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在哪儿偷回来的？赶紧送回去。”陈伶心有余悸，抱着笤帚站的远远的，看另外几人围着那几个小毛团，蹲在炉子边拨弄。
“陈老师，我们在东边大壕沟边上玩儿，听到稻草垛里有动静，一开始真以为是有耗子，申府拦着来着，说怕我们被咬着，可我们看到草底下的大猫，都冻硬了，陈硕就钻进去，里面就藏着这几只小猫。”钱小波倒是解释的挺清楚。
“姐，咱家养着吧，你看它们多小呀，你要不养，它们就要冻死饿死了。”陈硕央求的看着他姐。
“你想都别想，我养你就够费劲了，还养这么些野东西。”陈伶没好气的说。
“那我少吃点儿嘛，姐，求求你了，我真的不希望它们被丢出去。”
“这猫身上有没有跳蚤啊，有多少细菌啊，你就放衣服里，你给我过来，把衣服都脱了。”
陈伶想起了什么，立刻去衣柜里找干净的衣服，“小波啊，你也先回家吧，今天老师要清理门户，就不留你吃饭了，回家记得用肥皂洗手，从里到外换一身衣服。”
看小波乖乖回去了，陈硕知道他姐是要腾出空间修理他，蹭蹭就往炕里跑，躲到被垛后，举着个枕头大喊：“打人是犯法的！我姐夫是警察，小心我让他把你抓起来！”
“乱喊什么，什么，什么姐夫！”陈伶拿着干净的衣服喊他：“给我过来！”
赵子杰在边上打圆场，“硕硕，你姐不打你，就是给你换身衣服。”
他招招手，陈硕看他姐手上确实没有武器，想了下，几步跑到赵子杰那边，躲到他怀里，还搂着他脖子，大有他姐一动手，俩人就往出跑的架势。
赵子杰也不嫌弃他脏，给他脱毛衣脱裤子。
陈伶也不是真的要打人，只是那几只小猫太小了，毛色也难看，灰不啦叽的，趴在那咪咪叫的人心烦，看着跟大耗子也没差多少。
陈硕换上干净衣服，看他姐瞪着小猫不说话，一脸要把他们扔出去的样子，他壮着胆子靠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姐姐，可怜巴巴的说：“姐，外面可冷了，要是扔出去，它们就要死了。”
和她相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小胖脸蛋子嘟起来，也没挤出什么线条来，只是平添一丝蠢萌。
陈伶第一万次对弟弟心软，只剩嘴上还兀自硬着：“咱家这么小，没地方养，你要和它们一起睡厨房吗？”
“就，就在炉子边上放个纸箱，垫点旧衣服什么的，就行吧？那还暖和。”
赵子杰看她态度有点软化，忙在旁边狗腿的建议，立刻被赏了个大白眼。
什么事儿都有你。
暂时只能这样了，也不能硬扔出去让孩子伤心，于是陈伶拎着陈硕去洗脸洗头，她是真怕小猫身上有皮肤病或病菌让陈硕生病。
赵子杰去偏厦里找快递箱子，又跟陈伶要了件不穿的旧衣服铺在里面，上面垫了厚厚的卫生纸，把几只小猫放了进去。
小猫太小了，还没他半个手掌大呢。
一共四只，应该还没满月，有的眼睛才睁开一条缝，也许是趴着的地方被换来换去的没有安全感，有的小猫小声的咪咪叫了起来，头也四处摆动，不安的在寻找着什么。
陈硕想拿手摸摸又不敢，就蹲在旁边小声的安慰：“咪咪，别怕，我姐答应养你们了，你们有妈妈了。”
赵子杰一起蹲着看小猫，不时用手指头扒拉扒拉，他突然问陈硕：“你说它们吃什么呀？喝米汤吗？”
陈硕想了想：“它们这么小，得喝牛奶吧？”
“那我们给热袋奶？是不是喝凉的不行。”
就折腾吧，啥也不懂，硬要养，那嘴皮子动动能养活幼猫？最后还不是她来伺候！
陈伶刚把上一波衣服晾好，又接着洗陈硕换下来的衣服，她没好气的说：“别乱出主意，幼猫得喝点羊奶粉，家里没有。”
“姐，那咱们现在就去买吧。”
“你头发还湿着呢，给我乖乖呆屋里，哪儿都不许去。”
陈伶解下围裙，进屋穿羽绒服，赵子杰问她：“你去哪里买，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留下，看着陈硕不许摸小猫，脏。”
陈伶恨恨的分配完任务，拿了手机，去了村口的小卖部。
陈硕在窗户里看姐姐走出去，问赵子杰：“姐夫，你看我姐是不是特别生气啊？”
“是啊，刚刚好危险，我差点以为她真的要打你了。”
“姐夫，那我姐会不会不是去买奶粉，而是去买耗子药啊？”陈硕沮丧地问。
“你先别管猫了，想想把你姐惹生气了，要怎么哄好吧。”
“那一般她生气了，你会怎么哄啊？”
“……明明是你更应该有经验吧？”
“嗯，送个礼物，给她买个双层汉堡？”陈硕努力的出主意。
“你确定你姐用一个汉堡就能哄好？？？”
赵子杰咋那么不信呢。
陈伶推门进了小卖部，红姐正在给一个大婶秤水果呢，见她过来，高兴的招呼她先坐会儿。
屋里还有个小女孩，看着比陈硕大一点儿，正坐在桌边写作业，姿势也板正，看的陈伶心下不由感慨，还是女孩乖巧，不像她家的小皮猴，除了吃东西就没一会儿能安静下来的。
送走客人，红姐笑着过来，给她拿了几个桔子香蕉，让她吃。
陈伶接了，转手放到小女孩桌上，问红姐：“我上次来，记得你家有奶粉卖，不知道有没有羊奶粉啊？”
“有吧，就是来了很久了，不知道过期了没，我给你找找啊，”红姐去架子上翻找，“你喝牛奶不合适啊？”
“不是，我弟弟在外头捡了几个小猫回来，还小，得喂点儿奶粉。”
“那拿这个，这羊奶啊一直没人买，都落灰了，好在没过期，要是人喝，我就不给你了。”
红姐拿了一个塑料袋包装的奶粉过来。
听到有小猫，小女孩抬起头，看了看陈伶。
“这是我闺女，叫雨欣，上初一了，在学校寄宿呢，放假我就接回来。”
红姐满脸笑容的看着小女孩，“她从小就喜欢个猫啊狗的，不过我也忙，就一直没养。”
“有时间了你可以带雨欣过来看，小猫很小，再大些会更可爱，要是想养，抱回来一只也行。”
红姐坚持没要钱，说算是给小猫的见面礼，陈伶拿着奶粉回家，她路上查了查幼猫喂养教程，叹了口气。
这陈小硕，专会给她找事儿。
拿塑料小碗冲了半碗羊奶粉，小猫们饿极了，一头扎到小碗里，吃的满头满身都是。
看一大一小蹲那儿看的认真，她又摇了摇头，伺候完小猫，又该伺候人类了。
陈伶洗干净了手，去做午饭。
懒龙还是她在北京吃到的一种面食，做法不难，先切好肉沫，拿鸡蛋、淀粉和调料调制好，铺在擀平的发面上，卷成一整条上锅蒸，和她们家乡在菜上铺花卷的做法大同小异。
大锅里蒸上后，她又用小锅炒了两个快手菜，她不会在开水里摊荷包蛋，每次蛋白都会胀的很大飘的满汤锅都是，于是先下油锅煎出形状，再加热水，等开锅后放些白菜条、土豆条和一把碎粉丝，做了一锅素菜汤。
赵子杰和陈硕都是第一次吃这种粗犷的大长花卷，陈伶让陈硕拿刀，自己握着他的手，梆梆几刀，切成一段一段的，果然让陈硕收起了那点小心，一个人就吃了三段喧呼呼的懒龙。
赵子杰嗜辣，陈伶拿着快见底的辣椒油碗给他，“就这点儿了，你凑合吃吧。”
他也不在意，直接把汤盛到碗里，汤瞬间变得红红的，再点些香醋，被他几口就喝下了肚。
还没吃完呢，大罗就来了电话，让赵子杰提前回去接班。
有个老民警胃炎进医院了，他们年前要负责整个镇的烟花爆竹查禁和消防检查，忙的脚打后脑勺，现在又缺个人力，实在凑不齐人手。
陈伶听见他接电话，放下筷子就去拿棉被，准备让他随车带回去。
洗干净的衣服床单早叠好了，单放在一个包里，她拿食品袋把煮的肉严严实实的包了好几层，赵子杰喜欢的腌萝卜也装了一大罐，里里外外的东西加起来收拾了一大堆。
陈硕看着他俩忙活，自己嘴里还在嚼，赵子杰穿好棉袄，摸了摸他柔软的小脑袋，说：“马上要忙起来了，等我腾出空，再来看你和你姐。”
留陈硕在屋里，陈伶送他到门外，看他把东西都在后备箱放好，陈伶手揣在口袋里，突然开口：“子杰，对不起，是我这边的问题，才把咱俩的关系搞得这么复杂，希望你别介意。”
赵子杰没想到她能这么大大方方的直接说了出来，而且还主动道歉，他有点惊讶，但还是迅速往前走两步想抱住她，陈伶却往后错了一步。
“怎么了？”
“注意影响，”陈伶低头看着鞋尖，“我，我也是挺珍惜……珍惜我们感情的，所以不想因为我跟我妈……我跟你大娘是这层关系，我们之间产生什么隔阂，所以，所以你回去也好好想想，你和你家，能接受我么……”
“嗨呀，你这小脑袋瓜在瞎琢磨什么呀！”
赵子杰松了一大口气，随后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想说跟我分手呢……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呢，孩子气。”陈伶见他竟然压根就把这事儿当个事，好吧，合着就自己纠结呢呗。
赵子杰才不懂她在想什么，见四下无人，不顾她挣扎一把搂住，脸贴着她头发，把她按自己怀里。
回去就要没日没夜的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呢。
不过也就一小会儿，陈伶就站直身子，“快走吧，不是很急么。”
赵子杰瞬间觉得怀里有点空落落的，可又确实得走了，忍住空虚，他张了张口，最后说：“等我消息，有时间了就来看你。”
“开车小心。”陈伶点点头。
赵子杰把车开出去了，后视镜里陈伶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他心里莫名生出种冲动，想掉头再开回去，偏大罗又打电话过来催，他只好踩了油门，想着等会到了所里再联系她吧。
陈伶的插画，林雪很满意，很快发来了反馈，已经交给上级领导去审了，顺利的话本周内就能定下来。
林雪夸她：“就说我的眼光不错，你画的时候，我们也就沟通了那么几次，居然能这么快出稿，还得是你。”
陈伶谦虚的回道：“你现在是甲方霸霸，思维要转换，有要求有意见该提就提，咱们之前干了那么多年乙方，早被磨的没有棱角了，自然怎么要求，我就怎么做。”
俩人又聊了几句，林雪被拖稿害的不浅，难得见一回按时交稿而且质量还高的，好听的话反正也不要钱，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出抬，陈伶本以为自己的作品也就是登登陈硕学校宣传栏的水平，居然能被正规的网站看中买走，心里其实也很高兴。
钱大婶拿着一筐菜和一条鱼，带着小波又来了，陈伶推辞不掉，只好收下，钱大婶看小孙子进屋就蹲那儿看小猫，笑着说：“我是拿这些菜来跟你家换猫的，你看，昨天回去就跟我念叨，说想抱一只回去，还磨着他爷给他做了个棉花的小猫窝。”
“这些小猫是陈硕和小波一起救回来的，让他们自己商量吧。”陈伶看了看陈硕，示意让他们自己沟通。
陈硕小心翼翼的指着箱子里最大的那只问小波：“这只放你家行不行？”
钱小波乖乖点头，那是只三花的小猫，个头是几只里最大的，叫声也最大。
嗨，原来孩子们早就商量好了。
“白收您一篮菜，还去红姐那拿了一包羊奶粉，刚抱回来的时候我还嫌，结果小朋友们自己就都分好了。”陈伶笑着说。
分了半包羊奶粉给钱小波，一再叮嘱钱小波好好照顾，陈硕还是不放心，最后跟到钱家去了，说是考察一下三花小猫新家的环境。
陈伶笑着摇了摇头，由他去了。
太阳出来了，她出去扫院子，过道和门外的水泥地灰尘扫净，残留的冰碴铲掉，再把院子里被吹的散雪扫到菜畦里。
装煤的棚子让大雪压的一角有点塌，她壮着胆子想爬上去，右腿又不敢太受力，只好放弃，等什么时候赵子杰来了再说吧。
炉子前被陈硕连吃带玩扔了一地的栗子壳和榛子壳，她把地打扫干净，干果壳子收集起来倒炉子里烧掉。
小时候她总听大人说，干果壳烧起来会有股特殊的香味，她还凑近闻了闻，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村里什么东西都是有用的，炉灰渣凑满一簸箕后，要倒到胡同里统一的大垃圾桶里，村里留着垫马路用，过滤后的草木灰等春天翻到土里，还能当肥地的肥料。
快过年了，秦艳茹问她和陈硕回市里不，本来陈伶想留在村里的，也方便和赵子杰见面，现在他过年要上班，她只好改变了主意，说等过完小年就带陈硕回去，还能帮家里拾掇一下卫生。
年前就这么几天了，上班的人人盼放假，陈伶也接不到什么活儿，索性收了电脑，提前给房子做大扫除。
家里各处平时也保持的很干净，不用费很多力气，也就两个半天，陈伶就把家里各处都擦洗了个干净，连嫌弃的“猫窝”旧衣服都换了一件。
陈伶干活的时候陈硕一声不敢吱，生怕惹到他姐，小猫们就真的被他姐扔出去。
她还去了姥姥姥爷家，特意说了过年回乐南的事，把之前预备过年的好些东西都给他家送了过去，并请姥姥这阵子帮忙照顾一下剩下的两只小猫。
本来是救回来四只的，一只被钱小波领养了，另一只个头最小的没熬过去，有天早上起床就发现已经断了气，为此陈硕还哭了一鼻子。
姥姥姥爷对幼崽小动物倒是没什么抵触，姥姥摸着箱子里已经开始练习往外爬的小猫，问陈硕：“要是村子里其他人有想要的，我能送人不？”
陈硕本来想说不行，可他知道等他回了市里，就没法养小猫了，最后还是都留在这里让他姐养，他只能放假了才能来玩一会儿，纠结了许久，最后才问陈伶：“那，那姐，如果送人的话，能不能给我留一只……”
“行，你要是不舍得送人，这两只我就都给你养着。”陈伶摸摸他头说。
“姐你也要工作到很晚，照顾小猫也很累，我都知道的……”陈硕低着头小声说。
“没事儿，你要是心疼它们，就好好上学，等放假了就来看它们，”陈伶把新买的奶粉和尿垫都放下，“姥姥姥爷，麻烦你们一阵子，过完年我回来，就把它们接走。”
“初二记得跟你爸他们早点过来。”姥爷不放心的嘱咐。
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把家里的零食干粮收拾收拾都给陈硕，让他送出去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告别，陈伶提前在大门上贴了春联，带着行李箱和胖弟弟，回了市里。
赵子杰刚回派出所，就被同事抓去跟着出外勤，天天忙到夜里十来点，才一身寒气的回来，他给陈伶发的信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这天赵子杰从车上下来，一边往宿舍走一边翻着手机看，还是没有消息，伶伶不会还因为什么苟匹的她妈是自己亲戚之类的想不开吧？
想到这他就想打电话拨过去，可她最近那么忙，要是睡了就别吵她了吧……
赵子杰正犹豫呢，推开门就看见宿舍里坐了几个人，别屋的同事也刚回来没多久，正跟小郑聊天呢。
看到赵子杰回来，大家一哄而上，催着赵子杰把存粮打开分分。
小郑特别讲义气的强调：“这俩小子就奔你好吃的来的，我抗住了多大的大刑，才保住它们的啊，这你不得多分我点？”
赵子杰爽朗的笑了两声，“客气啥，我对象准备的多，本来就打算给大家分分的。”
说着就把那个纸袋打开，里面还有两层塑料袋，几个年轻小伙子眼巴巴的等着，上来就你一把我一把，那一大兜炒熟的坚果和晾好的柿饼，很快被分的七七八八。
小郑烧了壶水，正好够每人一杯，几个年轻人就着热水边吃零食边聊天，就算难得的休息了。
干吃没啥意思，话题聊着聊着就回到赵子杰身上，处对象是讨论八卦的永恒热门主题，尤其没见过陈伶的两人，抓着他问长问短。
赵子杰来所里时间不算长，却能迅速在本地处上貌美如花，又会做饭洗衣，宜室宜家的女朋友，每回从女朋友家回来，都能带回来洗熨干净的衣服和一大堆好吃的，可把年纪差不多的单身年轻人羡慕坏了。
这些人都从警校毕业没几年，对生活和未来还抱有热情和希望，也基本都是附近县市考过来的，眼瞅着赵子杰状态越来越好，脸蛋子都比以前光滑了不少，这小子也不是背着大伙吃了多少好东西，于是一个劲儿追问。
赵子杰就捡着什么吃农家菜，做糖葫芦，上山捡栗子之类有意思的事说了几件，听得小伙子们心驰神往，恨不得也马上结交个村里本地户，也能去睡睡农家火炕，尝尝那现捡的野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