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校外咖啡店，四人坐了很久，在三人一阵疯狂的眼神示意下，最后还是白铮先开口，试探性喊着，“朝...哥？”
“嗯？”周钦朝盯着窗外来往的人群发呆，被这样一打断，有些晃神，但仍下意识反问，“怎么了？”
“你不对劲。”白铮把椅子拖至这人身前，凑近仔细观察他的脸，试图从中找到可疑的某些证据来支撑自己得出的结论。
没想到这人却承认了，“有点儿吧。”
几人面面相觑。
刘宇霄锤了一把宋越的胸口，愣愣道：“越哥，要不然你还是打我一下，我现在有点蒙。”
“行了，都别纠结了，我去结账。”宋越拽着刘宇霄的胳膊起身，还顺便拍了一把身边人的屁股，小声道：“走走。”
于是就剩下周钦朝两人。他起身，用无事发生的表情望着白铮，“干嘛看我？不是说要回学校。”
刚走出两步，身后人忽然开口，“周钦朝。”
被喊到的人回头，轻轻哼出一个音节，“嗯？”
“你是不是喜欢她。”白铮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忽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倒是没人听见，周钦朝也实在不必跟白铮遮掩，但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病，他缓缓垂眸，目色晦暗不明，“不知道。”
两人认识这么久，白铮自然能看出这人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是装的。
所以这话，周钦朝是认真回答的。
周钦朝嘴角扯出一抹笑，故作轻松地拍着身边人的肩膀，打趣道：“做什么？真包打听啊。”顿了顿，他又说：“行了，都不重要。”
说是这么说。真的重不重要，反正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人快步跟上刘宇霄二人，几人开了几句玩笑，聊了聊家里的事情，索性这事儿就过去了。
也许少年本就如此，来去阵风，许多事情看似记得牢，实则忘得也快。
下午上课，刘宇霄从侧方观察了某人两节课，发现这人不是在做题，就是在认真听课，回答问题，实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确认后，才偷偷拿起手机跟白铮两人汇报。
“十分确定，这人正常得很。”
“那就好，我还以为这人真吃错药了。”
“还得是我朝哥，云淡风轻，颇有风范。”
周钦朝在手机屏幕亮起的第N下，实在忍不住，他抿唇，举起手机，盯着身后的刘宇霄，压低声音道：“你们仨是不是有病，这群里有我。”
？
刘宇霄动作一顿，撞见某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再之后，周钦朝眼睁睁地看着屏幕再次亮起，上面显示，“xxx撤回一条消息”。他深呼吸，无奈将手机反扣在桌面，顺手扯来一张试卷，拿起笔，友善地撂下一句不怎么友善的话。
“还想抄不？”
隔壁桌某人立刻用手在嘴角比划着拉拉链的动作，之后彻底闭嘴了。周钦朝瞧见对方那模样，不知怎的特想笑，他抿起唇，接着在正确选项上打了个勾。
但今天的事儿还没完。下课铃响不一会儿，班级外面就聚集了一小伙人，周钦朝拍了一把刘宇霄的肩膀，“去厕所不？”
对方揉了揉睡了一节课的肿眼泡，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去去。”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刘宇霄看了看对方，又斜着眼睛望向身边的人，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他用手肘轻怼了下身侧那人，见怪不怪，“找你的，朝哥。”
周钦朝还在思考刚刚那道空间几何的辅助线应该画在哪里证明步骤才能更简便，脑子里的线条搭建得乱七八糟，被这么怼了一下，他半懵着抬头，对上面前几人的目光。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那群人中间的女生突然向前一步。
他心里暗想不妙，得赶紧找个借口开溜，一转头，刘宇霄早早就跑了，好几米开外，这人还作死向他挥手，用口型说着，“我走了。”
“我...”也走，行不行。
留下周钦朝干干巴巴一人站在原地，对面女生却先开口，“我是高二三班的邵璇。”顿了顿，邵璇再次望向面前人的眼睛，认真道：“我喜欢你，周钦朝。”
班上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开始瞎起哄，路过的人跟着窃窃私语。
周钦朝抿了抿唇，犹豫几秒，“我不...”后半句还没出口，对方却笑了，“如果让你感到为难，也别着急拒绝我。”
邵璇摊了摊手，“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对吧？”
又实在坦荡。
半晌，周钦朝抬头，缓缓开口，认真地做出回应，“那我谢谢你作为朋友的喜欢。”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可以成为朋友，但不能更进一步。
对方听懂了，眼底里闪过几分黯然，但转眼就消失，“好啊，反正我们还会再见的。”说着，邵璇挽起身边姐妹的手臂，冲他挥了挥手，边笑边转身离开。
人群随之散去。
良久，身边那人才飞速窜过来。刘宇霄一把搂过他的脖颈，不好意思地挠头，刚要说什么，就被周钦朝要杀人的眼神堵了回去，“你还敢说话？”
他没好气儿地瞪着面前这逃兵，边走边甩这人挂在自己身上的手，“你最好这周都别惹我。”
白铮循着动静从楼上急匆匆下来的时候，撞见的就是这般景象，他探头，“我刚刚听说就下来了，还真表白了？”
“还能有假。”刘宇霄轻声回应。
两人不出声了，周钦朝却突然别过头，“我得去老秦办公室一趟，你俩该干嘛干嘛去。”
白铮瞪大眼睛，提高音量，“不是吧，你要告诉班任？”
“你有病吧，当我小学生啊？我有道题要问他，再不问我就给忘了。”周钦朝不由得给了他一肘击，淡淡说着。
两人放心了，商量着去买饮料，推推搡搡地往教学楼外走，边走还边说着什么，他没听清，反正也不重要。
还是那道题比较重要。
周钦朝迈开步子，眼看着到了楼梯转角，忽然就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在这儿，至少在学校范围内，只有一个人身上有这么重的烟味儿。他脚步一顿，缓缓抬起头，猛然对上那人的眼睛。
她没抽烟，也没做任何事情。只是这样站着，不知道呆了多久，听见多少在下面发生的事情。
他脚步向上。
靳簇双手搭在栏杆上，目色淡然地望着他，就像很多次那样。从教室到这楼梯有一段距离，如果她不想遇见自己，分明有无数次个机会可以逃开，但这人还是选择留在这儿。
如果。
如果她就是想遇见自己。
周钦朝一步步向前，在这人面前停下。他望向她的眼睛，深呼吸，认真开口，“靳簇，我问你个问题。”
在他的注视下，这人没有丝毫犹豫，轻轻地点头。
“嗯。”
“你是不是...”周钦朝心脏几乎停滞，他手心渗出汗，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睫毛也随之发颤，终于，他机械般抬起头，望向眼前人，“在等我。”
这话有点不要脸，让别人听见是会被笑话，但他此刻却没想这么多。因为关于周钦朝想知道的事儿，一定会探究到底。
不管代价如何。
那人似乎不会撒谎，大抵也不想。她抬眼，对上他认真的眼眸，缓缓开口，肯定回答，“是。”
在一刻，周钦朝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一下接着一下，疯狂跳动的声响。那里发出剧烈的，持续性的震颤，他连站着也有些不稳。周钦朝不可置信地望向面前的人，声音颤抖，“什么？”
“在等你。”靳簇眸色深深，哑声说着。
“我...”周钦朝的胸腔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他呼吸急促，半天才缓过神儿来，“等我...做什么？”
靳簇的回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事实上，每次她给自己的回答，都超出自己的可料范围，他竟然有些习惯了。
“不知道。”她短发胡乱地散在额前，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在楼梯扶手上敲击，不知是不是因为皮肤太白的缘故，手上的青筋格外明显，又好看得刚好。
说靳簇漂亮，但似乎还不够。
这人身上有一股烟味，他闻了几次，确定是同一种味道。不管是习惯，还是她这个人，这样看来都执拗得厉害。
虽说她性格看起来冷漠且孤僻，但只要站在那儿，就带着一股劲儿。
怎么说呢。
那股劲儿对于他，有种致命的吸引力。靳簇让他频频分神，一次次不知所措。就好比是，周钦朝感到自己身上某处隐隐作痛，但因为看不见伤口在哪儿，所以注定无药可医。
他明明身处一片荒原，但又恍若深陷桎梏。
周钦朝慢慢站直，看着眼前人，叫着对方的名字，“靳簇。”
“嗯。”她回答。
“靳簇。”他跟犯了神经病似的，忽然笑着自嘲，“白铮他们，都说我最近吃错药了。”
“是吗？”她好像笑了。
周钦朝向前一步，两人距离不过半尺，他垂眸轻笑，“是啊。”
靳簇嘴角抿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下意识反问，“那有解吗？”
“有吧，也许。”他目色深深，那话中意味不明，“我在找。”
靳簇手臂从栏杆上移开，随便指着窗外，“今天天气不错。”顿了顿，她又说：“祝你早点找到。”
周钦朝眼尾轻挑，与这人擦肩而过。在那瞬间，他突然想起什么，“数学竞赛题，做了吗？”
她转身，点了点头。
他回头，思考了一会儿，“还记不记得十二题的零点个数的答案？”
也许没想到这人忽然的一句，靳簇愣了几秒，犹豫开口，“那题目…参考答案和我算的不一样。”
“不一样就对了。”周钦朝突然笑了，“我正要去找老秦，那题出错了。”他盯着地面，又望向她，“所以说很多事情，也许都没有参考答案。”
“原本就是那题目错了，所以无解。”
周钦朝一字一顿道：“也或许，那解我已经…”
“找到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