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秦艳茹又嫌屋里东西太少,四处空荡荡的没有生气,陈伶拦着不让她买,说就她一个人住,有铺炕有个衣柜就够了,何况还填了桌椅,平时她做点什么,地方都够。
最终秦艳茹还是坚持着给她添了个桦木的小炕桌,就是用本地山岭上的桦树做的,矮墩墩的很厚实。说是冬天了,让她平时就在炕上坐着,对她的腿脚也好。
盯着陈伶能熟练引火把炉子点着,在炉子上架了个炒菜铁锅,并且煮了一锅炝汤面出来后,陈爸爸两口才放心,一再嘱咐她晚上把火压灭了再睡,以免一氧化碳中毒,才带着依依不舍的陈硕回了乐南。
陈伶对着火炉新鲜了好几天,炉子下面烧火取暖,上面还能热饭炒菜,不像用大锅做菜那样洗锅麻烦,炉子上的小铁锅大小正合适,可以一只手拎起来,清洗也方便。
最另陈伶满意的一点是,平时烧火时,可以在炉盖子上摆一圈栗子,十几分钟就能熟的裂口,烤熟的栗子十分香甜,并且陈伶自己还开发了烤红薯、烤土豆业务,一个中等个头的红薯就能当一顿饭了,十分方便。
这天秦姥姥拎了满满一桶洗好的柿子过来,说就在陈伶家削皮挂房檐下,做成柿饼留给她,等落了雪就能吃。
于是陈伶负责看,秦姥姥负责削,俩人围在火炉边干活边聊天。
秦姥姥捏捏她胳膊,问她:“还疼不疼了?”
“早就不疼了,就是动起来还有点僵硬,等这些膏药贴完,估计就痊愈了。”陈伶转了两下手腕,不用力就不会痛,那就是要好了。
“可不敢自己乱动啊,当心再抻到哪条筋。”秦姥姥忙阻止她。
老太太做惯了这些的,手下利索的很,不一会儿就削好了一大盆,用结实的粗线串好,一串一串的挂起来,看着跟黄色小灯笼似的,很好看。
在村里真好,捡回了柿子,就能自己晾点柿饼吃,以前她根本想不起来吃这种东西呢。
秦姥姥帮她打扫干净厨房后,两人进屋坐着,她看着陈伶,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陈伶好奇的问她:“姥姥您想说啥?”
“没啥,就想着,这一眨眼就冬天了,再有两个月过年了。”
“嗯,是呢。”
“那啥,伶伶啊,过了年,你也三十了吧。”
“是啊,硕硕过年十一周岁,我比他大不少呢,”陈伶想了想,有点感慨的说:“他出生的时候,我都出去读大学了。”
“我听你姥爷说,那个小赵警官最近总是过来找你啊。”姥姥试探的问。
哦,原来是这事。
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因为陈伶自己也很苦恼,她有时候不愿意去考虑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放任赵子杰一再接近,又没信心在这种情况下开始一段新感情。
放着两人经历、年龄不谈,她自己过年后的计划是什么,要不要继续留在乐南,至今还没下决心呢。
说话向来不说满,尤其对着长辈,总不好说俩人正暧昧着,自己没同意处对象,但心里也隐隐约约有点犹豫吧。
陈伶只好答说:“啊,是啊,我这胳膊不就是他踹断的吗,估计是心里愧疚,这阵就多来了几次,帮我干点活儿。”
“伶伶,我这次不是去硕硕表哥那儿嘛,”秦姥姥拿着一个栗子,慢慢的剥皮,“嘉嘉那小儿子,刚生下来就白白净净的,头发也长,跟他哥俩小时候黄毛小子一点儿都不一样。”
陈伶安静的听她继续说。
“嘉嘉呢,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熹熹,也是大学生,毕业后一直在省城上班呢,”秦姥姥把剥好的栗子递给陈伶,说:“也都不小了,嘉嘉孩子都生了,他还是单身一个,自己还不着急成家,这次我去,明明看着他对小侄子也挺亲的。”
“姥姥,您不会是想把孙子介绍给我吧?”陈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好笑的问道。
这都哪儿跟哪儿,她们……这也算亲戚吧。
秦姥姥:“……你这孩子!我是想着你俩岁数相当,彼此又知根知底的,他过年也三十了,你爸三十的时候你都上小学了,怎么到了你们这辈儿,一个个的都不着急呢?”
“姥姥,秦阿姨也是三十多才结婚的吧,还找了我爸这个岁数大,又带个拖油瓶的,当年您咋不催她。”拖油瓶陈伶说。
“那死丫头,就是死心眼,也不瞒你说,她呀,做姑娘的时候就喜欢你爸,那时候你爸都结婚了,还在那犟呢,给她介绍对象也是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干的,后来你也知道了,拦都拦不住,我跟她爸也只好随她去了。”
“秦阿姨看上我爸哪儿了?”
“你是不记得你爸年轻的时候了,长的白,个头也够,还有文化,那时候村里一共才几个高中生啊,他那时候又进了厂当工人,天天穿着身工作服骑自行车下班,给村里的小姑娘勾的一到傍晚就在村口溜,就为了看他一眼。”
秦姥姥回忆起十几二十年前的事还有点忿忿的。
陈伶真的没什么印象了,想想爸爸现在的长相,虽然五十多岁的人了,身板还是很挺拔,头发也不白,脸上虽然有了些皱纹,但面孔仍旧硬朗,高鼻浓眉,好好收拾一下也算是个老年帅哥吧。
陈伶和陈硕眉眼都有些遗传爸爸,尤其小胖墩儿,胖乎乎的脸蛋子上偏长了双浓眉,显得特别精神。
“好在他们俩过的还是挺好的,还有了硕硕,姥姥,您和姥爷也可以放心了。”
“是呀,这么多年了,你爸的为人和品性怎么样,我们还是看的很清楚的,所以想着你呢,和你爸一样,都是好孩子。”
秦姥姥拐了个弯,又把话题扯回来了,既然是好孩子,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都留在自家。
陈伶:“……”
秦姥姥还在努力推销:“熹熹的妈妈去世的早,他那个爸就知道挣钱,自己儿子的事也不想着张罗,只有我这个做奶奶的多替他想想了,伶伶,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们先互相了解一下,熹熹过阵子回来看我和他爷,我想着你们正好见见面,也认识一下。”
这世上总有些长辈,她们自己安安稳稳结婚生子后,就开始慢慢“清理”身边所有未婚单身男女,恨不得人人有伴儿,个个结婚。
陈伶笑着说:“都是亲戚,还是硕硕的表哥,迟早要认识的,但是我目前没有找男朋友结婚的想法。”
“好好,不找,就当认个亲戚,你们先聊聊嘛。”秦姥姥在自己手机上鼓捣了一下,又一把拿过窗台上的手机,递给陈伶。
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不为自己的人生大事着急呢。
陈伶却不过,只好打开微信,点开了姥姥发过来的名片。
好家伙,头像还挺酷,是个看不清脸的大帅哥蹲地上自拍,姿势挺酷。
“熹熹人可踏实了,现在在省城的什么药厂实验室上班,工作也好。”秦姥姥还在卖力推荐。
陈伶只好点了申请好友,没备注自己是谁。
秦姥姥卖着老脸,看着俩人加上了好友,也就不再多呆,说了几句就先回去了,留下陈伶自己在家无语。
这老太太。
怎么自己女儿女婿在的时候不说这事儿,他们一走,就拎着柿子来家里,还非要介绍自己亲孙子和便宜外孙女,这关系说出去脑子不好使的人都捋不清。
对方没一会儿就通过了,还礼貌性发来个问号,“哪位?”
陈伶瞪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复了:“陈伶,陈硕的姐姐。”
对方输入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寥寥几个字:“你好,我是秦熹。”
陈伶没兴趣陪聊,也不想认识他,她甚至没印象是否见过陈硕这个大表哥,这么些年,她每次回乐南也就待四五天,村里没什么亲戚了,她向来不回来,秦阿姨这边的亲戚几乎都没怎么见过。
陈伶把对话页面退出去,转头去跟孙颖秀增加闺蜜感情了,最近她发消息的频率低了不少,得问问是不是遇到什么情况了,上次她话少就是因为短暂的谈了一个。
难得高冷陈伶主动发信息,给孙颖秀激动够呛,叹号都发了两排,红红的直刺眼。陈伶皱了皱眉,看来没什么变动,还和以前一样是个神经质宝宝。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呜呜呜姐妹,五分钟前我正在想你!
【仙人掌】:……具体表现在哪里了?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今天叒跟责编吵架了,就因为我给新来的小帅哥运营插队出设计图了「害羞脸」~
【仙人掌】:你可真是好样的,除了美色,什么都不能令你屈服。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对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咱班聚餐不,听说餐后还单着的男女同学,私下已经联系了两三对了。
孙颖秀的思维还是一如既往的跳跃,想到哪儿说到哪儿,陈伶有些啼笑皆非。
【仙人掌】:你没在男同学里扒拉扒拉?咱班同学混的大多不算差。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不行啊,他们岁数太大了,有两个头顶都隐隐发亮了,这世界上除了鹰鹰国王子,任何秃顶男人我都不会接受的。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对了,咱班同学还打听你呢,问你回老家找着老伴儿了没,我看他那一脸贱笑,就知道打你主意呢,于是我说你已经跟副市长儿子准备结婚三年抱俩了哈。
【仙人掌】:……
今天是桃花仙下凡掉她家院里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说这事。
陈伶把手机扔在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秦姥姥拎空桶回了家,秦姥爷坐院子里,用水打湿了几捆干稻草,正在编鸡窝。
老头儿向来闲不住,冬天小园子里没什么收入了,他就做点手工活儿,编点鸡窝,扎点盖帘什么的,鸡窝自家的鸡能用,多出来的等天气好的时候,拿到镇里的市场上卖,换了零钱也够买些青菜调味料之类的。
秦姥姥在旁边坐下,也帮着捋稻草,秦姥爷看老伴儿满面笑容的,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还是跟伶伶张口了?”
“那觉得好的姑娘还不抓紧,万一被别人抢走了呢?”姥姥想了想,又问老伴儿:“你说那个小赵警官,是不是对伶伶有意思啊?”
“还用看,那小伙子眼都长伶伶身上了,拔都拔不出来。”
“可我问伶伶了,她说俩人不合适啊?”秦姥姥忙反驳道。
“她一个小姑娘,还能主动跟你说啥,我看连她爸估计都不知道。”
“伶伶性子好,长得也好,那小伙子能看上也没啥奇怪的,前院那个老曹,还拐弯抹角的想让我给她家侄子做媒呢,我是看伶伶个头模样跟咱家熹熹都搭,还不如亲上加亲。”小老太太已经提前觉得她哪哪儿都好了。
“你就一头热,别回头没成,以后伶伶都不登咱家门了。”
“那不能!伶伶不是那种小性子人。”秦姥姥很笃定,又瞪他:“你就这么不看好,咱家熹熹也没差什么。”
“那熹熹在省城呢,要找也是找个当地的,再说伶伶,万一等她过完年养好身体了,还要去京城工作呢。”
“所以说啊,俩孩子要是成了,不就顺理成章的留下了,熹熹在省城工作不差,大不了咱帮衬整点把车房都置备齐了,怎么就不是个好出路了。”
秦姥爷跟赵子杰接触的多,看着一头热的老伴儿,低头默默的继续编鸡窝,反正他看啊,她的想法,悬。
陈伶在家睡了个午觉,等睡醒的时候天都有点暗了,她摸到眼镜戴上,侧头看着窗外发呆。
小院子里空空的,能一眼看到铁栏杆和铁门,胡同里也静悄悄的。
要是什么时候下雪就好了,好久没见过了,陈伶躺着没动,心里想着。
村里的日子安静、枯燥,躺着躺着一天就过去了,现在每天睡到自然醒,这种不被闹钟和电话吵醒的感觉可太好了,她还想再多享受一阵子。
她默默在心里复盘计算,在村里住的这段时间,除去买了点电器和必需品,生活上竟然没花什么钱。
爸爸上次带来的一车米面调料,至今还有一大半没动过,蔬菜之类全靠秦家姥姥姥爷给送,她一天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就去小卖部买过两次水果,按每个月几百块不到一千生活费算的话,她的积蓄够这么躺平十几年了。
可人哪有真的坐吃山空的,何况以她那点可怜的存款,放到哪里都不算多,别说在市里勉强也就付个首付,万一哪天再有点什么急事要用,那点钱可能都不够看。
留在村里能做点什么呢?她虽然是村里出生的,但种田养猪一类的农活,她是真的没做过;村子附近也没什么工厂可以打零工,镇上倒是有小店招导购、服务员之类的,可她也不想去,再说去一趟城关单程要六七里路,她连个交通工具都没有呢。
想起以前上班时,同事们闲聊开玩笑,过了三十五岁还没晋升到管理层,只能等待失业,然后男的开网约车,女的干月嫂干保洁的话,她不由得扯嘴笑了一下。
白读了十几年书,临了啥用没有。
身娇体懒的陈伶打了个小哈欠,翻了个身继续躺平,交叠起双腿,慢悠悠的晃着,忧伤地想。
刚拿起手机想刷刷微博,赵子杰的视频申请就发了过来,吓了她一跳。
陈伶点了接通,只看到半个下巴和一个黑衣领,他说话带着点哑:“开门呀陈伶,我在你家门口呢。”
陈伶一骨碌坐起来,果然看到门口停着那辆黑色的车,一个大个子穿着身黑棉衣,正站在门口。
这活祖宗几天没见,怎么叒来了?
陈伶只好爬下炕,披上外套出去开门。
在屋里看不清脸,走近了才看清,赵子杰棉衣的袖子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脸上和脖子上不知道剐到了哪里,好几条血道子,都看到里面的肉了。
“这是怎么了?”陈伶大吃一惊,忙打开门让他进来。
陈伶里面穿了件白色的宽袖毛衣,外面披了件暗色的厚外套,头发披散着走过来,原本清冷的脸因为刚睡醒略带着点迷懵,她伸手把插销拔开,问他:“你怎么又受伤了,这是怎么弄的?”
到底是民警还是敢死队啊,怎么受伤频率这么高?
赵子杰昨天值了一宿夜班,早上交班后本想出去吃个早饭再回宿舍睡觉的,结果就在街上遇到个当街抢包的。
被抢的是个中年大姐,她站着不追,只在原地嚎的四周的人都看她,赵子杰油饼都没来得及拿就跑去追,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的,看着胖墩墩的,偏骑个迷你电动车,也亏的那条街上人多,他左躲右闪的开不快,才让赵子杰追上。
结果那人也不怎么想的,直接扔了车抱着赵子杰摔到马路上,赵子杰的脸狠狠撞到马路牙子上,他被磕得眼前发黑,当时血就顺着脸流下来了。
看到赵子杰外套里面的警察衬衫,吓得那男人当场就老实了。
这还不算完,最气人的是赵子杰把人带回去,两个人在调解室争执了一上午零一下午,最后听说当街抢劫定罪了的话挺严重的,那个被抢的大姐又改口了,说不是抢劫,两人是两口子,因为家庭矛盾闹分家,老公才去抢老婆的手提包。
给赵子杰气的拳头梆硬,差点把所里的桌子敲个裂纹。
大罗和老李劝着让他先去医院清理一下伤口,他一口气堵在心口,去所长办公室告状,又被他叔数落了一顿,气的他抢了车钥匙就奔陈伶家来了。
此刻终于见到她,心里的委屈再也藏不住了,他上前两步,把陈伶整个人都抱进怀里,恨不得手脚都缠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