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盆土豆很快就洗好了,通通倒进大锅,添上水,秦姥姥引着火,往灶坑里塞了两大块木头就煮上了。
秦姥爷勤快,平时闲了就去岭上捡树枝,伐枯树,家里烧火的木柴积攒了整整一大垛,需要长时间焖煮的时候,灶坑里添上木柴就耐烧的很,不像苞米杆子,总得续添离不得人。
秦姥姥又去西屋的编织袋里捡出来一大盆羊角辣椒,让陈伶换盆新水接着洗净,羊角椒不用煮,擦干水份后直接切成滚刀块,放长匾上晾就行。
于是陈家收拾房子这几天,秦姥爷监工,陈伶则帮着秦姥姥晾了满满一院子的干菜,趁着天气好太阳足,偌大个院子晒得满满的。
除了土豆片、辣椒干,晾的最多的还有豆角,其中长豆角从中间划开,直接挂绳子上晾,扁豆角和茄子都切成薄片,土豆煮熟了去皮也切成圆片,秦家小园子里种的菜,差不多都晾了个遍。
最后俩人拿着纱窗布,把长匾都罩起来,免得苍蝇落在干菜上。
忙了一上午,午饭随便吃的,就炒了个豆角片,再把熟土豆怼成泥,在陈伶的建议下,加了点牛奶和切碎的火腿肠丁,再少放些盐和糖,味道居然真得不错,秦姥姥尝了口连连点头,现在的孩子就是点子多。
秦姥姥找了几个网兜泡水里洗净,预备过几天收干菜,小园子里还有些西红柿的秧没拔,下午预备都收拾干净。
见陈伶戴着手套帽子,还用围巾把头脸都紧紧的包着,秦姥姥笑的腰都弯了:“包的这么多,比坐月子的那些媳妇都严实。”
陈伶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这身装备,说:“太阳太大了,我怕皮肤晒起斑。”
不怪陈伶严密保护,这里纬度高,天气好的时候紫外线也格外强,她过了年就要满三十岁了,若不注意防晒,当心皮肤会加速老化。
“你常年在办公室里坐着,皮肤养得白白嫩嫩的,和咱村里人不一样,是得好生养着点儿。”秦姥姥点点头,到底陈伶还没结婚呢,保养得漂亮些是应该的,就是没听女婿提过她有没有处对象啊,改天可以问问。
两人把四垄西红柿秧都拔掉,作为支架的竹竿抽出来捆好,留着第二年可以继续用,剩下的秧子照样摊放着等晒干,就是西红柿太多了,大大小小,红的绿色花的足足捡出来四五桶。
“这也太多了。”陈伶咂舌,看着西红柿秧都枯萎了大半了,居然还能捡出来这么多果实来,这东西……不耐放的吧,就三口人,可怎么吃得完。
“西红柿不能晾干吧?”
“西红柿水份太多了,晾不了,咱挑些没熟透的晚上炒了吃,好的放冰柜里冻上,留着冬天吃,打个鸡蛋汤,煮个面条,味道和现在一样呢。”
陈伶点头答应着,帮秦姥姥挑拣西红柿,这么多年村里人都习惯了,提前两个月就储存过冬的蔬菜和粮食,尽管现在大棚种植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村里人也总是不舍得花钱买那些新鲜的菜。
忙活了好几天,秦姥爷说房子修葺好了,
陈伶回家看了看,见四处都收拾好了,虽然还是旧的,房屋结实,围墙完整,炕也晾干了,就跟秦姥姥说准备搬回家住。
尽管陈伶也就在家住了几天,可秦姥姥跟她很谈得来,现在听她说准备走,心疼的恨不得留住她就在自己常住不走了。
陈伶话不多,但愿意听她絮叨,时不时还给个正面回应,家里有什么活儿就跟着干什么活儿,不娇气,不矫情,长得又赏心悦目的,老太太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陈伶这几天也收获了很多,从本来的心里对乡村生活稍有抵抗和不安,变成了欣赏和学习秦家老两口悠然充实的生活。
每天早早起床,干些农活儿,一早一晚忙一会儿,太阳大了就回屋里睡午觉歇着,吃的简单但健康,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秦姥爷有时候在屋外抽烟,却连一声咳嗽都没有,秦姥姥身体更是健壮,陈伶见过她双手各拎一桶水,稳稳当当的滴水不撒,当场佩服的五体投地。
自己还这么年轻,应该也能适应在村里生活的。
秦姥爷开着小电动车,拉着老伴儿和陈伶去了一趟城关镇的百货商店采购,买了两领新的革面炕席,挑着素净的布扯了几块,预备回去自己锁边给陈伶做个窗帘,秦姥姥会用缝纫机,做个窗帘没问题,成本能比成品窗帘便宜一半多呢。
陈家的小厨房空空如也啥也没有,姥姥说餐具调料之类的就从自己家拿,只让陈伶买个水桶储水,再买几个盆,洗脸洗菜的就够了,拦着不让陈伶多花钱。
拉拉杂杂的又买了些打火机、肥皂、卷纸,小三轮里装的满满当当。
东西都送到陈伶家后,也是老人帮忙,给陈伶重新擦了一遍炕和窗台。
陈伶的腿跪在炕席上还是有些疼,秦姥姥不让她动膝盖,撵她下地,她不敢跟老太太抢抹布,就在炕沿边给她递水,洗抹布。
擦完炕老太太又去擦家具,擦灶台,把屋里屋外收拾的亮晶晶,陈伶拦不住,只好去门外扫院子,院子里的红砖路没怎么修,只是把残破的砖给换了,地面看着就有些新旧不一,加上些维修后的稀碎垃圾,得扫几遍才能干净。
大扫帚是用细竹子捆成的,对陈伶来说太沉了,拿了一会儿她就觉得手腕酸软,索性扔在一边等着以后慢慢再扫。
这边秦姥姥看着屋里的墙,又不太满意,觉得房子太旧,墙皮被熏得有些发黄,显得屋里不够白净整洁,而且有的地方还掉那层白灰,漏出了里面的水泥。
她怕陈伶住着不舒心,让姥爷去同村的徒弟家,拿几张厚实的大白纸回来,给陈伶住的小屋,围着炕糊了一圈。
东屋能住人了,一铺长炕,一圈白色壁纸,屋里焕然一新。
陈伶和秦姥爷开小电动车运了好几趟,才把她那些又多又重的行李全拉过来。
她抱着装被褥的行李袋进来,里面就一套被褥,还是从京城打包回来的,她把被褥按照老家的方式叠成长条,堆到炕角,就算是把“床”铺好了。
“这么大的一铺炕,就你自己睡,横着睡竖着睡都行了。”
“是啊,小时候这屋是我爷爷奶奶睡的,我总在炕上玩儿。”陈伶摸了摸新炕席,是塑料革制品,微微用力还有些回弹。
秦姥姥帮着把一箱又一箱的箱子和压缩袋拆开,各类衣服叠挂到衣柜里,日用品放到外屋客厅兼洗漱室,空的行李箱放到柜顶。
陈伶的衣服鞋袜最多,其次是洗漱化妆用品,秦姥姥一边帮忙整理一边咂舌,这孩子,在家里住的时候就那么两件运动衣裤换着穿,也没见她描眉画眼的,没想到存了这么多东西啊!
那瓶瓶罐罐的好多都写着外国字,她都看不懂,这些还是让伶伶自己收拾吧,她去把那些布料优良裁剪上乘的衣裳都整理好,就是摸着大多不怎么结实,下地干活儿估摸是不能穿的。
陈伶看秦姥姥把四季的衣服掺杂在一起挂起来,也不吱声,老人能帮忙就已经很感激,事后自己再慢慢调整就行。
秦姥姥从她行李箱里又拿出一件秋冬的长外套,觉得还是不够厚实,说:“再过几天,马上就冬天该准备烧炉子了,咱这村里靠着凤凰岭,早晚气温凉的很,你这衣服看着都不怎么抗风啊。”
“嗯,都是以前根据京城冬天的温度买的,总是在室内,也冻不着,就没几件厚衣服。”陈伶拆出几个盒子,把零散东西都收纳好,在外屋摆好。
“那下次让硕硕妈从乐南再买几件过冬的衣服给你吧,你这些衣服啊,都中看不中用,还有,这秋衣秋裤、棉裤啥的,我是一条都没找着啊,你这孩子冬天在京城也光着腿吗?在咱这儿可不兴啊,尤其你那个右腿,艳茹跟我说了好几次,每天都要继续热水泡泡,免得膝盖作下病根儿。”
“哦,知道了姥姥,回头我自己在网上买也行,您和姥爷家里缺什么了就跟我说,我一起下单,对了,咱村里网购买东西,地址咋写啊?”
“写到乐南市城关镇就行,镇上有好几个收快递的,东西到了会打电话让各家去取,陈硕大舅家不是在省城嘛,经常在网上给买东西,都是你姥爷开电动车去镇上拿。”
“好,我知道了。”
看来以后得减少网购频次,陈伶暗暗地想。
自己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她又不愿意拿一堆包裹挤村里的小巴车,小巴车都是些私人运营的,车里气味很重,她闻到就不舒服想吐,从小就这样。
东屋里的衣柜是把原先分别属于陈伶奶奶和妈妈的都摆一起了,虽然款式不一致,但整体收纳空间大啊,秦姥姥收拾收拾,陈伶那些漂亮衣服都放下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先放到西屋,等着她慢慢整理。
别看陈伶那些行李在乐南家里的时候摆不开,回村里后这个屋放点儿,那个屋放点儿,一下子就都收起来了,而且都收拾完了,屋里还是显得空荡荡的,准确的说,整个家里都很空,还是冷冷清清的。
秦姥爷背着手把房前屋后都检查了一圈,陈家没有后院儿,就有个室外的小厕所,前院倒还算大,“伶伶,你以后一个人在家,晚上记得把大门和屋门都锁好,隔壁那家住的就是村主任,他家总有人,真有啥事找他们也行。”
其实村子里安全得很,这么些年也没听说出过什么案子,连丢东西的都几乎没有。
一来村子里没那么多人家了,二来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谁真因为那么点蝇头小利被抓住,以后在村里还怎么做人。
秦姥姥也念叨,这院子里还是荒凉,野草也没除干净,屋里的家具也不够,她那个狠心的女儿女婿怎么就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回来的呢。
陈伶只好又安慰老两口,说反正接下来有的是时间,等她根据需要,慢慢从网上买些家具电器回来,再酌情添置些吃的用的,肯定能过好。
秦家老两口又看着陈伶给灶坑点着,确认不会冰锅冷炕的,这才跟姥姥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
陈伶送走他们,锁好大门,站在大门口看着灰扑扑的小院子和低矮的老房,叹了口气。
新手村闯关任务开始了,还是先进屋吧,晚上挺凉的。
送走秦家老两口,陈伶把东西又按照自己的习惯调整了下,最后洗净手后,坐在硬硬的炕边上扫视四周。
虽然还是空荡荡的,但看着总算也有几分以前在这儿住的模样了,说来奇怪,平时陈伶也不会主动想起这栋老房,甚至爷爷奶奶的面容现在都有些模糊了,但现在坐在这里,那些小时候和家人在一起的场景却历历在目。
家里摆设是简陋了些,陈伶却发自内心的高兴,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每个月花几千块租来的公寓虽精致,却不能称为“家”,这里虽然陈旧,但身丨下的土炕和掉漆的衣柜,却让她心里实实在在升起“终于有属于自己的家”的感受来。
陈伶爬到炕上,透过玻璃窗打量自家院子,关上大门,这偌大的空间独属于她一人了,暂时院子里还没打扫完,有些细碎的枯草和垃圾,等收拾好后,足够她锻炼和活动了。
村里安静,除了偶尔有几声狗叫,左右都静悄悄的,前院已经有人家在生活做饭了,屋顶上冒着一缕白烟,她觉得这种安静极简的生活环境也还不错,成活成本低,又到处是画插画的素材,以后等手养好了,没准可以出一个乡村田园风景的绘本。
盯着玻璃窗看了好一会儿,身丨下坐着的那一块儿炕捂了半天也不见热乎,晚饭不用再吃了,但炕得烧热,不然晚上睡觉冰凉。
是了,在村里生活就那样,万事都要自己动手。
陈伶家只有偏厦门口堆了那么一点苞米瓤子,其他一点烧火的柴禾都没有。
就这点苞米瓤子还是秦姥爷前些天为了烘干黄泥炕从自家运过来的,苞米瓤子旁扣着个柳枝编的土篮子,她慢慢用手抓了些苞米瓤子,拿回屋里生火。
就这么一会儿,天就黑了,只隐约有些昏暗的天光,陈伶开着屋门呢,就没开灯,怕招小虫子飞进屋。
陈伶把苞米瓤子塞了些到灶坑里,用打火机点了半天也不见那苞米瓤子燃着,她蹲灶口沮丧地叹了口气,小时候都怎么引着火来着?
她拿着打火机又尝试了几次才想起,得先塞点易燃的纸片松针之类的,才能引着火。
于是又回屋里抽了两张面巾纸,放苞米瓤子下面引着了,火这才慢慢燃烧了起来。
陈伶掀开锅盖,对着硕大的铁锅发呆,她也不知道锅里要煮些什么,而且家里应该也没什么能吃的吧。
眼看着铁锅已经烧热了,总不能一直烧干锅,想了想,陈伶拿了新水桶出去,在水龙头那儿接了一桶水,想提回来烧点热水洗漱用,结果……没提动。
左右手一起用力,勉强提起来走了两步,立刻又放下了。
不行,太沉了,陈伶的胳膊都在颤抖。
反正没人看见她出糗,更加不会有人来帮忙,陈伶直接抓住桶沿,往地上倒掉了半桶,拎着剩下的水进了屋。
就这么十几步,好家伙,真费劲啊。
终于添够了半锅水,陈伶盖上锅盖,坐在灶坑前,看着自己被打湿的裤脚和鞋面继续叹气。
房子里没有水龙头,看来以后要经常接水进屋了,唉。
偏厦里有些老家什,都是些锄头、铁锹之类的农具,爸爸当年没舍得动它们,总觉得留着老家的房子和这些农具在,以后即便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回家种地也是个退路。
陈伶又添了些苞米瓤子进去,就起身去偏厦里翻,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偏厦里没有灯,陈伶拿着手机电筒做电源,在小屋里来回找了好几趟,最终在墙角里看到那个倒扣的红色塑料大盆。
找的就是你。
陈伶费劲的把塑料盆翻出来,就着仅有的光线检查了下,没有什么破洞,只在盆沿上有个小裂缝,问题不大,应该还能用。
她高兴的把又长又大的塑料盆拖拽了出来,在院子里用水龙头里外冲了个干净,就拖回屋了。
塑料盆上的裂缝也不大,陈伶从扫帚上撅下两个小枝条,夹着个塑料袋在灶坑里烧化后,快速怼到裂缝上,很快就在裂缝上凝固出黑黑的一条痕迹,这样裂缝就被“补”好了,只是她手法不行,融化的分量也没掌握好,丑了些。
丑点儿也没啥,陈伶记得小时候家里的洗脸盆破了,爷爷就是这么补的,一点不耽误继续用。
连打理带清洗大盆,累的陈伶出了一脑门的汗,指甲缝里都是泥,上衣袖子也蹭脏了,不过本来她洗这个大盆就是为了能在家里洗澡,也就无所谓了。
锅里的水很快开了,陈伶进屋摸了摸炕,只是微微发热,还得继续烧。
原来想让炕热乎,得烧这么多柴禾啊。
陈伶心里大概有了个谱,又出去拿了些苞米瓤子回来,填满了一灶坑让它们慢慢燃,再把开水舀到桶里,拎到西屋倒入大盆里。
……真的好麻烦啊。
等到终于兑好温度适宜的水,可以好好泡个澡的时候,陈伶仰着头靠在木盆边上,略带着点心累的想。
不知道会在村里住多久,先适应吧。老房子太旧了,屋子里没有自来水,没有热水器,更没有下水道,要洗澡,只能这样了。
等水微微发凉了,陈伶才把自己洗好,换上一身干净的棉布睡衣。
只是……看着地板上狼藉的水迹和换下来的一堆脏衣服,陈伶又叹了口气,得,还不能舒舒服服休息。
把睡衣袖子往上撸了撸,去厨房重新舀了一盆热水,陈伶开始手洗衣服。
家里别说洗衣机,连洗衣液、橡胶手套都没有,她蹲门口一边拿手工精油洗脸皂搓衣服领子,一边又又叹了口气。
慢慢来吧,不在生活中实际动起来,怎么知道还需要置备些什么日用品呢。
明天先去网上订一台洗衣机和一些家庭清洁用具,以后天气越来越冷,薄点的贴身衣服还好,那些厚的外套、裤子,和床单被罩这些大件,她是万万洗不动的。
花钱,花钱,买买买,新手村也得自己氪金买装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