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
“柠月。”韩妈妈已经叫住她，没办法，叶柠月只能一秒内切出笑容。
“我听韩林说你也住在这里，正巧就碰上了。”韩妈妈和蔼道。
“阿姨，我就住可欣对门。”叶柠月装出一个乖巧样。
“对，阿…妈，嫂子就住我对门。”韩可欣也搭腔。
“那可不就是巧到家了吗？这位是……”韩妈妈目光移向在一旁拎东西的程复暄。
韩林妈妈也不想看见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半夜和其他男人出来散步吧。
“啊，他是我表哥。”这个想法在叶柠月脑子里过了一下，然后她想也没想就说出口。
“原来程先生是嫂子表哥啊。”
韩可欣上次在校庆的时候见过程复暄。
不过，好混乱的关系，好复杂的称呼。
叶柠月疑惑看向后面的韩林，怎么他们分手的事情都没有告诉韩可欣吗？
韩林朝她摊手，他确实谁都没告诉。
程复暄倒是很坦然地认领了这个身份，低头看了眼她的发顶，随后礼貌伸出手：“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月月她哥。”
“哎，小伙子真俊。”韩林妈妈热情道。
叶柠月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程复暄怎么就和韩妈妈聊起来了，她回头看韩林，他正和韩可欣并排走，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她在这里也插不上话，有点犹豫要不要跑去后面，没想到韩妈妈和程复暄直接就聊起她来了。
她听见自己名字，一个激灵，又回头，脸上挂着笑听二人的话。
“我可喜欢柠月这丫头了，活泼又懂事，上次出差还给我们夫妻两个带了特产，我们正用得上。”韩妈妈这话不是假的，她确实很希望叶柠月当她儿媳妇。
程复暄也附和她道：“月月确实很招人喜欢，她漂亮有能力，善良又强大，对朋友周到，对长辈有礼，站在哪里都与众不同，您喜欢她也是正常。”
颇有一股王婆卖瓜的架势。
程复暄说到一半的时候，叶柠月已经忍不住悄悄拉他衣摆了。
虽然但是，其实在背后夸她更好。
程复暄却没有住嘴，到最后像是实在受不了她动作，太痒了，直接抓紧她的手，看她没有要动的意思，顿了顿再放手。
没想到她还不死心，他干脆直接握住。
身后的韩林和韩可欣又不是傻子，韩可欣都惊呆了，表兄妹是这样的吗？
还有，这不是她嫂子吗？
韩可欣眼睛和嘴巴微微张大，抬手指着前面二人，看向身旁的韩林。
韩林无奈，只得握紧拳头低低咳了一声，提醒前面两个人别穿帮。
程复暄当然听见后面的声音，他一挑眉，没握几秒就松了手。
然后叶柠月皱着眉头，在他劲瘦腰间狠狠掐了一把，太硬了，差点没掐动。
他强忍着没出声。
韩妈妈也听见自家儿子的咳嗽声，回头问：“你怎么了？感冒了？”
韩林意识到是在说自己，点头：“啊，对。”
“回去吃点感冒药。”
“好。”
程复暄也回头，似笑非笑道：“韩教授身体不太好啊。”
韩林看了眼他刚刚被掐的地方，温和道：“看得出来，你身体挺好的。”
叶柠月现在就是一个十分丢脸的状态，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丢脸，但是大概率和程复暄脱不了关系。
她愤恨瞪了身旁男人一眼。
这么戏精？
他有病吧？
韩林父母出声准备离开，韩林想送二老回家，就听见韩妈妈道：“不用，你爸开了车过来的，你们年轻人不用管我们，你送月月回家就行。”
韩妈妈说完又转头，语重心长对韩可欣道：“还有可欣，你也该找个男朋友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不好。”
韩可欣面色一僵，随即又柔笑着道声好。
韩林还想说些什么，韩妈妈摆手就走了。
叶柠月转头，视线在韩林和韩可欣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笑了笑，不动声色盖过这一层：“那我们回去吧。”
夜空月亮高挂，些许乌云密布，轻风起，嘈杂人声被吹过来，显得这几个年轻人格外安静。
两个女生站在中间，几个人一起往前走，不得不说，气氛很是微妙。
当然了，叶柠月还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她伸手，挽着韩可欣的手臂聊道：“锦南府离你们学校有段距离，怎么选在在这里租房子啊？”
韩家也离锦南府挺远，所以为什么要在这里租房子？
韩可欣笑了笑：“这是我亲生父母的房子，不是租的。”
叶柠月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虽然确实好奇，但也并不想探究别人隐私。
叶柠月歉意地笑了笑，韩可欣却毫不在意，呼口气放轻松，开玩笑道：“要是我没被人拐走，说不定我们两个还可以当邻居，然后一起长大。”
说不定和韩林也还有其它可能。
原来是被拐走的，叶柠月没有煞风景地说她们两个当不了邻居，毕竟李文苑再婚以后她就不在锦南府常住了，但是她们两个很有可能在更小的时候见过。
只能说缘分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叶柠月挑了好的说：“没关系，现在也不晚，我们照样可以当邻居啊。”
韩可欣附和她，不去想其他：“对，现在也不晚。”
韩林在一旁搭腔：“本来是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的，但之前一直有人闹，我不放心，干脆就让她搬回来住了。”
“有人闹？”叶柠月不明所以。
“就我准备北城大学入职笔试的时候，有个人被判作弊，是被我哥处理的，然后最后我进去了嘛，他就以为是暗箱操作，一直闹，还散播谣言，原先住的地方待不了了，所以我就搬这里来了。”韩可欣和她解释。
“那个人腿原先有点儿问题，不过恢复得差不多了还装伤，不少人带了点怜悯之心，信以为真，风言风语挺多，可欣刚进去的时候还挺难的。”韩林看可欣的目光带了点怜惜。
“说这些干嘛。”韩可欣有点儿不好意思。
叶柠月听到这里就觉得不对劲了，她意味深长看了眼身旁的程复暄，她就说他误会了，韩林的人品怎么可能有问题？
程复暄也自知理亏，轻咳一声，转过头看风景，不和她对视。
韩林当然听见这一声轻咳，斯文笑着反击道：“这没过多久，程总的身体就不好了？”
程复暄还没说什么，叶柠月就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他整个人都挺虚的，特别是心。”
“你够了啊。”程复暄垂眸低声道。
他虚不虚她不知道吗？
韩林把两个女生送到楼下就走了，程复暄则拎着叶柠月的东西上楼。
韩可欣又不傻，再怎么样也意识到几个人之间的不对劲，此时也改了称呼，不再叫叶柠月嫂子。
“柠月，晚安。”韩可欣在进门前不忘和叶柠月道。
“晚安，好梦。”
程复暄把手里东西都递给她，也没有想要进门的想法，只道：“记得把门窗锁好，我先走了。”
叶柠月接过他手里东西，叫住他，莫名带了点语重心长的意思：“你以后不要像今天一样了，跑出去陪叔叔阿姨做戏扯谎心很累的。”
她答应了韩林，就不能食言。
“行。”他估计也不会再遇见韩林父母了。
“不过，扯什么谎？”程复暄闻声回头，轻靠在她门边墙上，勾唇清浅地笑。
“我扯了什么谎？”他又问了一遍。
“你今晚都在扯谎，拉着我在叔叔阿姨面前，每分每秒都在骗他们。”
韩爸爸韩妈妈对她挺好的，她在他们面前做戏心里还过意不去。
“今天晚上说的谎确实挺多，不过有件事我说真的。”程复暄低眸看着叶柠月。
“什么？”她抬头。
“你是最独特的那个。”他深邃眼眸暗含笑意，嗓音不乏认真。
叶柠月闻言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耳朵一红。
他笑意加深，接着道：“还很漂亮，很招人喜欢。”
“我没骗人。”
至少他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叶柠月没法，下一秒估计脸也要红，再暴露在他面前她可能要被取笑了，于是她吼道：“神经病啊。”
然后摔了门，不知是不是嗔怒。
大门摔过一阵风，差点砸到程复暄鼻子，他用手摸了摸：“怎么这也要生气。”
叶柠月不想再管外面的人，她觉得程复暄最近很不正常，非常非常不正常。
她一靠近他，连带着她自己也不正常起来，还是离他远点儿最好。
叶柠月不去想程复暄，直接先去洗了个澡，冷静下来后脑中突然有道光闪过：韩家离锦南府远，那为什么她十七岁的时候韩林会来这边？
她洗完澡就给韩林发消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你是为了找可欣吗？」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是」
叶柠月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叶柠月：「那你那天陪我那么久，也是因为她吗？」
是把她当成了可欣吗？
韩林：「不是」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
还好。
她和他的那么多年还是值得的，那她应该没什么好遗憾。
叶柠月和他道了声晚安便放下手机，外面的风拥着灯光徐徐摇曳，阴云密布，风又把乌云吹散，月亮得以肆意悬挂。
睡梦中，朦朦胧胧，叶柠月又想起了那个雨天。
在大雨中，盘旋的山路上，爸爸抱住了她。
而后再醒来，是一片的雪白，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争前恐后拥进她鼻子里。
她头很痛，光着脚踏在冰凉地板上，整个人也晕晕乎乎。
他们和她说爸爸死了，叫她不要哭。
爸爸抱紧她的时候，也叫她不要哭，于是她笑着说：“我没有哭，我很听话，我没有哭。”
只不过是脸上浸了水而已。
叶清远在北城没什么亲戚，奶奶也早就过世，他的葬礼是李文苑一手操办的。
在傍晚，叶柠月换了衣服，整理好自己，一个人出了医院。
她不知道爸爸在哪里，司机问她要去哪里。
她说：“滨江路锦南府1403号。”
这是她爸爸的家，也是她的家。
她声音还带着些嘶哑，整个人看起来愣愣的。
司机觉得她很奇怪，但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额头上的伤，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其实还是和平常有点不一样的，比如说那天的晚霞特别好看，金灿灿明晃晃，透过窗子洒在了她脸上。
只不过她额头上还有绷带，别人都用异样眼光看她，但也只是看过一眼，继续行色匆匆，转头就走。
她一个人跑到自己家门口，然后发现没带钥匙，她不想回江家，就一个人蹲坐在门口，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然后突然出现一个男生，也坐在她身边。
他也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等她一个人慢慢发呆，从晚霞消失到月亮升起，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珠子突然动了动，暗白的月光洒在她脸上。
她终于注意到身旁的男生，地上有灰，可是两个人都不在意。
她和韩林说了第一句话：“几点了？”
他低头看了眼表：“十点十六。”
她继续问：“为什么坐在这里？”
他顿了顿回答：“觉得月亮很好看。”
叶柠月转头看向窗外，像个提线木偶。
下一秒，她的眼眸逐渐清澈。
这里只有月光，根本看不到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