗？
当时她以为夏也睡着了，自己脑子也不太清醒，才蹦出的胡言乱语。
“你当时也醒着？”
“不然我怎么听见的呢？”夏也笑着反问她。
绫在心底倒抽了一口凉气。
比生理性死亡更恐怖的是社会性死亡。
毕竟它会在你往后的人生里反复鞭笞你，会让你大半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骂上一句：“不是，我有病吧？”
绫已经想好自己葬礼的装饰应该用白花还是紫花了。
“你……就当我说梦话吧。”绫自暴自弃的闭上了眼。
“是吗？”夏也挑了挑眉。
“可我说的不是梦话。”
像抓小鸡仔一般抓住绫，夏也将她调转了一个方向面对自己。
还未来得及反应，绫已经和夏也面对而坐了。
“就算你说的是梦话，我说的也不是梦话。”夏也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难得见到夏也认真的样子，绫怔了一下，心底突然腾起了一抹异样的预感。
不是梦话，那意思不就是……
“我喜欢你。”
男人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没有绫想象中的热烈和张扬，有的只有男人深情的眉眼和他眸中倒影出的，她的身影。
眼前男人的身影和记忆中少年的身影逐渐重合，只不过，敛去一身的恣肆轻狂，沉稳成熟的男人牵起绫的手，十指相扣，握紧。
而那句告白，就像是对绫少年时代苦涩的回应，只不过这回应她等了太长时间。
啪嗒。
是一滴滚烫的泪水。
泪珠落在手背上，连绫自己都惊讶了一瞬。
然而，不给绫反应的机会，一滴泪水落下，其后的泪水便像是决堤的洪水，争先恐后的从她的眼眶中涌出。
夏也吓了一跳，忙不迭抬手给绫擦拭眼泪，只不过这并没有缓解女人的情绪，反而哭得更加的凶起来。
暗恋的心酸混杂着这么多年来一直积压的委屈一起发泄了出来。
抓着夏也的衣服，绫哭了很长时间。
夏也也不说话，只是将她揽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好点了吗？”
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绫听见夏也温柔的带着试探的嗓音。
“嗯。”绫带着浓浓的鼻音回应了他。
哭完之后好多了。
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如果要说因为暗恋的人告白而喜极而泣，那也太作了。
明明看见芭芭拉衣着清凉的出现在夏也家里时自己也没有哭。
对啊，芭芭拉。
“那芭芭拉呢？”想到明艳动人的少女，绫脑袋一热便问出了口。
“芭芭拉？你……为什么会认识她？”夏也有些讶然。
“我认不认识她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和她的关系。”
绫其实一问出口就后悔了，毕竟夏也以前的生活和她完全没有关系，自己没头没脑的问上这么一句，反倒显出几分咄咄逼人和无理取闹。
但她又实在好奇他们的关系。
低下头，绫不敢看夏也。
当听见“芭芭拉”的名字从绫的口中蹦出时，夏也很吃惊，但想了想他们都是霍斯布姆斯中学毕业的，倒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芭芭拉是啦啦队队长，怎么会有人不认识她呢。
虽然不知道绫为什么会问他和芭芭拉的关系，但夏也还是老老实实的解释道：“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她有男朋友……”
然而，当说到“男朋友”这个词时，夏也却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绫……你难不成在吃醋吗？”
绫身形一僵。
“先回答完我的问题。”她扯开这个话题。
察觉到绫的躲避，女人的欲盖弥彰更加坚定了夏也的想法。
满足感在心底蔓延，他感觉现在心脏涨涨的，之前的烦闷被一扫而空。
“芭芭拉只是我的朋友，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而且她和他男朋友马上要举办婚礼了，特意给我发了请帖，还要求我一定要在婚礼那天带着女朋友过去。”
尽管夏也现在想亲绫想疯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给绫解释完了。
“如果不信，我包里有请帖，待会我可以拿给你看。”
夏也说的坦荡，赭红的瞳孔里也没有露出一丝心虚的躲闪。
尽管如此，绫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这么漂亮，你难道就没喜欢过她？”
“喜欢？啊，谁会喜欢那个疯婆子？一天到晚异想天开，估计也只有拉维尔能受得了她了。”
夏也嫌弃满满的吐槽着芭芭拉，似乎在他眼里芭芭拉还不如一根棍子来得有趣。
不喜欢啊。
垂下眼睫，绫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呐，绫小姐，我回答完了，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绫抬眸看向夏也。
“你在吃醋吗？”看着她的眼睛，男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想到夏也会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绫怔愣了半秒，一时没能想到回答的话。
然而迟疑的时间一长便像默认了，再绝妙的解释也会像欲盖弥彰。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最终，绫叹了口气，选择了承认。
“是的。”
尽管早就确定了绫在吃自己的醋，但能听见绫亲口承认，那种满足感还是很不一样的。
“这没什么好害羞的，你知道你这样超可爱吗？”
腾出一只手，夏也捏了捏绫泛着浅粉的脸颊。
“你不是我女朋友的时候，我也会吃别人的醋呢。”
“不要随便代入角色啊，我还没答应你呢。”气呼呼地挥开夏也的手，绫带着鼻音说出来的话非但没显出凶意，反倒像是撒娇。
“这样啊。”夏也佯装遗憾的捂了捂胸口，“那我就再问一遍好了。”
“请问，晚川绫小姐可不可以当我的女朋友呢？”
夏也笑嘻嘻地抛出了这个问题，真诚和期待的目光彻底赶走了绫心底的顾虑。
她才不管夏也之前喜欢谁又和谁有关系呢，只要他现在喜欢她，就足够了。
扑入夏也的怀中，绫仰起头看向夏也，微微上挑的眼尾勾出了与以往清冷大相径庭的万种风情。
“我答应你了。”
唇瓣开合，笑颜在女人的唇边缓缓绽放，如同绚烂的夏花，耀眼夺目。
下一秒，呼吸被掠夺。
唇瓣相碰的那刹，绫的瞳孔因为吃惊猛地皱缩了一下，唇舌勾缠，绫嘤咛的话语很快便被吞没在了二人的唇齿间。
那是他的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