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陈伶发现赵子杰在她这也不是光会吃饭和碍事，偶尔也是能帮上些小忙的。
比如每天早上她要认真做早饭，有陈硕在，就不能马虎，得有干有稀让他吃饱，得煮个鸡蛋或者热袋牛奶补充蛋白质，做了这么多，没菜陈硕肯定是不动筷的，就还得炒个菜，等早饭吃完，还要辅导他和钱小波两个人写作业，学英语，一整个上午基本就没有个人时间了。
有赵子杰在，至少刷锅洗碗、扫炕拖地的活儿就不用她做，兴致来了，他还能帮着辅导辅导功课，让陈伶轻松不少。
陈硕这个年纪淘气的很，不大的屋子一会儿就被他各种书本、玩具扔的到处都是，随时需要整理，而且村里灰大，小孩子出去跑一下午，衣服裤子就脏了，一两天就要洗一次，这些拉拉杂杂的事加起来，也占用不少时间。
有赵子杰在，先是迅速把陈硕和钱小波收到麾下，让两个小孩都跟着他一起玩儿，又能主动帮忙打扫整理房间，省了陈伶不少精力。
陈伶晚上加班太晚，加上赵子杰在家，心理上多了依赖，于是她不自觉的就有点犯懒，早上就放心多睡了一会儿。
陈硕那小猪都睡醒了，她还在被子里窝成一团，只露出点头发，沉沉的睡着。
他凑过去想扒拉，赵子杰忙忙的进来，拦住他的爪子，“不要吵你姐，她昨天很晚才睡。”
陈硕穿着蓝色的奥特曼秋衣，睡眼惺忪的，看他腰上系个带花边的小围裙，在被窝里伸出手要抱抱，“姐夫，我要上厕所。”
“你都二百来斤了还要抱，别人家养了一年的小猪都没你这么重。”
赵子杰擦干手，抄起他腋下把他抱起来，又腾出一只手拿厚外套给他披上，陈硕还有点没睡醒，双手搂着他脖子，乖乖的伸腿盘他身上，俩人静悄悄的出去了。
洗了个满地是水脸，一大一小蹲厨房研究早饭吃什么，锅里的肉好了，掀开就是一股浓浓的肉香，馋的陈硕一个劲儿的摇赵子杰胳膊，“咱们早上吃这个吧。”
“那也不能只吃肉啊，我想想啊，”赵子杰翻了翻存粮，“有了，想不想吃肉夹馍？”
等陈伶终于醒来，都快要9点了，她咳了两声，觉得头胀呼呼的不舒服，按了按头坐了起来，大人孩子都不在屋。
等她换好衣服，叠好被子出去，就看赵子杰和陈硕正围着炉子坐在小板凳上，各自低头大口吃东西呢。
陈硕看她起了，举起手里的一团白东西，高兴的说：“姐，来吃肉夹馍！”
明明就是馒头加肉，赵子杰不会做饭，但是会吃啊，他热了几个馒头，隔水热透后把馒头从中间撕开个口子，再把锅里的肉捞一块出来，拿刀随便切了几下，再放片白菜叶子，一起夹在馒头里，卤肉自带味道，配白馒头正合适，他自己还多放了一勺辣椒油。
“你们还挺会吃。”陈伶笑着说。
“这还是当年我老叔教我的呢，那时候我妈上班，我婶不在家，我们就买几个馒头，拿回家夹鸡蛋夹咸菜吃，我和子达照样长的这么好，”赵子杰得意的咬了一大口，“硕硕，你喜欢吃吗？”
“喜欢！”陈硕学着也咬了一大口。
陈伶早饭吃不下这么硬的饭，她洗漱完，给自己泡了杯红茶醒醒神，就算吃过了，赵子杰皱着眉说：“你一天也不吃几粒粮食，瘦的胸都没了，图啥。”
“年轻的时候呢，是为了减肥节食，后来就是胃口真的小，吃不下多少东西了，也就是躺着那半年，胖了几斤。”
陈伶忙着把所有的肉都捞出来，给陈硕留一半，另一半切成大片装保鲜盒里，预备给赵子杰带走。
“就是你那宿舍里也没个电锅啊微波炉之类的，不然我冻的这么些干粮，都能给你拿走点，你饿了就热一下，几分钟就能吃了。”陈伶翻翻陶缸，看看还能给他拿点什么。
“不用带，你留着在家里慢慢吃吧，我每天忙的很，有时候路边看到面摊就吃碗面，看到卖煎饼的就吃煎饼，穿着制服在店里吃还不方便，都是买完了在车上随便对付一口。”
上午陈伶整理了一下文档，把插画中用到的色号和各元素，对应书中的哪些细节都标注了出来，最后一起打包发给了林雪。
赵子杰给陈硕和钱小波辅导功课，趁他们自己写的时候在炉子上烤馒头片，还约定谁先写完谁优先选烤得脆的，急的俩孩子写字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陈伶交了稿，心里一块大石头暂时落下，也有闲情吃点东西，赵子杰惦记着她早上没吃饭，在装栗子的盘子里扒拉扒拉，捡了两颗最大的，狗腿似的让她吃，“你尝尝这个，我早上烤的，你们这山岭上的栗子真好吃，又甜又面，比镇上卖的好吃多了。”
别说，这小吃货把栗子烤的还挺好，栗子壳自然裂开了，用手一捏，金黄的栗子肉就都露了出来。
陈伶喊陈硕和钱小波歇歇，把作业收起来一起吃，栗子热量高，她自己吃了两个就不肯再吃，只一个接一个的扒，扒好一把就分给几人吃，还用草稿纸折了个小斗笠，往里面包了一小包栗子肉。
赵子杰拿着草稿纸看，夸她：“你这画的真可爱。”
陈伶看了眼，“这是小波画的。”
陈硕在旁边吃的跟小仓鼠似的，还不忘插嘴说：“姐，小波想像你一样学画画。”
陈伶问钱小波：“你想学？可我大学并不是绘画专业，这些插画也是我为了工作自学的，风格粗糙的很，素描、专业技法、人体静物，我都不大懂。”
赵子杰在旁边插嘴：“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他才多大，也就是画个儿童画，你有空教他画个凤凰山啊，栗子树啊，雪人房子啥的，再用蜡笔涂个颜色就行呗。”
这倒是点醒了陈伶，对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又不是要学什么专业的油画、写意，给张白纸，随意发挥就好了呀。
陈伶看着赵子杰圆圆的后脑，上手点了点，叹息地说：“上了这么多年的班，我的思维都刻板了，普通小学生，又不是跟着名师大家从小学习，重要的是能培养出兴趣并坚持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说啊，我小时候我妈就想培养我学音乐，从钢琴到小提琴，再到后来的笛子和二胡，就没一个是我喜欢的，还老把我扔兴趣班不来接，后来我要读高中了，这才不逼我学了。”赵子杰一口塞了两个栗子，毫不在意的说。
“你妈妈心意总是好的。”看着赵子杰那闪烁着暂时性睿智的双眼，陈伶默默叹了口气，“你悠着点吃，留着肚子，我中午蒸一锅懒龙给你们尝尝好不好？”
说到吃的赵子杰最高兴，马上兴高采烈的答应，栗子也不吃了，催着俩孩子跟他去洗手洗脸。
几个人玩儿的挺好，赵子杰不嫌孩子们调皮，孩子们也不嫌弃赵子杰幼稚，洗完手陈硕和钱小波拿电话手表分享存储的照片，钱小波存的都是喜欢的动画片角色，陈硕却存的全是家人照片，有他爸爸妈妈送他上学的后背，有姐姐陪他吃冰淇淋的抓拍，他个子矮，拍出来的大人角度也都有些歪，陈伶都变成一米五的小女孩了。
电话手表存不了多少照片，赵子杰却翻看的兴致盎然，还让陈硕把有陈伶的那两张发给他。
陈硕看他在手机上放大了看，还呲呲的乐，就问他：“你的爸爸妈妈也在你的手机里吗？”
“当然了，全家人的照片我都存着呢，等我给你们找来看看啊，”赵子杰在手机相册里翻翻翻，找到些翻拍的老照片，一一指给他们看。
“你都没怎么和你爸爸拍照呢。”陈硕敏锐地指着照片说，大多都是赵子杰的妈妈抱着他，或者是和叔叔婶婶的合照多。
“嗯，小时候我爸就去世了，所以没什么合照。”赵子杰摸了摸其中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轻轻的说。
闻言陈伶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陈硕也沉重地拍了拍赵子杰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似的。
都是些大人们的合照，俩孩子看了看，没什么兴趣，不一会儿就穿衣服想要出去玩儿了，还想邀请赵子杰去见见他们其他的朋友。
赵子杰巴不得俩小灯泡儿赶紧走呢，连哄带撵的让他们自己玩儿去，陈伶让等会儿早点回来吃午饭，他们答应一声就跑出去找别的小朋友了。
陈伶和好了面放到炕头等着醒发，被赵子杰一把拉到腿上坐着，他把陈伶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下巴搭在她肩上，亲昵的拿手机给她，“给你也看看。”
“这张是我爸妈结婚照，就是两件中山装，听说那时候，也没什么婚礼仪式，就是新娘头上戴朵花，给长辈鞠几个躬就礼成了。你看我妈，那时候还扎两个麻花辫呢，可惜后来她当了班主任后，发型几十年不变就是在后脑梳个圆球球，看起来特别严肃。”
“你长的像你爸爸多些，看眉眼，几乎一样的。”陈伶仔细看了看。
“嗯，可惜我还不怎么记事呢，他就去世了，我妈工作忙，从小就是我叔和婶婶带大我的。”
“这张是我叔叔和我在省城动物园，我叔难得去省城参加什么会，就带我们一起去玩了一次，那时候我一放学就和子达满大街跑着玩儿，晒的跟非洲小孩儿似的。”
他握着陈伶的手指划到下一张，是张大的工作照，“这个就是我叔，现在也是我们所所长，你上次见过的，我爷爷奶奶有三个儿子，我爸是第二个。”
“你长辈很多啊，我爸是独生子，爷爷奶奶是从山东移民来的，他们去世后，这村子里，就没有别的亲戚了。”陈伶记起来了，在医院和村委都见过这个赵所长。
赵子杰让她接着划，“后面还有呢，有前两年我们一大家子的全家福，我给你看张齐的，就这张。”
陈伶突然把手抽回去了，自己指着照片里的人问：“这是谁？”
赵子杰仔细看了看，照片有些老了，还是前些年过年的时候在爷爷家拍的全家福，一家人中规中规的坐着，他侧头偷了个香，很自然的说：“这是我大伯大娘呀，”他指指第一排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他们对我也挺好的，这是他们的女儿，我这辈孩子里最小的，娇娇。”
“我倒是忘了，你也姓赵。”陈伶僵在他怀里半晌才站起来，拉拉衣服下摆，语气里莫名有些冷。
“你男朋友姓啥都能忘？”
赵子杰也不看照片了，啪的把手机扔桌上，张开双臂从身后大大的抱住她，“等过完年，就把你户口迁过来，看你还会不会忘了。”
他隐晦地说，隐隐有些期待的看着陈伶。
嘴刚要凑上去，就被陈伶推开了，他差点摔个趔趄。
“怎么了？”是不是他太着急，惹陈伶不高兴了？
不能啊，都认识大半年了，他有结婚的想法也很正常吧，都在她家睡了这么多夜，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虽然还差最后一步，可他又不是只贪图美色（虽然确实也贪了但此刻并不想承认）跟她处着玩玩的，他要负责任难道有什么不对。
赵子杰疑惑的追出去，却看陈伶正在给洗衣机里倒水，沉着脸，看都不看他。
“这个……刚刚我就那么一说，没有要催你的意思，我肯定是尊重你的想法的……”
赵子杰有些着急，他还是第一次见陈伶跟他闹别扭，慌的说话都有些结巴。
都怪自己，难得休息，俩人坐一起聊聊天起起腻多好，非得看什么家庭照片，自己还不经大脑乱说话，她肯定觉得自己太随便，这下完蛋了。
陈伶努力调整情绪，调整了半天，才抬起脸，语调有些不稳，“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说啥？”
陈伶叹了口气，“你手机拿过来。”
赵子杰满头雾水，但还是乖乖把手机拿过来，递给她。
“看见她了吗？”
“嗯，我大娘。”
“这人叫杨素芳，是我生母。”
“哈？？”这次轮到赵子杰目瞪狗呆了。
“我怎么就没多想一步呢，你也姓赵的，”陈伶苦恼的低语了几句，随即抬起脸，说：“好了，你也没做错什么，那么拘谨干嘛。”
“宝宝，你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跟我……”赵子杰说不下去了，他对象总不会因为这层关系，就要跟他分手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大惊失色，一把上前搂住陈伶，牢牢抱住，“不行，我不同意！”
嘎？
陈伶莫名地看着身上多出来的沉重包袱，有些跟不上赵子杰的脑回路。
等听清他嘴里还在唠叨的是什么，都给陈伶气乐了，“你以为我是跟你过家家呢，说谈就谈，然后再因为这点事儿分？”
“……”
“好了，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会儿，消化一下这个事实，”陈伶低声说了句，背过身去不看他，“你上午帮我看了半天孩子，现在好不容易安静了些，还不进屋去躺会儿，等我洗完衣服就做午饭了。”
赵子杰：“……”
赵子杰想走过去抱抱她，可她现在看自己很不爽的样子，让人有些手足无措，他挠了挠头，还想说点什么。
正试图打破这尴尬气氛的时候，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陈硕顶着一脑袋稻草和小花脸，大襟也鼓鼓的就进来了，小脸冻的通红。
？！
陈伶和赵子杰看着他和身后同样狼狈的钱小波，两脸相觑。
“你钻鸡窝去了？今早刚换的衣服，昨天脱下来脏衣服还没来得及洗呢！”
陈伶看他那羽绒服上的□□子，血压都有点上来了。
她闭了闭眼，努力控制住自己，告诉自己不要迁怒不要迁怒，陈硕是无辜的，可满腔的情绪被她死死压着，现在突然有了一个似乎可以宣泄的出口，就让她忍得很辛苦，忍的脸上都有点扭曲了。
赵子杰害怕的挪过去，把孩子护在身后，“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淘气嘛，有话好好说，你可别动手啊。”
“姐，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陈硕这傻小子，丝毫没有察觉屋里涌动的诡异气氛，他把羽绒服拉链慢慢拉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来。
几团灰呼呼的东西正趴在他毛衣上，不时还蠕动两下。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玩耗子！”
陈伶吓的尖叫了一声，往赵子杰身后退了两步，伸手就拿笤帚，也不知是要打孩子还是要打耗子。
“不是，姐，不是耗子！”
“你给我滚出去！啊啊啊啊陈硕你不干净了！”
“姐，你看一眼！”
“我跟你说你今天死定了你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事儿了！”
陈伶拿起笤帚就要把陈硕撵出去，陈硕却抓起一只灰团子伸着手要给陈伶看，赵子杰在中间拦着，钱小波吓的攥着陈硕的后领，屋子里乱成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