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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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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外螺旋线是最后学习的内容。与前外螺旋线不同的是,后外螺旋线需要女伴以右脚外刃向后滑行,姿态也由侧倾变为后仰。

吴萍看着冰场上完整滑完三圈起身的程愫弋,还有以游刃有余的规尺姿势做完再将女伴拉起的江愉点了点头。他们配合得愈发默契,很短时间内便丢弃了新手特供版本,犹如非常洒脱地丢掉了自行车上的辅助轮。

练习频次对比起来,难度稍低的两个使用内刃的螺旋线几乎可以用“疏于训练”形容,因为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而难度高一点的后外和前外螺旋线,他们能够做得更加到位,并且相当美观。

梁仲冰作为随行人员跟着常静和林臻洋去了世锦赛,因此依旧不在场。不过吴萍怀着第一次看到稚童步履蹒跚的心情录下来分享给了对方,得到了一个虽然简洁但情感充分的大拇指。

“都不会夸人!你这样我下次还会想发给你吗?真是的……”吴萍忍不住对屏幕道。

今年世锦赛是在俄罗斯的圣彼得堡举行。主场优势,那个盛产花滑天才的国度估计对多拿几个牌子势在必得。

女单的后备成员,目前除了姜云哲带的袁安雅,其他基本找不出能在赛场上拿牌子的。吴萍已经料想到,作为“始作俑者”的自己和“头脑拎不清”的程愫弋难免要被拉出来说一通,毕竟看程愫弋青年组的表现,活脱脱就是一个颇为有力的牌子竞争者。

短期内或许是。“等着吧。”她们好不容易达成的共识不会错。

吴萍看着不远处的程愫弋。她正在练习旋转,在此过程跟江愉培养默契。先是燕式,然后蹲踞,最后提刀。

不得不承认的是,吴萍偶尔很能够理解程璐,发自内心的。比起寻常的双人滑组合,他们花费了更短的时间,算下来远远缩短了正常的培养周期。马上就是她认为的难关,一些涉及跳跃的难度动作。

吴萍招了招手,示意二人靠过来。

“你们做的很好。”吴萍不吝啬夸奖,“本来以为你们起码要等到世锦赛结束之后才能统一上抛跳,看来还是保守了一点。”算下来才一个月多几天的时间。程愫弋像是已经提前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除了伤病其他都到位了,动作出来得又快又漂亮。

这其中吴萍自认为只能揽一小部分的功,江愉的引领也很重要。或许,本赛季定下的,较往常后延了一小段时间的世锦赛也能算一点功劳。吴萍不免幽默地想。

但程愫弋自己的因素绝对要占大头。她是个尽管被阴影笼罩,但一门心思栽倒在花滑上的痴人。

“今天晚上就是世锦赛了,这次先来的是女单,短节目。”吴萍看向程愫弋,“我记得小姜带的袁安雅,青年组的时候跟你不太对盘吧?”

在别人看来确实如此。江愉也低头望向少女,看着她像是仔细思索后才终于点了头。

“休息调剂一下也未尝不可。就是别熬夜。”吴萍看着程愫弋的表情,“虽然你不在女单了,看看老对手也行。”

“......”

程愫弋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中心苍白下陷的手掌肉像一小块冰。她牢牢将之握在了手里,用仅存的温度将它捂热。

十月份是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五月份是她的生日。过了生日,她就达到升成年组的条件了。作为搭档的江愉已经升组,比过国内成年组的比赛,她似乎没有让他重返青年组的理由。

从女单的青年组升入双人滑的成年组,程愫弋没有经过任何竞争的洗炼。应该说,她现在还在学走路,难度动作都没学全。

她当初用了多少时间学会所有三周跳?又是怎样灵光一闪跳出阿克塞尔三周跳?程愫弋暂时记不清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仿佛过去的自己死在了岔路口的另一侧般模糊地走马灯,直到江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程愫弋抬头,看着江愉淡笑着点头。他清楚少女不需要他的赞赏,也不会接受,因为他们从成为搭档的那一刻就只能分享了。

“马上要上抛跳的话,或许我们该先做些跳跃的训练,也算是正式练单跳前打基础了。”说到这里,他像是若无其事般侧过头,向吴萍建议道。

“本来就该这样。”吴萍笑了,“怎么,现在急了?怕到时候扔不好,把小程磕着碰着?”

“我只是有点担心抛跳的技术跟着螺旋线一块儿退步了。”江愉只是温和而委婉道,“我会小心,不让意外发生。”

“摔还是避免不了的——不可能不留一丁点儿容错率。”吴萍说,“只能说尽量,可没有哪个冰场是养瓷娃娃的。”

程愫弋点头表示同意。“我会卸力,摔了也不会加重伤势。”她仰头望向江愉,“齐医生说,脚踝也好了很多,不碍事了。”

吴萍双手环抱在胸前。“闵秋桦还跟我说,周为那小子不单单捻转做得畏手畏脚,抛跳也是个问题。大半年没碰,现在丢的比被丢的还要怕。”她道,“生怕把人给摔了,不像你当初那样.……”

吴萍本来想说江愉大刀阔斧,看准时机就抛出去,从来不整一些羞羞答答的幺蛾子,动作果决稳当。但一想到江愉先前间歇性的束手束脚,她的话语硬生生止住了。

江愉则脸色不变,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吴萍话语未尽。“毕竟算是重新开始,难免会有些瞻前顾后的,有顾忌很正常。”他的语气很是平静,“练熟了就好。”

“但要是问起她愿不愿意换回来,她肯定不愿意。”说到这里吴萍情不自禁笑了笑,像是想起了少年时代和梁仲冰滑双人滑的日子。

“吴教练的选择总是明智的。”江愉道。

程愫弋则抬头望向江愉。他对于自己上一任搭档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和对待那些作熟络姿态叫住他的男男女女没什么不同。他能叫出他们的名字,顺着他们富有个性的倾向贴心地展开话题,从不冷场,让人感觉很舒心。

温和友善有余,亲近信任不足。

“周为还想跟你讨教点技巧呢。”吴萍说,“我说没有,闵秋桦在旁边回一句不信。”

“都是时间堆积起来的。”江愉说道,“我没有能够算得上经验的东西。”

吴萍却直叹气。“他们两个现在捻转还只能保证两周,三周相当不稳,撞肩膀上都算好事了。”她展露出明显的愁容。

原本是准备将闵秋桦和周为推出去竞争二号位的,然而大半年荒废下来,进度又不佳,也不怪吴萍犯愁。毕竟除了一号位的常林,其他都是不定数,实力形成了令人忧心的断层。

目前常驻的国际比赛二号位,居霏和谢意能较稳定地完成捻转三周,虽然进入的动作难度和衔接都不太够,但肯定比三周有时候还接不准的二人强。

“要跟居霏谢意他们争名额,难啊。”

江愉不置可否,程愫弋也保持沉默。这并非他们现在考虑的事情。

“不小心多嘴了两句。”吴萍看了眼手表,“站在这里歇够了吧?今天说好了,还得盘你们的单跳呢。”

-

脚踝上的束缚变成了聊胜于无的调味品。

少女在冰面上滑行。她的滑速一向是非常可观的,但是因为伤病导致世青赛的那个赛季从助滑到起跳多了顿塞感,待机时放慢滑行用以保证跳跃的顺利完成。

之前零碎地带着练习跳跃时,吴萍就有鲜明的感觉。她在起跳前十分犹豫。

尽管吴萍并没有心存太多侥幸,想靠着程愫弋的女单出身快速磨过国内双人滑里从来都是老大难的单跳,但如今看来问题不小。

后外点冰三周跳。少女顺利地浮腿滑出,除了待机时间长和起跳不通顺以外没有别的缺点。然后再次,她助滑了一段距离,跳了一个后内结环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的连跳,节奏掌握得相当不错,打开的姿势很漂亮。在之前的练习里,程愫弋很快将低级三周捡了回来。毕竟她只是牵动了旧伤,并不是重新适应一对全新的双腿。

不该花费太久时间。尽管不清楚是怎样一个具体的目标在催促着自己,但程愫弋在跳跃上有着自己的坚持和焦虑。

后外结环三周跳。3Lo落冰时,程愫弋明显感到了缺周,这跟她进入跳跃前的担忧不谋而合。她所担心的事情得到了印证。

再跳一个。感觉不对。那就再跳一个。

哪里出了问题?程愫弋滑行在冰面上。勾手三周跳改刃和接3Lo时容易缺周的二者不可兼得令她感到焦躁。这已经是上个赛季的事情,这个赛季的她不应该在高级三三上有问题,并且现在只是单跳3Lo都有问题。

她不够果决,因此偏低空。转速暂时还没有跟上来,高远度没有,力量缺乏。问题实在多得很。

Flip跳呢?她所擅长的后内点冰跳。这几乎是从习得之初就刻在身体里的跳法。于是程愫弋助滑,身体微沉,右脚刀齿点冰,左后内刃起跳。

不要犹豫,抓住时机。

“……不要犹豫,抓住时机……”

少女摸索着,准备点冰起跳。

吴萍在自由练习的时间观察了许久,仅仅在过程中稍作提醒了几回,往往是在程愫弋快要钻进牛角尖里的时候。“你看看,你刚刚是这样做的……”她将两种有着明显不同的起跳姿势示范给程愫弋看,少女原本紧蹙着眉苦大仇深的表情有所缓解,理智地点了点头。“腿别在那儿干举着!你能跳!怕什么。”

她这次点头得更用力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我能跳。我试试。”程愫弋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

这也不是一时着急能解决的问题。“行,再跳跳看。”吴萍说,“别把江愉丢一边啊,带上他试试。”这回她带着笑意轻松地拍了拍程愫弋像是拧巴成一团的肩膀。

“毕竟你迟早得学会一心二用,稍微分点给他吧?”

于是,青年慢慢滑了过来。程愫弋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再轻轻垂下眼眸去。她或许已经在呼吸的间隙分去一点了,因为她知道江愉刚刚有相当多的次数跳得很漂亮,虽然多是适用于双人滑难度的低级三周,但勾手三周有几下也不错,虽然有些低空,但转速和远度都不错。他很懂得扬长避短,或许她可以成为反面教材。

“……嗯。好。”她不能反倒拖累江愉。

-

“估计聚起来看世锦赛了。”

晚上食堂的人少了许多。江愉照常坐在了少女面前,放下餐盘。

程愫弋注意到眼前的青年似乎没有自己特别的偏好,只是兴致缺缺地做到前后几日尽量不重复而已,权当是适当地补充能量营养,没什么喜恶的展现。

而程愫弋都不太喜欢,只是选了相对不那么讨厌的一盘缓慢地咀嚼着。她蓦地有些反感将情绪展现在青年面前,无论是跳跃不成功时做着深呼吸调试心情,还是现在吃这一盘自己并不喜欢的饭。

因为她做得不够好。只有做得够好,她才有资格提出所谓的喜恶。

程愫弋早就适应好一个人吃饭的时间,现在也改变不了保持沉默的习惯。而江愉似乎也没有要开口打破寂静的意思。

吃完晚饭,二人出了食堂。

“人比较少。”江愉开口道,“我送你回宿舍吧。”

“……好。”程愫弋整理好心情回答道。

二人在路上缓缓走着。而程愫弋此次答应下来,也是因为她想心平气和地了解江愉。她已经错过太多次机会。

“闵秋桦是你上一任的搭档吗?”

“是。”江愉道,“她和周为曾经是从小一直培养的搭档,但是周为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暂时离开了俱乐部。”他看向身旁的少女,“现在算是排除万难回来了。”

“可是听吴教练说,似乎他有好多地方做得不如你。”

程愫弋话说得很直。“是吗?我就当是对我的赞美吧。”他微微笑了笑。程愫弋发现他的眼眸旁边有一枚光线微弱的星星。“不过他们搭档起来应该会更自在,那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也能很快克服?吴教练的决定总是最好的。”

“她是你留在双人滑最后的机会吗?”程愫弋想了想,“在我过来之前。”她问得很认真,也很严谨。

江愉沉默片刻。“可以这么说。”

程愫弋不知不觉皱起了眉。“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她的语气比起刚刚强烈了不少。尽管江愉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耐心,体面得找不到瑕疵,但这莫名激起了程愫弋心中那寸隐晦的角落。

“如果转去男单……”甚至于程愫弋觉得不应该用“转去”形容。她认为江愉看似走投无路的选择像是在钻空子,且这个空子对他的花滑道路有害无益。

程愫弋只是觉得,江愉无所谓得有些过分了。双人滑的男女对于彼此应该都是冰场上不可或缺的,默契也不是天生就有的,它需要大量的时间堆砌。

“……你明明有机会的。”少女的声音变成了自言自语般的呢喃。

江愉察觉到了程愫弋情绪的变化,但他一时间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江愉只是顺着她的话自然地顺了下去,因为在他的心里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觉得不再是最适合的组合,所以吴教练调走了闵秋桦,给她找到了更好的出路。”

“这样不好吗?”

他甚至是带着淡淡的,应该令人觉得舒服的笑容反问道。他的认知里像是不存在“不可替代之物”“争取”一类的词,只是安静有礼地在原地等待着“适合”的认证。他是被动的。

“……”

不好吗?

如果拿比赛至今的成绩来说,程愫弋毋庸置疑适合女单,但她缺少支撑她坚持下去的一切,贫瘠的自我再也无法提供能量。于是她做了逃兵。

胸腔沉闷地发出火花声。程愫弋仰起头,指着自己。“那我呢?”她道。

处在夹缝中的她又属于哪一条适合的路。

江愉看着矮自己许多的少女。少女会不好意思地请求,会歉意地询问是否给他增添了麻烦,会真诚地试图与他沟通。但现在她只是注视着自己,双手很倔强地在两侧攥紧了拳。

“我也会被你赶走吗?”程愫弋问,“如果我被告诉不适合。”

江愉没有说话,在游曳的寂静中垂下了眼眸。不会出现这样的如果,因为迄今为止的事实是这样告诉他的。

少女继续追问着。“你以前的搭档都是因为没有不适合,所以才有了别的别处吗?”

“或许。”江愉认为他没有必要一一问清楚原因,至少她们都获得了很好的搭档,展望了新的生活,无论是留在双人滑还是转去冰舞,在役还是退役。

“......”

程愫弋沉默了,回想起青年曾经的那句“有那么重要吗”。当时的她终究未经太多深想,将那句避重就轻的回答平常地翻去。

看前方,他们逐步抵达了宿舍楼下。江愉停下了脚步,而在他的身后,程愫弋也停了下来。

“你真的很过分。”

江愉转过身时,程愫弋正看着他,眼眶有些泛红。“你让我很生气。”她不善言辞,情绪激动的时候说的话则要稍微多一些。“我会一直生气到明天,但我不会在训练的时候迁怒你。”

“你也不要认为我不生你的气了。”而程愫弋这次不准备帮江愉准备解释了

“……我不会道歉的。”

当然,也没有道别。程愫弋独自绕过他,绷着脸走进了宿舍楼。

然而,刚刚江愉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看不懂气氛般的“真可爱”,然后才是被大片茫然覆盖的无措。

他应该道歉,但打断少女似乎也不好。江愉在原地停留了许久,然后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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