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
暮色降临，天色渐渐暗淡，圆月露头，北城的灯光陆陆续续出现，凉风又起，叶柠月早有预料，来之前还多穿了件风衣。
程复暄的车并没有直接停在她公司下面，叶柠月背着包，不急不缓朝他的方向走去，途中遇见有人和她打招呼，她笑着点头，随即加快了脚步。
又过了几分钟，叶柠月才在转角处看见程复暄。
路灯下，他靠在车旁，手里点了根烟，背着她，还在低头看手机，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本来他所在的地方十分隐蔽，开了个低调的车，但是叶柠月无端觉得他站在那里，还是扎眼。
听见脚步声，程复暄转身，回头，在她身影倒进他瞳孔中时，他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走吧。”叶柠月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脸蛋儿都没了以前的机敏样儿，不再看他，自顾自打开车门做进副驾驶。
程复暄失笑，把烟掐了，坐进车里，叫她系好安全带。
叶柠月坐得好好的，察觉不对劲，用鼻子嗅了嗅，一股淡淡的烟味，算不得难闻。
她想起他回国后，再见面的时候他就在抽烟，明明四年前还没有的。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叶柠月系好安全带，顺口问了句。
“不记得，试了几次就抽上了。”
叶柠月“哦”了一声。
程复暄手放在方向盘上，闻言看她一眼，话音里带着隐匿笑意：“怎么了？”
叶柠月歪头瞧他，带了些认真道：“作为朋友，我得提醒你一句，吸烟有害健康，那烟盒上都写了。”
程复暄不以为意：“那以后不在你面前抽了，好不好？”
叶柠月不是这个意思，又觉得再说实在多嘴，唇线微不可查往下，淡声道：“随你。”
程复暄侧眸瞧她，无奈，手往下，摸到烟盒扔给她，正好落在她裙子上。
“干嘛？”叶柠月把盒子抓起来，微睁大眼睛，转头望他，不明所以。
还干嘛？
“给你抽。”他没好气回答。
“好吧。”
她抿着唇笑起来，故意当真：“那我待会儿试试。”
她待会儿就扔进垃圾桶。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些小雨，烟雨迷蒙中，北城似乎也变得如梦似幻，叶柠月把车窗关了，朝外看她无比熟悉的城市。
她一转头，前方高楼的一张大屏上，放着《深星》的游戏广告。
到了一个红绿灯前，她叫他抬头看：“你玩过这个游戏吗？”
“玩过一阵子，最喜欢Bronis。”程复暄顺着她心意回答。
“是吧，我是她亲妈。”叶柠月带了点儿骄傲。
大屏上的现在在播放的角色就是Bronis，不过在一秒以后就换了个人，大明星赵闻笳。
叶柠月当然注意到了，她突然问道：“屏幕上的好看吧？”
到了绿灯，程复暄启动车子，目视前方，他想也没想就回答：“好看。”
她“啧”了一声，听不出什么高兴意味。
程复暄察觉到她的异样情绪，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错什么，抬眸看她一眼：“怎么了？”
叶柠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她本能不会傻乎乎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于是她敛眸，轻拧了鼻子，气呼呼道：“我Bronis这么好看，你们瑞扬的人居然还觉得我比不上梁可凡。”
至少不高兴是真的。
会议上的事儿还没完，她心里还堵着一口气，程复暄给她顺毛：“事先说明，我没插过手，先把我从瑞扬里摘出来好吧？”
叶柠月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没生他气，开玩笑道：“要不你把瑞扬卖了吧？这样就能摘开了。”
“行啊，你出多少钱？卖给你，你当老板。”
她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挽笑道：“一块，不能再多了。”
程复暄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和她讨价还价：“再多点儿吧，九块。”
“为什么是九块？”
“你管那么多呢，就说九块行不行？”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行，就一块。”
不多时，两个人就到了流香馆，程复暄把车开过去，把钥匙交给泊车员，两个人没淋着雨。
流香馆菜品和林品轩不同，口味清淡不少。
程复暄和叶柠月两个人刚进去，就立马就人迎上来。
还没离开大厅，就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柠月？”
她闻声回头，程复暄也跟着她一起驻足，看见一群熟悉的人。
“程三也在啊，这么多年又看见你俩凑一块儿了，吃饭，要不要一起？”宋照清携家带口，喊了挺多朋友，倒是很热情，邀请他们两个一起。
程复暄其实并不是很想答应，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叶柠月。
她倒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笑着点头：“好啊，反正好就没一起聚过了。”
唐轩站在后面，此时直接拉着程复暄往他们那边走。
程复暄觑他一眼：“你怎么也在？”
“我吃百家饭长大的嘛。”
此话一出，大家一起笑起来。
“小孩儿，会说话了没？”叶柠月上前逗宋照清的儿子，捏紧他胖乎乎的小手。
抱着孩子的周凝无奈看她一眼：“你又忘了他名字了。”
“嫂子，我可没忘，小孩儿叫晖晖。”叶柠月说完，又转头笑嘻嘻逗小孩儿，“对不对，小孩儿？”
如果叶柠月再凶一点、妆面再浓一点的话，就是童话里的巫婆了。
但她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巫婆呢，于是晖晖对她笑了一下，喊了声“姨姨”。
一群人说说笑笑往前走去，程复暄和朋友开着玩笑，不忘回头看她一眼。
“看什么呢？”唐轩搭上他肩膀。
“没什么。”他转过头淡笑。
程复暄照旧和叶柠月坐在一起，叶柠月旁边则是周凝和她儿子。
桌上的人说这话，叶柠月也不怎么搭腔，只顾着逗晖晖。
“小孩儿哥，能不能给我吃点儿？”晖晖手里有小饼干，叶柠月问他要。晖晖很听话，给了她一个。
“小孩儿哥，能给我剥一个吗？”桌上除了菜，还摆了些应季的水果，早熟的柑橘也有，叶柠月拿了一个给他。
晖晖接过，但是他好像剥不开，只不停用小手挠，终于拨开一片皮，他把皮递给叶柠月，被叶柠月挡过：“这个外面的最好吃，给妈妈吧。”
于是晖晖把皮给了周凝，周凝见状拍了叶柠月一下，被她笑着躲过。
程复暄和周围人说着话，不忘给她夹了点儿菜，他又转头看她一眼，发现她只顾着玩儿去了，他嘴角弧度加深，也没管她。
在一旁的宋照清为晖晖打抱不平，玩笑道：“柠月，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着调？我儿子话都说不清楚你就让他当苦力，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嘛？”
叶柠月还没意识到自己是个长辈，她还嘴道：“你儿子都还没说什么呢，你这么急干什么？晖晖很乐意的对不对？”
那可不是，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晖晖哪里知道这么多，还是用小手剥，于是叶柠月指着他道：“小孩儿哥用行动证明了他很乐意。”
周凝用胳膊推了推宋照清，赶紧阻止自己老公：“别管她了，有人帮带孩子还不好吗？”
宋照清一想也是，干脆闭嘴。
“还小孩儿哥，你这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程复暄和她搭话，又夹了些她爱吃的菜进她碗里，“别忘了吃饭，等下回家要是饿了就没饭吃了。”
“我今天的晚饭不是你包了吗？这顿不算你请的，你是不是想赖账？”叶柠月手里还抓着晖晖给的小饼干，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她回头和他说笑，眼睛亮晶晶的，程复暄看着心也不自觉变软。
他扬唇无奈道：“怎么敢？”
桌上宋清照看她和晖晖玩得这么开心，不禁道：“要是喜欢孩子你自己生一个啊。”
叶柠月想也没想：“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怎么生孩子？”
话音一落，桌上的人一齐朝叶柠月望过来，没记错的话，她不是单身吧？
除了程复暄，他这次在给叶柠月剥橘子，低头，嘴角抿着笑。
周围寂静下来，叶柠月也意识到不对劲，抬头，给自己解释：“啊，这不是忙吗？和男朋友不怎么联系。”
分手距今快一个礼拜，她和韩林都没怎么联系过，男朋友三个字她自己说了都烫嘴。
“而且我只是喜欢和乖的小孩子玩儿，没有半点要生孩子的想法，你个大男人真八卦。”叶柠月不禁吐槽。
程复暄把橘子放她盘子里，适时帮腔：“确实八卦。”
“就问两句，不问她问你呗，你怎么样？都和赵闻笳分了这么久了。”宋照清换了个八卦对象，把话头递准程复暄。
程复暄怼他：“关你什么事儿，媒婆都没你这么勤快的。”
叶柠月塞了口橘子，重新加入战场：“什么时候生二胎？”
“嘿。”宋清照来了劲，被周凝拉住：“别说了别说了，各自安好就行。”
一顿饭在轻松气氛中度过，两人和旁人道别，出来时雨已经停了。
叶柠月吃得还算饱，也不打算再吃一顿，回去之前先在锦南府附近便利店停了一下，程复暄陪她下来，准备直接陪她走回家。
两人刚出店门，叶柠月头一转，看见了卖棉花糖的小姐姐，小姐姐很有眼色，看她这副模样就是想吃了，赶忙招呼。
程复暄显然也看出了她的意图，直接道：“你牙挺好是吧？”
不好，从小到大都不好。
叶柠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程复暄冷漠：“别装乖，我不信。”
叶柠月的笑又收了回去。
吃一点点应该没事。
最后叶柠月还是买了，此时此刻，她买的东西现在全都在程复暄手上，自己则拿着棉花糖走在前面。
程复暄在后面碎碎念：“牙痛别找我啊。”
高一的时候，他还记得她大半夜给他打电话，为的是陪她打游戏缓解牙痛，虽然他最后还是把人提进了医院。
现在还这样，只能说，死性不改。
叶柠月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她已经很久没牙痛了，吃一口应该没这么脆弱。
程复暄无奈看着前面的人，却不想她走了几步路以后又回来了，棉花糖也迅速捏成一团吃掉，拉着他往后走，冷静道：“绕路。”
程复暄抬头往前看，和韩林视线对个正着。不止，一家四口都来了。
他扯了扯唇：“慌什么？不上去打个招呼？”
“打什么招呼？”
能少点儿事就少点儿事吧。
他冷哼：“晚了，他们已经看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