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
滑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渐渐清晰，苏诉抬头往他的方向看，忙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校医把杆上的药转挂在钩子上，说：“吸入的比你多，还有哮喘，好在用药及时，把这两瓶输完再看，没好转就得上救护车了。”
苏诉拧眉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说：“现在怎么不去。”
“他不干。”校医语气无奈，把开关开大了些，“非得说什么我这风水好。”
成稗的手边还放着吸氧设备，勉强抬了下手，重复，“风水好。”
实话说，苏诉现在真的很想骂他一顿，但这人冒着病发进去救她，不感动也是假的，只能说：“你好好歇着吧，别费力说话了。”
江随之的指尖点了两下她手背。
“我在楼梯那撞到他的，他本来已经出去了。”她声音放轻，往成稗的方向看，“为了找我，又跑进来。”
江随之的视线投向他，眸光复杂，静了几秒后，站到旁边，“谢谢。”
“哥哥啊，担不起。”成稗笑了下，嘴唇干裂惨白，笑着比哭难看，“没救成她，反被她救，这病真够窝囊的。”
江随之移开眼，“乱喊什么。”
“哪乱喊，你是姐姐的哥哥，我就随她叫喽。”成稗一脸无辜。
江随之抬手碰了下管，过快的滴药速度恢复正常，没看他，“你真把她当姐了。”
“除了我妈，就没人背过我。”成稗脖颈用力，勉强看到她。
她正低着头，模样恬静。成稗低声道：“哥哥真把她当妹妹吗？”
空气稀薄，五秒后才恢复流速，江随之坐到床侧，垂眼看他。
成稗又笑了笑，“第一次见她，你也在……我妈走后，没人能打我，除了她。”
“你想说什么。”他问。
我有病，我不配，成稗的牙齿咬着舌头，直到血腥味弥散在口腔，才说：“我真把她当姐姐，跟我妈一样。”
这间屋子很大，能容纳四张病床，两张沙发，电视的背景音传到墙侧，苏诉神色奇怪地往那俩人的方向看，“他们说什么呢。”
姜议语摇摇头，“听不到。”
苏诉又往陈新的方向看。
最优秀的助理当然耳力过人，但那俩人是在打哑迷吗，陈新不敢听，也对她摇了摇头。
这时候，成稗喊了一嗓子，“你说你要老一点多好。”
苏诉：“……”
“你真是神志不太清醒。”她评价。
成稗听得发笑，又咳了起来，眼眶里逼出来几滴眼泪。
江随之拿过床头的水，递给他。
“谢谢啊。”他还是在笑，“就这点好，先前看我都没个好脸色，现在竟然还给送水。”
江随之淡淡道：“因为你想救她。”
还以为是他退出，没威胁了，结果是因为这，没意思，成稗喝完一杯水，仰躺在床上，不再吭声。
江随之回到原座，被苏诉扯了扯袖口，“你们在说什么。”
“想让你收他当儿子。”
“……啊？”
看到她满脸问号，江随之说：“这要挂多久。”
没等她说，门口又是乌泱泱一堆人。
老唐接到电话，抱着三套教职工外套往里头赶，“都怎么样了。”
主任也过来了，说：“晚上你们俩都不用上晚自习了，都在这休息。”
还有些班上的同学，何晗晗心脏狂跳，看到她没事才放心，说：“吓死了。”
刘传奇坐到成稗的床上，“稗啊，你咋滴啦。”
成稗有气无力的，“奇啊，你稗哥我惨喽。”
老唐站得近，听到这话，开始骂人，“你个龟……你往里冲什么毛病，我真想把你脑子打开喽，看看里面怎么在装。”
本来就虚弱，靠着吸氧，脸色又惨白惨白的，成稗开始装死，“难受……头疼……”
这屋里人太多了，校长、主任、老师、学生，还有个江总，老唐狠狠叹了口气，开始慰问另一个人，“苏诉啊，打完针就回家歇着。”
老师们一窝蜂站在这，话也说不得，苏诉快速说：“好的老师，我挂完针就走。”
抱着校服的陈新开始了他的工作，手指向门外，“这边请。”
苏诉看他们又要出门，身子掩在江随之背后，“你跟他说一声，出去把外套穿上，外面好冷的。”
他“嗯”了声，喊住他，“衣服。”
陈新以为他是要给小姐穿，忙把胳膊上挂着的几件衣服放到沙发上。
江随之说：“她让你穿。”
“……好的。”陈新特感动，小姐人太好了，连忙套了外套，黑西装被深蓝色的教职工装笼罩，倒有点老师的模样。
学校的教职工冬季外套主体是蓝色，外层是棉质面料，里层加了厚厚一层毛绒，穿着倒比羽绒服暖和多了，虽说只是任务般发放，但仍有不少老师会穿。
江随之把另一套搭在她腿上，小心不碰到她针管。
老师都走了，去外面讨论维修的事。
结果又来了一批，这屋子还真是受不得冷清。
苏诀站在门口，看到里头的人，脸色说不出的复杂，欲言又止写在脸上，最后只把带的晚饭放下，数量之多，占了小半个桌子。
童伊凡“啊”了半天，“江哥好啊，你也来啦。”
罗契招呼道：“吃饭了吃饭了，多吃点压惊。”
躺在床上的成稗遥遥抬高手，吊儿郎当的，“有我的不。”
“少得了你。”童伊凡跟刘传奇挤着坐他床上，手上握着杯粥，“病人只能吃这个。”
成稗微笑着说：“你压到我管子了。”
“呀！”刘传奇笑眯眯的，低头一看，“我也压到了。”
成稗转了转手，“那么多地不够你们坐，非得跟我挤。”
“你这舒服。”刘传奇往另一头瞅了眼，摇摇头说：“那边那个气场太强，我都不敢靠近他三米近。”
江随之正低着头，拿勺子拌粥，降温。
苏诉还在跟她哥掰扯，“你就给我买粥啊，你随便买也不能随便成这样，还有我的奶茶呢，我奶茶怎么没了……”
“你只能喝水。”苏诀把吸管插进去，递给姜议语。
苏诉看着这一个个的，去奶茶店买了那么多，一人拿一个，就她一个喝白开水，哄向姜姜，又可怜又期待，“给我喝一口吧，真的想喝甜的。”
姜议语放下手上的杯子，是用纯牛奶伪装的奶茶，说：“这也不是甜的，你把喉咙养好了再喝，现在不可以。”
“可以吃了。”江随之充当小桌，给她端着碗。
又是逃跑，又是挂针，苏诉早就饿了，即使不情愿，也只能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看到三米远的床铺位置，嘴角抽了抽。
刘传奇正握着勺，往他嘴里喂，“啊——”
动不了头的成稗也十分配合，“啊……”
晚饭时间没多长，那几个闯进来的，也不想再违反这机构的规定，苏诀临走前说：“哥，辛苦你照顾她。”
随后，走得干脆。
江随之嘴角弯了下。
第一瓶药只剩下一小半，苏诉的嗓子恢复了些，没那么干涩，药效起来后，又一直狂喝水。
陈新已经送走了那几位，穿着身教职工装进门，“江总，都处理好了。”
苏诉笑着说：“你穿这衣服，还蛮年轻的嘛。”
“我今年二十五岁。”陈新默默解释。
所以不是显得年轻，是人家本来就年轻，苏诉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转说：“我们真的打完再走吗，已经放学了。”
江随之把她掉了个角的外套移回去，“嗯。”
苏诉说：“要不……我们等成稗挂完针，顺带给他送出去。”
“姐姐——”成稗浅浅摇了摇挂着针的手，“我现在就给我家司机打电话，让他别来接我了，你们给我送屋里去吧。”
苏诉无语道：“你别……”
“得寸进尺是吧。”成稗笑着说：“我是病号，我就要得寸进尺。”
苏诉闭了闭眼，恨不得自己没说那话。
“送吧。”江随之低头拍了下她袖子上的灰，“陈新开车。”
送小姐你开，再加个人就我开，江总你是会养老婆的，陈新微笑道：“好的。”
在这打针真的无聊，偏偏她今天午休睡得不错，现在也没个睡意，电视也找不到个好看的，苏诉靠在沙发上，满脸无聊，看着屏幕一通嘟囔，“手机在哪……我的手机在包里……”
“玩吧。”身旁人递过来一个手机，屏已经亮了。
眼下的屏幕，是手机自带的壁纸，也没几个软件，苏诉慢慢接到手上，“哥哥，你平时都不看手机的。”
“嗯。”江随之说：“想看什么，下载。”
苏诉抿抿唇，说：“我能给我哥发个短信吗。”
“可以。”他说。
苏诀的号码她记得，点进短信界面，按下那一串数字后，发送成功。
【苏诀苏诀！晚上自己走哦，今天回去晚，帮忙瞒一下妈妈。】
显示未知号码，苏诀笑了下。
【你以后都别跟我一块走了，苏诉。】
【挂针还玩手机，举报了。】
她回。
【以后都不跟我一起走，是什么意思。】
他回。
【别管。】
苏诉“嘶”了声，坐直身体，单手在键盘上打得飞快。
【你要跟姜姜一块走，是不是。】
【你早就想摆脱我这个电灯泡了是不是。】
【好歹毒的心肠！恶人先告状！】
那头不知道在干什么，隔了三分钟，才回过来。
【难道不是吗。】
再往上看到聊天记录，果然是她先开口的，苏诉克制住白他一眼的冲动，“他就故意的，他绝对是等着我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