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新
桌上的钢笔滚落到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后，笔尖渗了点墨出来。
转眼间，会议室里就只剩下几个高层，面面相觑。
陈新边追着跑边汇报，“在图书馆二楼，具体情况不知道……”
车内的空间像是被吸干了氧气的鱼缸，他只能说这些，看到驾驶座上那人的脸色和紧绷出青筋的双手，不敢再说，握紧了车门上的把手。
现在的图书馆内，成稗已经看到火灾的程度了，大批大批的图书和纸张正在激烈的燃烧，整个一楼烟雾四漫，好在平时摆放得整齐，火都聚齐在一起。
只要能找到她，他就能带她出去。
黑烟的攻击下，成稗刚跑到楼道，忽的喉腔闭塞，呼吸不上来，应该是又犯病了，他双手扒着墙，跪倒在台阶上爬。
“这还有人。”苏诉拿浸湿的外套捂脸，往下跑的时候，在看不清的黑烟中撞到了他。
成稗已经喘不上气了，“姐…姐……”
“成稗！”苏诉赶紧把手上的衣服捂他鼻尖，“快吸这个，不能吸这烟，快跑啊——”
后面那句话是对同学们喊的，她背起接近昏迷的成稗，艰难地往大门处走，这里的烟就像是找到了容器的水，疯狂朝她攻击，再吸走唯一的氧气。
“有人有人！下来了！”
“快，他怎么了，搭把手。”
“往外跑，快跑！”
已经有老师端着盆进来了，一个接着一个扑，企图把书堆上燃烧着的火调小。
在这种浓烟环境下，多耽误一秒都是威胁生命，有人帮着苏诉抬背上的人，她速度加快，一个劲狂跑，被外面守着的人接住。
还没等他们来扶人，苏诉又赶紧把他放地上，往他兜里掏，找到内口袋里的药，直往他嘴里塞，完成这一整套动作不过十五秒，“快吸。”
刚才背他的时候，成稗在她耳边断断续续地说了晕倒真相，“……哮…喘……袋……”
“快送医务室去。”有俩老师过来扶住他胳膊。
苏诉克制着咳嗽，用嘶哑的声音忙说：“不行，他有哮喘。”
成稗头靠着她肩，双手直抖，但还紧攥着那件湿透了的外套，半闭着眼，边吸药边咳嗽。
“苏诉——”
这时候，等她放学的苏诀从遥远的校外跑过来，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缩短到了两分钟。
“哥。”苏诉抬头喊了声，带着颤音，现在才知道怕。
苏诀掰着她头，左右转了转，脸黑了点，头发散了，没磕到没撞到，又往她胳膊上检查，抬起来看，“身上有没有哪不舒服的，现在去医院检查。”
苏诉的声音还没恢复，“喉咙疼，想咳嗽。”
“里面烟吸多了。”苏诀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搭着。
聚集在外面的几乎全是老师和逃出来的人，图书馆在后山，除了接到通知的老师，大部分学生现在要么还在上课，要么在往这边赶。
好在有惊无险，烟雾大的原因是，燃烧物是书，并没有阻断逃跑的线路。
成稗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恢复意识了，但手还抖个不停，“找……到你了……姐姐。”
冬日天冷，苏诉把自己湿透了的外套从他手里抽出来，扔到一旁，严肃道：“明知道自己有哮喘，你还往那么大的烟里跑，你真是疯了。”
“担心我……啊。”成稗捂着被拧的胳膊，“疼。”
苏诉抬头喊人，“老师，他病了，还是送去医务室吧。”
医务室就在附近，有人抬了担架过来，抬着他移到上面。
都这样了还不安分，成稗捂着胸口咳了几声，伸出手指比耶给她看，直到过了拐角，才放下去。
“阿诉！”姜议语带着满头的冷汗，也赶到了，“哪疼啊，哪难受了。”
她双手捧着她脸，左右转转，确认无伤后又抬胳膊，“没事吧。”
连流程都一模一样，苏诉崩出一个笑，安慰道：“没伤，没事，哪都不疼。”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一道跑过来的童伊凡瘫倒在地上，“差点以为，唉算了不说。”
他们几个都放寒假回云城了，今天正好想着来接她放学一块去吃饭，结果就看到里头出事，撞破保安的阻拦冲进来的，罗契蹲在地上缓缓心跳，“真没事啊，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听着图书馆着火了就跑来了。”
苏诉保证了一遍，“真没事。”
其实二楼的同学逃跑用时很短，从发现到跑出来，全程不过五分钟，所以都只是受到了惊吓，最严重的就是那个明知道有哮喘还要往里冲的成稗。
“谢谢啊苏诉，要不是你提醒，可能真要困里面了。”有人往这边走。
关于失火原因，主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也过来了解情况，“当时是怎么回事。”
苏诉想了想当时的情形，简单说：“我闻到一股烟味，就往那地方走，在楼梯那看到着火了，回去通知二楼的人，烟雾太大下不去，正好看到饮水机里的水，就浸了衣服捂着嘴跑下来了。”
“这样啊，这次幸亏你注意到了。”主任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得佩服，平时那么懒散一人，在那种情况下，这么冷静地回去通知，再自救，不愧是苏全的女儿。
这边的人越聚越多，苏诉不喜欢这种环境，站起来说：“应该的老师，我想去医务室躺会。”
“快去。”主任让过路，说：“我也去调查一下失火原因，一定给你们家长交待。”
地上的校服被苏诀捡起来，“走。”
姜议语挽住她胳膊，心脏的跳动还没彻底缓和过来，“走吧。”
“其实我没事，我只是不想在那待。”苏诉坐到里头的沙发上，软骨头一靠，总算能歇口气。
姜议语拿湿纸巾给她擦脸，“后面的事就不用再想了，好好休息。”
“还好我这宝贝头发没烧焦，不然我一定要闹到校长办公室去。”苏诉珍惜地撩了几缕看，又摸了摸，只沾了灰。
童伊凡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旁边，笑了下说：“还会开玩笑，看来是真没事。”
“我这衣服怎么办，晚上多冷啊，没了空调得冻死。”苏诉指了下。
罗契说：“穿阿诀的呗，他冷。”
苏诉微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他会冻死在回家的路上。”
苏诀出了趟屋，把校医找过来了，说：“行了，把你嘴闭上，嗓子都没好，我看你还是挂一针。”
校医刚看完隔壁屋的成稗，端着铁盘往这走，“来，张嘴。”
苏诉瞟了眼她哥的眼神，不配合的话埋在嘴里，配合动作。
得到的结果是，“都是吸入烟尘过量，是得挂一针，现在多喝点水。”
旁边早已经倒了一杯，正晾着在，转温了就能喝。
屋里有空调，苏诉把校服外套脱了，露出里面还带着烟灰的白毛衣，“这里不冷，你穿着吧。”
“自己穿。”苏诀说。
苏诉说：“那你要只穿件卫衣去给我买饭吗，别人怕是都要以为你傻了。”
“饿了？”他问。
苏诉点点头，“主要是想喝奶茶。”
“还有什么。”
“随便吧，你看着买。”
苏诀把外套穿了，转头问姜议语，“想吃什么。”
“跟她一样。”姜议语把温度调高了几度，放下遥控器说：“我在这陪她，你们去吧。”
“嗯。”
车上的陈新在握紧车把手保命途中，接到个救命电话，慌忙转述，“江总，小姐已经出来了，火势并不大，无伤亡。”
听到这话，车速也未停，直到一阵猛烈的刹车。
江随之匆忙往里走，看到跑过来的身影，质问：“人在哪。”
“医务室。”校长走在一旁带路，急说：“失火的原因还在查，这实在是个意外啊江总。”
“速度。”
“好的江总。”
江随之脸色沉得不亚于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从没见他生这么大气，陈新抢救道：“我们江总急着见人，麻烦您快点带路。”
“是是，是要带路，这边走。”校长连走带跑的，手还得擦下脸上的汗，心里还止不住后怕。
后山本就远，中途还赶上晚饭时间，遇着一同去后山食堂的人。
周遭被嘈杂的声音充斥，他的心始终是空的，细看下，蜷着的掌心都在轻微抖动。
直到推开门，看见屋里站着的人，“……阿诉。”
苏诉听到他的声音，转头就被抱了个满怀，呼吸到他身上的冰凉气息，迟钝道：“哥哥。”
“有受伤吗，有哪不舒服吗。”江随之摸着她头。
苏诉被抱得愣住，额头抵在他怀里，感受到背部他施加的力度，犹豫着环住他，拍拍安慰，“我没事。”
江随之又按着她肩膀左右看，确认无明显伤势后，握住她手腕说：“跟我去医院检查。”
“诶，去哪。”校医这时正好拿配好的药进来，“挂针了。”
苏诉另只手握住他胳膊，说：“我没受伤，就是吸入烟尘，得挂针。”
怪不得声音哑，江随之皱着眉，松开她手腕，看校医扎针。
去隔壁病房的姜议语这时回来，这边的净水器坏了，只能出开水，只有隔壁有冷水能调，放到桌上说：“喝吧。”
这屋子里一溜烟就多出来这么多人，苏诉的手被禁锢在腿上，抬头看他，“你怎么连外套都没穿，晚上这么冷，太阳也没了。”
代表人陈新发言，“江总收到消息后，一路赶过来的，没来得及穿。”
苏诉抬了下左手，碰了碰他，冷得就像是冬日的冰。
紧贴着门口站的校长，可算是找到机会说：“仓库里有备用的冬季衣服，不嫌弃的话，我就让人送两套过来。”
校长竟然也在，苏诉现在才看到他，扯了扯江随之的袖子，小声说：“给我也顺带一套吧，我衣服湿了。”
江随之“嗯”了声，转向他说：“麻烦再拿一件女款的。”
“不麻烦不麻烦。”他连说，又摆了两下手，出门打电话去了。
交代完事后，还知道了着火原因，心里一惊，走进屋斟酌着开口，“监控显示，是空调自燃。”
江随之冷声道：“你们这空调挺稀奇，还会自燃。”
“图书馆那栋楼，年份太长，这实在是意外。”他补救道：“这次放假，都会再检查。”
“这意外本来能避免。”江随之垂眸，定在她扎针的手上，道：“换新。”
陈新明白他的意思，给使了个眼色，招呼人去外面谈。
“陈助理，江总这是？”校长不太明白。
陈新说：“空调全部换成新的，青磊会再批一项。”
“……”他哑巴了半天，也只吐出一个字，“这……”
陈新又劝了句，“江总行事不比苏先生温和，今天幸亏没人受伤，尤其是苏同学，不然江总那不会这么轻松通过，安全方面不容许有任何失误，即使是路边种的树，都得保证不掉下来树枝。”
“好，我明白了。”他握着手机，站在外面，开始打电话。
这时，成稗躺在病床上，被推进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