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接近深夜，苏开运仍坐在电脑前码字。
她在写最新一期视频的文案。
电脑右下角显示的实时数字里，显示她的文档已经有11027个字了。
文稿的内容很长，几乎可以抵得上一篇超短篇小说。
不过此刻，苏开运并没有停止敲字的举动，所以待她真正完成文案的初稿时，文稿字数大概还会增加很多。
苏开运以往很少写这么长的文稿。
通常情况下，为了保证所制作出来的视频时长在半小时内，她都会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文稿数字。
但新一期视频的选题，苏开运的想法似乎很多，哪怕有大纲，她敲打文档的时候思绪还是发散得厉害——但按照她的习惯，这万字的文稿最后应该会被她删减得仅剩几千字。
自从苏开运准备要参加综艺《演员请听好》后，她在青椒短视频平台的更新频率就直线下降了。
二十几天没更新，她最新一期视频的评论区变得很热闹，催更的，说她钱赚够了，懒得发布视频的，说她现实生活很忙的……
之前没有更新，纯粹是苏开运自顾不暇。
第一次参演大型综艺，她没经验，容易焦虑，经常失眠，状态不佳。
待她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态，她就得纠结参加节目录制时的文稿应该怎么写，纠结文稿措辞的选取，还要跟综艺的负责人沟通交流。
压力增加，精力不够用，在这种情况下，苏开运并没法腾出时间好好看其他热播剧，也就更谈不上为它们制作视频了。
而现在，距离苏开运从齐城回来已经将近一个星期，她之所以还没更新视频，原因却并非像她评论区留言所猜测的那般，她并没对制作视频感到倦怠，也不是陷入了创作瓶颈。
恰恰相反，她视频的选题已经决定好，她只是一直在烦恼观点选择、言语表达的问题，也一直在纠结这期视频是否要在这个时间段发布。
苏开运这次视频的选题，无关影视剧情的吐槽，也不质疑演员配不上宣传的演技，它关于杨新迎，却跟苏开运以往在【卡苏不苏】发布的、任何含有杨新迎tag的视频风格不同——这是一期杨新迎今昔演技对比视频，俗称演技安利视频。
近期网络影视区的相关热搜，相关讨论，苏开运看到了。
在#杨新迎整容式演技#、#杨新迎演技今昔对比#等话题登顶文娱热搜几天后，虽说不是全部，但大众对杨新迎的演技想法的确有在改观。
不过这种改观，似乎还是限定在小部分范围里，至少苏开运目前还没看到有哪位百万吐槽UP制作了安利杨新迎的视频。
多数制作杨新迎演技对比视频的，都是粉丝基数比较少的新人UP。
苏开运想制作这期视频，并非心血来潮，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看到了外界舆论的变化。
外界舆论对杨新迎演技的改观，只是让苏开运考虑在近期制作、并想要在近期发布该视频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却不是让她想要制作该期视频的根本原因。
那根本原因是什么呢？
或者说，苏开运是什么时候产生这个念头的呢？
好像是在几个月前吧。
三月在水清大学，苏开运曾因为自己在同学聚会时给杨新迎造成的困扰道歉，可杨新迎当时却只要了她的联系方式，说这就算歉礼了。
事情本该这样结束。
可不知道为什么，苏开运却还始终惦记着。
或许是因为她惦记着杨新迎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吧，那句因为她的沉默而被杨新迎认为是她感到为难的话：
——其他的都不用做，你出一期安利我的视频吧。
但其实，杨新迎不知道的是，苏开运很久之前，就已经制作过他的安利视频了——那是苏开运第一次制作安利视频。
那位男性导演发表暧昧言论后不久。
不知是怎么回事，网络上出现了一大批给杨新迎带节奏，无脑刷黑评的黑粉。
看这架势，像是有谁买了杨新迎的职业黑粉。
苏开运因为那条最新上传的剧情吐槽视频，被观众留言，说她不敢吐槽杨新迎了。
——“杨新迎的演技较之以往，有如同蚂蚁往前爬了一步的进步，继续努力吧。”
但那期视频里的那句话，重点并不在前面，而是在后面。
她希望杨新迎继续努力。
藏在吐槽里的勉励，大概没谁能解读出来吧。
甚至这句话还有极大的概率会被解读为：她是在阴阳怪气。
若有谁能听到苏开运的心声，可能也会忍不住吐槽一句：你好矛盾啊。
是啊。
她真的很矛盾，既纠结，又别扭。
苏开醒就曾跟她说过相似的话，说不知道她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总是很容易焦虑，总是很容易纠结扭捏。
而面对弟弟的疑惑，苏开运难以解释，也无法辩驳。
她解释不清自己为何养成了这个扭捏、极其矛盾的个性，也无法反驳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清晰地知道，她的性格就像杂乱扭成一堆、难以解开的绳子，既拧又劲，不讨人喜。
怎么说呢？
苏开运最初开始制作吐槽杨新迎演技的视频时，动机并不纯粹，她情绪糟糕，想寻找发泄出口；看见杨新迎觉得心烦，看到粉丝将杨新迎糟糕的演技吹上天也觉得心烦；想获得更多人的支持……
但真正开始准备写作视频文案时，这些不纯粹就通通被她抛却了。
她的个性，让她无法随便就对他人发起点评，她追求逻辑，也追求客观。
故而苏开运所制作出来的吐槽视频，其实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在的。
无论是她制作的剧情吐槽，还是演员演技吐槽，她能指出来不足的部分，都是她一集一集，一帧一帧观看并记录过的，她并非为黑而黑。
她输出的观点也并非瞎说，而是自己梳理、总结、提炼过——她在写作里咬文嚼字的特性，也被带入到了视频制作中。
她的个性让她无法随意对某些事物展开批评或建议，她总是需要多次斟酌，多次改稿，才能制作出一期她较为满意的视频。
本意是想宣泄情绪而制作吐槽视频，但后来，情况倒反过来了，她得情绪状态良好的时候才能制作出较为满意的视频。
起初，苏开运吐槽杨新迎被粉丝夸得天花乱坠的演技。
可渐渐的，她似乎也有些改变了。
尽管告白杨新迎被拒，可私心里，苏开运并不希望杨新迎成为那般的流量明星,她不希望杨新迎所出演的影视剧，是“粉丝特供剧”，也不希望他的演技，仅粉丝可见。
但同时，她也不希望漫天的批评淹没了杨新迎，让他不断地否定自己。
所以，她有时候吐槽杨新迎的演技吐槽得很厉害，有时候又避而不谈。
看她视频的观众，偶尔也会觉得奇怪，说【卡苏不苏】在吐槽杨新迎所参演影视剧的某些时候会失去水准。
但无论其他人是如何认为的，苏开运发布视频的本质目的，并不复杂。
她只是单纯地希望那些被她吐槽过演技的演员能够变得更好，特别是杨新迎。
看着他以及他们的演技能被大众慢慢认可，她自己也会油然而生一种欣喜。
而在这其中因吐槽收到的观众支持和鼓励，还是什么其他，都属于附属物，是意外所得，也是意外之喜。
就如她曾经反驳所说，她并非杨新迎的黑粉，她其实是杨新迎的粉丝——虽然可能是不那么讨喜的粉丝。
那期视频发布没多久，看着网络上一边倒的、对杨新迎的黑评，苏开运琢磨良久，下了一个决定。
她又重新把杨新迎参演过的影视剧看了一遍。
那时候杨新迎参演、过审且已播出的片子，并不多。
而且也不知怎地，他参演的那些剧作，阅感评分都不高，均分不到4.2分。
说得不好听些，他所播出的那些片子，可以用两个字简单形容——烂片。
可哪怕是看过一遍，也曾经做过缺点、优点记录的烂片，苏开运后来还是又做了一次记录，只是这次的记录就跟烂片内的剧情以及其他演员演技无关了，她记录的，都是杨新迎一些可以用来夸奖的地方。
三、四部烂片看下来，哪怕有些牵强，苏开运还是记录了三条杨新迎的优点。
第一，杨新迎的脸在镜头面前不崩。
第二，杨新迎在剧里的体态，姿态不错。
第三，杨新迎的演技有在慢慢进步，眼神、肢体动作不再那么麻木、空洞。
乍看之下，这简直是“为夸而夸”写出来的优点，勉强得有些令人发笑。
苏开运彼时没想很多，或许她想到了，但最终还是感性战胜了理性。
所以她仍然就这三条优点制作了一个安利视频。
文稿改了又改，音频录了好几版，后期也弄了好久，就连视频标题，苏开运也修修改改好几回。
只是顾虑着什么的缘故，苏开运最终没用那些已录制好的原声音频，她换成了AI配音；她也没用自己的大号发布视频，她在青椒平台创建了一个小号，【旧辞111】。
纠结很久，那个视频还是在某个凌晨被苏开运发布出去了。
【勿听勿信流言蜚语，杨新迎继续努力，未来可期｜我为什么还在看杨新迎演的戏？】
视频得到的反馈很精彩。
赞同的，否定的，觉得她在阴阳怪气的，希望她删除视频的，说她尬吹，逻辑不通，反讽的……
不同的观点碰撞在一起，竟让苏开运这期纠结很久、制作得很别扭的视频得到了平台推送。
于是视频的播放量在慢慢增加，一万播放，两万播放，三万播放……
直到三十七万播放。
发布这期视频后，苏开运就不再登录【旧辞111】的小号了。
直到某次，她用大号【卡苏不苏】刷到了这个安利视频，以及看到了这个视频的评论区。
这个安利视频发布的初衷，苏开运是希望杨新迎不要因为外界漫天的黑评而否定自己。
有黑评，自然也存在好评。
她写作的时候也遇到过很糟糕，否定自己的时刻，但那时候是杨新迎的那条留言，让她坚持下来。
现在，杨新迎黑评漫天，她并不希望对方否定自己，如果他爱演戏，那就去打磨演技，去成为一个有进步的演员。
去狠狠打这些嘲笑过他演技的人，包括【卡苏不苏】。
不过，虽然苏开运是这么想的，但她从未觉得，杨新迎会看这种视频。
艺人舆论这种东西，按她认知，一般都是公司、工作室在收集、关注，只有爆发了特大舆情讨论、并且这些舆情讨论将要影响艺人的未来职业发展时，公司或工作室才会通知艺人，艺人这时候才会跳出来发表声明。
只是苏开运从未想到，仅仅只是一条三十七万播放量的安利视频，竟然会获得杨新迎的关注以及回复。
评论区内，被顶置最高层的，是一个id名为“热心观众”的网友，留言是在当日凌晨发送的。
该网友发了一张截图，截图是TA在其他社交平台跟杨新迎的私聊界面。
截图里，“热心观众”连续十几天都给杨新迎私信留言，留言几乎都是相同的表诉。
【热心观众：不是所有人都在无脑黑你的，来看看这个［网页链接］】
链接就是【旧辞111】的那条视频分享，就算不点开链接，也能看到标题简介。
一竖列的蓝色泡泡框消息旁边，紧紧跟着“已读”二字。
而最底部，则是一条对方发送过来的消息，被白色的泡泡框包裹着。
【杨新迎：看了，谢谢分享。】
该评论内，有人怀疑截图的真实性。
于是那位id名为“热心观众”的网友，还在自己的个人主页发布了一条极短的视频，证明自己没有P图，没有造假。
质疑在证据面前消失殆尽，苏开运在证据面前也有些发懵，甚至说是不可置信。
杨新迎真看她这期视频了？
她夸得是不是很烂？会不会很像是在阴阳怪气？
她想传达的信息，对方真的能够接收到吗？
会被对方认出来自己的身份吗？
时隔多年，以这种方式得到杨新迎的反馈，第一次以这种方式间接跟杨新迎交流，苏开运的心情很微妙。
她既开心，却也无法完全开心起来，像被系着小石块的氢气球，想飞却无法飞。
或许是因为这个安利视频是“杨新迎看过的视频”，故而该视频的播放量后来就以一种略显恐怖的速度增长起来。
三十七万，三十八万，三十九万……
两个月后，杨新迎的又一新剧播出。
依旧有很多人吐槽他的演技，但相应的，站在路人视角夸他的视频似乎也多了很多。
看到那些视频，苏开运深思了很久。
或许，【旧辞111】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而且，因为【旧辞111】发布的那个视频，一直有人猜测【旧辞111】是【卡苏不苏】的小号——虽然苏开运并没在【旧辞111】用自己的原声，用的是AI配音，但或许是视频剪辑，以及文稿措辞很有风格吧，有这种怀疑的网友并不少。
于是再后来，苏开运就把那个小号注销了，连同那个视频，也一起删掉了。
在注销前，她看了一下视频播放量，八百八十五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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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黎三枝有意将喜乐咖啡转给她的亲戚，但那位亲戚似乎顾虑着什么，于是这个月，黎三枝跟苏开运还是要在店内帮忙一段时间。
随后几天，除了在喜乐咖啡的兼职，苏开运大部分的时候都花在该视频的制作里。
……
最终的视频文案已不复最初的冗余，仅剩4785字，精简了很多——按照初稿，她至少可以出三期安利视频，但苏开运犹豫之后，还是将那些细致分析的内容删掉了。
加入音频、进行后期剪辑后，整个视频的长度大约在42分钟，比苏开运预想的半小时还要长一点，但苏开运已经想不到还能再删减的部分了。
五月初旬的最后一天。
凌晨时分，苏开运磨磨蹭蹭，终于将这个修改且自查过很多遍的安利视频上传了。
在视频上传前，苏开运有设想到自己发出的视频可能会引起热议，但她从未想过，视频引发的热度会这么高。
因为凌晨发布的这条视频，苏开运登上了文娱榜热搜前十，排名第三。
#卡苏不苏杨新迎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