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钦朝！”班上一阵安静，前排同学边憋笑边回头。
刘宇霄慌乱收起手机，拿起桌上橡皮，掰了一小块丢向身后，压低声音，“朝哥，叫你呢！”
被这样一打断，周钦朝彻底回过神儿来，他猛咳一声，抬头，望着面前站着的语文老师，嘿嘿一乐，刚想说什么，对方却没打算就此放过，揪起他手边的数学试卷，不禁嘲笑道：“周钦朝，我看你要不然把全班的数学试卷都写了吧？”
“老师，我就是...”他故作严肃，结果一眼瞥见隔壁桌的刘宇霄，不知怎么的特想笑。
王老师轻嗤一声，指了指黑板上的课文，“还笑呢，上次考试为什么没拿第一知道不？就语文分数低，说说吧，怪谁？”
“怪我，怪我。”周钦朝想把数学习题收起来，王老师却将那本死死按住，尺子在他桌面上重重一拍，“站着听。”
前排同学窃窃私语，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
周钦朝舔了舔嘴唇，冲王老师友好地笑，“错了，下次不敢了。”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甩下一句，“下次你拿语文再拖后腿，我就得跟校长好好解释，不是我的锅，我可不背。”
“知道了。”周钦朝大声回着，“下次好好努力，争取考...考上一百二！”
“谢谢你啊，祖宗。”王老师白了他一眼，似是压根就没当一回事儿，于是拾起课本，字正腔圆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倒像是间接回应了刚刚某人立下的一百二的flag。周钦朝把数学试卷叠好，翻开语文课本，终于找到了对应的页码，盯着上面的字，若有所思。
外面树叶落了。
他端起语文课本，目光瞥向窗外，却望见了个熟悉的身影。白铮在篮球场打球，周钦朝才反应过来，他们班上午第四节是体育课。
外头传来一阵加油呼喊声，白铮闪身，对着篮框投了个空心三分。
漂亮。
周钦朝用课本挡住脸，视线逐渐被外面的风景吸引。就在篮球场边，他忽然望见了某人的一头红毛，与其说是看见了沈翎，不如说是注意到了他身边的靳簇。
高中生都是三四个聚在一起，很少落单，就偏偏那人，要不然自己一人，要不身边就是沈翎，想不瞧见都难。
沈翎这人是不是不上课，怎么哪儿都有他。
周钦朝正瞧得入神，隔壁桌的刘宇霄忽然抬起头，冲着罚站那人小声喊，“哎！喂！朝哥你看啥呢？”
“啊？”他放下课本，到嘴边的话却顿住，“白...铮。”
刘宇霄眯着眼睛看了看黑板上的课程表，了然道：“他们班体育课。”随即他又指着墙上的课表，“我们下午第一节。”
周钦朝点头，环顾四周，趁王老师没注意，用口型说道：“打篮球呢。”
“好看不？”刘宇霄脖子伸得可老长往窗外看，但奈何缺乏地理优势，怎么都瞧不见，索性放弃了。
“打得可起劲了。”周钦朝轻笑，放下手中的课本，侧头同身边人说。
“真羡慕啊。”这人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手表，无奈叹道：“怎么还不下课。”
周钦朝得了个理由，于是光明正大瞧着窗外，但目光却从那篮球场转移到并排坐着的那两人身上。
靳簇裤腿卷起，靠在主席台边上，和沈翎不知道说着什么，身边人一头红毛在空中乱飞，笑得倒挺开心的。
周钦朝用舌尖微顶腮帮，眼睫轻垂，唇角勾起。
下课铃声忽然响起。
他下意识拿起手边的校服披在身上，却被刘宇霄一把攥住手腕，这人一脸兴奋道：“快快，下去拦白铮，还能打十分钟，让我过过手瘾。”
周钦朝心头一动，面色却无波澜，他轻哼一声，似乎不耐道：“行行。”
班级在一楼，所以两人刚冲出教室，白铮立刻就望见了两人，于是冲他们挥手，“来啊！”
刘宇霄也不管周钦朝了，接过白铮班上同学丢过来的篮球，绕过几人，三步上篮。
“嗖！"
球进了。他转过头望向白铮等人，笑道：“刚刚朝哥看了你们一整节课，我也看不到，这给我着急的。”
周钦朝双手环抱胸前，趁着几人没注意自己，悄悄向主席台望去，却发现刚刚还站在原地的两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手接过刘宇霄丢过来的球，站在三分线外，起身，跳投。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三分空心。
楼梯间的那人忽然停下脚步，紧接着听见身边人窃窃私语，“我靠，周钦朝。”
“他打球啦？”
“对，就在操场上，跟白铮他们。”
女生们相互挽着手臂，与门口的人擦肩而过，雀跃奔向操场。
靳簇慢慢地抬起头，继而转身。她紧攥手中的校服，眼睫低垂，目色淡然，在听见某句话的瞬间，动作忽然滞住。
“哎？三班的那个邵璇是不是喜欢他啊。”
“好像是，不过喜欢周钦朝的人可多了。”
有风吹过，她额前碎发被吹起，不知为什么眼前忽然浮现那人的脸，从模糊变清晰。
上课铃声响起，也在同一时间，外头的人向班级飞奔。靳簇手心一紧，加快脚步，却不知被谁撞了下，搭在肩上的校服外套掉落在地。她低头想拾起，却无奈人多，于是眼看着那件洗得干净的外套让人不小心踩住一角。
她眉间轻皱，目色不耐，继而哑声开口，“让一下。”低头的瞬间，靳簇感觉到一股力道将她手臂攥住。
一股干净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你的？”这声音。
靳簇缓缓抬头，对上某人的眼睛。他眼眸发亮，嘴角弯起的弧度刚好，见她抬头，不自然地蹭了蹭鼻尖，将外套递到她手边。
动作停在半空中。她望见这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大抵是因为皮肤过于白的缘故，指节也泛着微妙的粉。
周钦朝瞧见这人愣住，他下意识抬起手，在她面前挥动了几下，继而轻声道：“怎么？”他看着面前的人接过自己手里的衣服，然后慢慢低下头，声音依旧平淡，“谢谢。”
靳簇转身就走，动作没有丝毫留恋。
周钦朝站在原地，人群从他身侧匆匆经过，他定定望向那人背影消失处，刚想说什么，但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那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这人是不是属兔子的，跑得倒是快。
他想笑，目睹这一切的白铮彻底傻眼了。他一脸见鬼地望着周钦朝，边往楼上跑边压低声音说着，“周钦朝，你不对劲。”
四下无人，上课铃已经响过一分钟，周钦朝冲他摆摆手，故意忽略了这人刚刚的话。
正好撞见买饮料回来的刘宇霄，他悄悄把手臂搭在周钦朝肩上，疑惑道：“朝哥，我不是让你先回去把后门打开帮我打掩护，你怎么还在这儿？”
“有点事儿耽搁了。”周钦朝回答着，他轻舔嘴唇，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哎宇霄，我有个办法。”
他心脏现在跳得厉害，真的不太对劲。
而另一头从教室后门成功溜回三班的白铮刚坐好，下意识望向教室角落里那神仙。开始他也只是以为，朝哥注意靳簇只是因为好胜心，现在却越来越不对劲。
周钦朝好像，有点过分关注这人了，他似乎，从没对什么人上心过。
靳簇攥着手边的校服外套，感受到背后有一股强烈的目光注视。她缓缓回头，对上身后白铮闪躲的目光。
她目色一凛，笔尖在试卷上划破了个洞。
靳簇深呼吸，重新拿起笔，试图在那张满分试卷上写下解题步骤，却找不回刚刚的思路。她烦躁至极，突然觉得这空间没法再呆下去，于是缓缓举手，班主任望向这边，她淡淡道：“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去厕所。”
得到许可后，她攥起校服外套，顺手把打火机塞进校裤口袋，走出教室。
走廊洗手间尽头出去是教学楼后门，老师平时都在那儿抽烟。所以按道理说，这时候不该有人。
靳簇推开教学楼后门，目色微垂，靠在门边，侧过头点烟。她叼起烟，拧起眉头，胡乱拨弄开校服衬衫最上两颗扣子，眯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的篮球场。
不过就在那刻。她开始相信，有些事情，逃是逃不过。
因为靳簇再次遇见了那人。周钦朝手捧一打复印好的试卷，从实验楼方向走过来。这人估计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她，越靠近，脚步越是慢下来。
终于，周钦朝在她面前站定。
靳簇没打算把手里的烟掐灭。她深呼吸，抬眼望着眼前人，对面的人嘴角勾起，瞧着心情挺好。
她目光未闪躲。周钦朝望着她的脸，半晌，终于缓缓道：“我不会和别人说。”
靳簇叼着烟，含糊不清道：“随你。”他的目光移至她脏掉的校服上，虽说不体面，但她却不在乎。
直到那刻。“靳簇。”她动作一顿，目色微动。
“我叫...”
“周钦朝。”靳簇缓缓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
周钦朝呼吸滞住，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声音沙哑，“你…认得我？”
“嗯。”
有风吹过，他手中的试卷有几页被吹起，周钦朝抬手去按，而那似乎乱掉了，难抚平，只是做无用功，甚至将那首页弄得更皱。
“我走了。”周钦朝回过神，指向一班门口，轻声解释。
“嗯。”靳簇说。
周钦朝闻见她身上的味道，胸腔似乎被什么撞了下，发闷，又带着些痒，他转身，走开几步，却忍不住回头。
靳簇没走，她一直站在那里。
他一步步倒退。
阳光投射进来，树影摇晃，地面闪烁着金色光。
光芒刺眼，却无比热烈。
恍然间他才觉得，北方这时候，应该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