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那天，周钦朝早一步知道，他路过教学楼，刚好碰见从食堂出来夹着成绩单的老秦。
老秦拿起那张白纸在他眼前晃了晃，忽然一乐。周钦朝看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干脆一把抢过，盯着第一行顺着向右看去，目光终于在年级排名第一时顿住。
七百一十三。
他皱着眉，刚想问什么，老秦便帮他解了惑，“嘿，靳簇这次没考过你。”顿了顿，他又说，“不过只比你低了两分。数学没考好，错了半道大题，一下就折了六分...”
周钦朝没听他说完，便将成绩单反手拍在对方怀里，随意摆了摆手，“我走了，去趟三班。”
“哎哎！不带你这样的啊，考第一就跑去打击人家，人家上次可比你高了整整六分。”老秦又气又乐，冲着空气猛抓了几下，然后继续对着某人满分的数学成绩点了点头，“不错，有靳簇在…还怕激发不了你小子的斗志？”
说是去三班，周钦朝又折回了食堂小卖铺买了盒牛奶，在货架上选了半天，收银员阿姨纳闷这人到底在看什么，他忽然来了句，“阿姨，有不那么甜的牛奶吗？”
“啊？”阿姨愣了一下，从货架最上面拿了一盒递给了他，“这个，你喝试试。”
周钦朝接过插上吸管，小口抿了下，“嗯，还行，刷两盒的钱。”他又拿了一盒，揣进棒球外套口袋里，一路小跑回了教学楼。
还没上楼，在一二楼的楼梯转角一下就看见了那人，扣着顶帽子，估计是要迟到了，走得倒还挺快。
周钦朝叼着吸管，冲着不远处喊了句靳簇，那人随即停下脚步。她双手插兜，瞥见他递来的奶盒，淡定道：“这次又买多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嘿。”这个理由被占了，于是某人又想了个新的，“不是，我喝着挺好喝，顺手又买了一盒。”
靳簇无奈接过，“行了，别扯。”她揉了揉眼睛，盯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了一会儿，“你又要干嘛？”
“来跟你邀功。”周钦朝咬着吸管，含糊不清说着，“我得了第一名，有奖励不？”
靳簇一怔，继而迅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嘴角勾起了个浅浅的弧度，语气依旧平淡，“不是，你觉得这有理吗？你得了第一，反过来向我要奖励？”
“那我给你奖励，也成。”周钦朝裂开嘴一笑，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看起来有病，他点头，“都行，我听你的。”
“没有。”靳簇无奈转身，迈开脚步正要离开。
周钦朝小声嘟囔了句，“小气。”
她站定，背对这人，攥了攥手里的牛奶盒，最终还是妥协，“行，奖励。”靳簇转过头，望向他，“欠你一次好吧。”
“嘿嘿。”周钦朝单手插兜，冲她猛点头，嘴角按捺不住翘起，“我就知道，靳簇全世界第一好。”
“周钦朝全世界第一无赖。”靳簇随意冲着他摆了摆手，“走了，上课去了。”
一班教室门口被围了一圈又一圈，周钦朝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他不得不承认，以往自己确实对名次没什么特别的概念，直到上次他落到了第二。
老秦说第一名是三班刚来的的转校生，女生，叫靳簇。本在最后一排算题的他停下笔，抬起头看老秦，“靳簇？”
老秦点点头，“厉害吧，科科将近满分，要不是家里出了事儿，哪能在这个节骨眼转来岭川一中？”
周钦朝以为自己早早就忘了这事儿，那天在网吧，听到白铮提起这名字的时候，记忆似乎从某处忽然苏醒，他说，“是她，靳簇。”
刘宇霄见这人站在榜单前面发呆，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朝哥。”见他回过神来，刘宇霄拍了拍胸脯，指着成绩单，“看，我这回没倒第一。”
周钦朝拧眉，盯着班级最后一名那栏看了半天，最终了然道：“程文轩啊，他上次理综考试考一半拉肚子了，少一科成绩，这你不知道？”
？
刘宇霄一阵哀嚎，“怎么你也欺负我！”他转身回座位做好，气呼呼地说：“我能不知道吗？我就是给自己找个借口。”
周钦朝抿起嘴角，拉开座位坐在他身边，“不想好好考了？”顿了顿，他又说：“我随便问的。”
对方双手拖着下巴，眼睛眨了眨，拿起桌上自己的数学试卷，摊摊手，“真学不会。”刘宇霄揉了揉眼睛，“自从第一节课没听懂，就再也不想听了。”
还挺真诚。
周钦朝接过他的试卷，认真看了会儿，平铺好，拿起桌上铅笔在上面勾画着，“你看，这几题比较基础，可以拿到分数，加上前几道大题，还有后面几道题的第一问，基本上只要你肯学，就能会。”顿了顿，他望向对方的眼睛，真诚道：“你如果想学，我就教你。”
刘宇霄一怔，他盯着周钦朝看了半天，“真的？”
“嗯。”周钦朝点头，“至少学到宋越那分数，考个一本没问题。”
“哥…你真愿意教我啊？”刘宇霄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我也知道要好好读，可我这脑子真进不去东西。”
听这话，周钦朝回身，看了眼自己的桌面，扯过自己的语文试卷，“你看，之前我也觉得这东西背了没什么用，不如把其他阅读题做准确了好。但事实证明，这有用，真能拿分。”他指着黑板上的成绩单，“我这回135，比上次高了不少，全靠理解记忆。”
“这…我这两科加一块儿也没这么多。”刘宇霄却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白铮班的神仙这次第二？”
周钦朝点头，“嗯。”几秒停顿，他又补充着，“如果那道大题没算错，她应该是第一。”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一句。
是替她解释，还是别的什么。
“你真觉得…我能学会？”刘宇霄单手托着下巴，犹豫间，疑惑开口，“我...真能上一本？”
“能。”周钦朝认真说着，“要是你愿意，以后晚上留在教室两小时，我帮你补习。”
刘宇霄表情微动，似乎真没料到对方能说出这话，但想了想，事情发生在周钦朝身上倒也很合理。他目光闪烁，一把揽住面前的人，“朝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亲哥！我…我这该说点什么好...”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了。”周钦朝随意扒拉掉他的手，“都是朋友，应该做的。”
刘宇霄咧着嘴冲对方嘿嘿一笑，他拿起笔，冲他比划了个respect，“哥，从现在开始，我必须认真听课，我…得对得起你。”
“行。”听他说这话也不像是骗人，周钦朝点头，“可别反悔啊，男子汉大丈夫。”
“一言既出。”刘宇霄跟他击掌。
周钦朝嘴角勾起，与他碰拳，“驷马难追。”
其实周钦朝一开始也不是很确定，这人忽然被自己一句话鼓动就开始好好读书。所以当他看见刘宇霄拿着通红一片的数学试卷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多少带了点惊讶。
“哥，这个我还是不会。”刘宇霄挠挠头，冲他不好意思地笑。
“啊，这个。”周钦朝用碳素笔给他画了个图，“椭圆方程会求吧，你就根据他给出的条件继续求解...其实这种题目都有共同点，到时候我帮你再找几道，你多做几遍，肯定能会。”
“行。”他接过试卷，转头，冷不丁就对上老秦的目光。
在老秦惊诧的目光中，这人正了八经儿地坐好，弄了弄领口，轻咳一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话音刚落，就开始低下头猛写。
周钦朝瞧这他那模样就想笑，冲老秦挥挥手，“我知道怎么回事儿。”老秦好奇贴过来，周钦朝小声解释：“他就是缺一股劲儿，主要一直没人没告诉他，他其实能行。”
老秦挠挠头，“怪不得他最近…老在你身边转悠，不过我早就告诉他要向你学习，为啥不管用？”
“我这个目标不够容易啊，他觉得你肯定在胡扯。我和他说他能上一本，数学能考九十，还能赶上宋越，一下就来信心了。”周钦朝顿了顿笔，冲老秦示意了下，“以后多夸夸他，这人就喜欢听别人夸。”
“原来是这样，那我懂了。”老秦若有所思地点头。
周钦朝看了眼手表，忽然像想起什么，“这是第二节课间了？”他抓起外套，“我得去参加艺术节彩排。”
“哎朝哥？”刘宇霄在身后喊了一声。
被喊道的人匆匆回头，“不会的你圈上，我放学给你讲。”
“好嘞哥！”
周钦朝披上外套，一路上裹得紧了又紧，这会儿已经九月底了，最近一直下雨，所以格外冷。本应该从教学楼前门走到艺体楼，他绕了个方向，路过后门，然后就很“巧合”地看见了某人的背影。
她戴着帽子，身体靠在栏杆上，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时而望向空无一人的后操场，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听见慢下的脚步声，靳簇侧过身，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她却先开口，“又是巧合？”
“嗯。”周钦朝笑着点头，“你说是就是。”
他示意了下外面，“外面冷了，你早点回去。”
“行。”她手臂从栏杆上移开，叼着根棒棒糖，头发乱七八糟，挡住了小半张脸，“上次是谁把伞借给我之后生病来着？”
周钦朝一时语塞，“哎...”听这话，他又把外套裹紧，“我要去排练了。”
“嗯。”靳簇点头。
他又说，“我走了？”
她大概觉得这人好笑，冲他挥挥手，“快走吧。”
周钦朝刚走开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他回过头，“我以后每天晚上要留学校给刘宇霄补习。”
“告诉我干嘛？”靳簇歪着头看他，挑了挑眉。
“我也不知道。”这话刚落，周钦朝耳根一红，他脚步慌乱，正准备逃走，身后突然传来某人的声音，“那祝某人成为一名好老师。”
某人嘴角疯狂上扬，抑制住狂乱跳动的心脏，含糊不清地回答，“知道了！”
靳簇拉好拉链，将手里的糖棍儿丢进垃圾桶，迈开脚步刚要上楼，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女声，“靳...簇？”
她垂眸，步伐停顿，但没回头，“有事？”
靳簇知道这人是谁，邵璇。
“你是不是喜欢…周钦朝？”她声音不大，刚好两人听见。
大概是听到那个名字，靳簇才慢慢转头，“和你没关系。”她抿唇，声音冷淡。
又是这话。
邵璇咬了咬嘴唇，“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什么？”话音一落，不止是靳簇，甚至连问这话的人都愣住，邵璇直视着她，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靳簇垂眸，“我不知道。”
“那...”邵璇紧攥着那张主持人稿，一时间不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在邵璇以为她就要离开的时候，对方却缓缓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靳簇的语气依然平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
“所以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她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