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医生，我上次的检查报告怎样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着急地询问眼前的女医生。
女医生冼昊琳认真看了看手中的血液检查单，上面显示着男青年的CD4计数和HIV（艾滋病）的病毒载量。
“检查结果挺好的，现在的用药方案不用变，用法跟以前一样，记得按时吃药就行。”
她快速地点进男青年以前的电子病历，新增一张日期不同、药方相同的单子，点击“打印”按钮。
旧打印机发出“滋滋滋”的响声，就是打印速度有点慢。
“那就好。”男青年看着松了口气。
冼昊琳扶了一下眼镜，趁着空白时间快速浏览病人的过往病史。
“你最近还常去酒吧玩吗？”她的语气冷淡。
男青年也习惯了被医生问类似的问题，对他来说不算冒犯。
“现在还好啦，去得不多，我一般只去酒吧街的迷鹿那里喝几杯酒。”他挠挠头。
麋鹿？酒吧老板还挺会起名字。
医嘱终于被打印出来，冼昊琳伸手将它拿到面前，一边签名和核对一边说：“你要知道故意传播性病会被刑事起诉就行，最好有个固定性伴侣，该坦诚的时候要坦诚。”
签完字，将几张纸和纸质病历一起推给男青年，继续说：“去药房交钱拿药吧。”
直到这句话后，冼昊琳才正眼地看了男青年几眼——很年轻，白白净净，穿着打扮都很不错，还喷了不知名香水，是一个对自己外表有要求的小零。她能确定男青年是小零还是因为扫看了大部分档案。
男青年先是尴尬后脸微红着，接过东西赶紧说：“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离开的时候差点弄倒了椅子。
冼昊琳静静地看了几秒，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她这次说话太冲了，幸好男青年没有暴怒起骂。
要更冷静一点，不要被最近的事影响。
右手移动鼠标准备点击呼叫下一个病人，眼睛却又瞄到了电脑上显示刚才病人年龄的数字——“23”岁。23岁的人，从20岁后的人生都要与艾滋病相伴。
一张更年轻的脸庞浮现在她脑海。
冼昊琳闭了闭眼，甩开那瞬间的伤春悲秋，点下鼠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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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鹿酒吧里的灯光是蓝色主调，整体亮度不高，昏暗又暧昧。
冼昊琳有两百多度的近视，平时都不戴眼镜，但在这种环境下，真让她有点眼花。
男人们像沙丁鱼一样扭在一起，在她经过时瞟她几眼，当看清楚她的性别时，又不感兴趣地扭过头继续热舞。迷鹿酒吧没有硬性规定入门性别，有时也会有拉拉或者好奇心重的女人来，冼昊琳并没有多特殊。
没有想象中的“脱衣舞男”，最多是两个男人抱起来亲个嘴。这样的环境比她想象的“清纯”，本来对迷鹿恶劣的印象减轻了几分。
她左避右闪地穿过人群，未到深夜，酒吧远远没有到爆满的程度。但舞池中没发现张涛。
冼昊琳又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定位，确定是这家酒吧没错。
迷鹿的布局比较特别，舞池很大，穿过舞池尽头拐弯才是吧台，狭长得像一条小巷子。
冼昊琳快速穿过舞池，一转身就看到吧台中间的张涛。
男孩和一个年轻男人坐在一起，男人的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也许是高跟鞋的走路声实在太大，张涛回头望了一眼冼昊琳的方向。
大惊失色！
“张涛！”冼昊琳对上他视线后大喊。
迷鹿酒吧，包间内。
舞池与吧台半包围的，除了冼手间，还有员工休息室、老板办公室（唯一的包间）。
“想不到开酒吧是真赚钱。”酒吧两个合伙人之一的丁松轻摇着红酒杯，惬意地坐在真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阿颂，让你当初不和我们合伙。”
“我的职业，不适合。”被叫“阿颂”的男人男性荷尔蒙很重，穿着短袖，露出手臂上紧实的肌肉，紧实而不膨胀，是精瘦型的。包厢里的灯光是正常的暖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柔和了他的五官。
“怎么不合适，又不挂在你名下。”丁松放下红酒杯，坐直身，“高颂，你那份工作只有死工资，多一份钱买房娶老婆不好吗？”三兄弟中，只有他不是单身，明年过后，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躺进婚姻的坟墓吧。
“亭远是gay，没法结婚，也难找适合对象，但你总要吧。难不成你还是个无性恋？”丁松女朋友喜欢看国外电视剧，天天拉着他看，所以他最近学到一个新词，不由得显摆显摆。
想到老友母胎单身三十多年至今，真的不由得丁松不多想，萧亭远好歹还谈过。
高颂无语地看了眼好友，回道：“你想得真多。”他只是没遇到想谈的对象，十八岁前为了高考也没想过早恋，十八岁后考进警校，毕业后正式成为警察至今。“没遇上合适的，之前也忙。”
他有顺着父母心意去相亲，但……没有一个成功。十个有八个因为他的职业性质退步了，还有两个对他的样貌感兴趣，可是他这个人说得好听是性格冷硬，说得不好听就是根木头，没法让别人有勇气继续下去。最终大家只能是互为微信列表上的一员。
丁松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叹气道：“也对，你现在刚升职，更忙了。”
顺其自然就好，高颂喝了口酒。他的经济状况也没有丁松想的那么差，他大哥学金融，帮他投资管理，家里也不需要他花大钱，父母的退休金比他工资还高。而且大哥已经结婚，侄子侄女都快上小学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酒吧和刑警，还是不要扯上金钱关系。高颂看着水晶酒杯和酒折射出来的棕色光芒，默默地想。
两个大男人又喝了一会酒，丁松不耐烦地看手表，说：“萧亭远搞什么，大老板组局这么久都没到？”
平时他们基本不来迷鹿，两个直男何必来gay吧喝酒？
“你打个电话给他，我上一下洗手间。”高颂起身道。
丁松拿出手机，调侃：“去吧去吧，小心不要被性骚扰。”
男人之间的爱更多是直来直往，高颂这种一看就荷尔蒙爆棚的人，来酒吧总容易被人主动邀约一起过夜，甚至揩油。
高颂背影一僵，道：“这么大的办公室，为什么不能多一个卫生间。”
“哈哈哈哈，当时忘了！”丁松大笑。
迷鹿酒吧只有一个公共卫生间，在包间的斜对面。
高颂刚走出包间不远，就听到一个女声，大而清晰。
“张涛！你快给我打开门出来！”冼昊琳用力拍打隔间的门，但门里的人不把门打开。
只回了一句，“我叫Jason！不要叫张涛！”
在她大声叫出张涛的名字后，男孩立刻像只兔子一样蹦起来，往反方向跑，最后拐进了男厕所，跑进隔间，把门锁上。
冼昊琳上解剖课时不知见过多少男性大体老师，外科实习时连□□都割过，区区男厕所怎么可能挡住她的脚步。几声道歉后，在尖叫声包围中，她直接目不斜视地冲了进去。
当最后一对男男衣衫不整地从其中一个隔间出来后，现在的男厕所里只剩她和门后的张涛。
“你知道你外婆有多担心你吗？”无法用武力，冼昊琳只好怀柔。
高颂站在男厕所门口抬头望了望上方的牌子，确定他没走错地方。
迷鹿也是有女性卫生间的。
在门口听得更清楚，里面的女声继续道：“她找了你半天，实在没办法才打电话给我。你才16岁，是个未成年，让外婆知道了，她会有多伤心难过……”
高颂拧眉，酒吧里居然来了未成年，看来丁松他们的管理还是有很多漏洞。他犹豫，这种时候插手陌生人的家事不合适，但让一个未成年一直在酒吧里也不好。
高大的男人伫在门口，像一尊门神。
冼昊琳说得口干，她离开饭店后就没喝过水。隔间里终于传出声音，“我，我只是想谈个恋爱……”
可总算说话了。
她深呼吸压下火气，尽量平和地说：“Jason，你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小姨是支持你的。但今天太晚了，你先出来跟小姨回家吧，外婆还在等你的消息。”
“小姨…我不想，回外婆那里。”男孩弱弱地说。
冼昊琳只想快点回家，连忙答应：“没问题，你今晚住我家。”她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
“不只今晚，我…我之后也不住外公那！”男孩提高了音量。
死孩子！冼昊琳忍不住在心里骂道，真会得寸进尺。
“可以！”
冼昊琳答应后，门终于在“咯哒”一声后打开了，张涛低着头站着。冼昊琳抱臂看着他，说：“你还要跑吗？”
张涛摇头。
思考再三，冼昊琳还是伸出手握住张涛的手臂，她的脚踝有点痛，实在不想跑了。
“走吧，回家。”张涛这次倒是挺顺从地跟着走了。
她想着时间不早，怕耽误母亲的睡眠，边走边低头拿着手机打电话。
“走路要小心，不要低头玩手机。”还没打出电话，低沉的男声就让她停下了脚步。
厕所门口有不少人围着，但站在最前方的男人最显眼。
是难得让冼昊琳需要抬起头的人。
她现在快一米八，男人比她还高上不少。身高应该在一米九左右。
男人的五官很立体，眉眼深邃，下颌线也很清晰。
是一直堵在门口的高颂。
“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出去。”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冼昊琳拉着张涛想继续往外走。
在冼昊琳抬头瞬间，高颂才看清一直在男厕所里说话的女人，他的第一反应是——很白。
深蓝色的衣裙衬得女人的皮肤白得发光。
第二个反应是，莫名的熟悉。这让他愣了愣，在冼昊琳往前走时没有及时侧身。
“你好？麻烦让一下。”冼昊琳疑惑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这人想干嘛？
高颂回过神来，让出路，“对不起。”
冼昊琳才放下警惕，拖着看帅哥入神的侄子离开男厕所。经过门口一些男“八婆”时，还听到了不少议论。
她抿抿嘴，径直离开。
所以也没留意到，有个人在背后专注地看着她离开。
我一定在哪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