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烟囱上飘着一缕白烟，炖菜的香味刚进院子都闻得到，赵子杰关上车门，拿了东西往院里走，忙了一天的身体都觉得没那么疲惫了。
他在屋外就放开嗓子说：“有没有人在家呀，快来接我一下，好吃的拿不住，要掉地上啦！”
“来了来了，”陈伶早从窗户里看到他了，她手里正刮黄瓜皮呢，嘴上答应，拍了拍陈硕，“去给哥哥开门。”
得，一根黄瓜肯定不够了，她又起身去拿了一根，坐炉子前把皮刮掉。
赵子杰为了溜须未来小舅子，照着陈伶买过的牌子，又买了好些面包和点心，还给陈伶买了杯镇上卖得最火的奶茶。
陈伶无奈的说了句：“一时也分不出来，你和陈硕到底谁嘴更壮些。”
最美的就是陈硕了，这几天可把他想幸福的不行，零食多到吃不过来。
陈伶让赵子杰洗手干活儿：“你没提前说要来，锅里就热了一个馒头，那是陈硕的晚饭，去偏厦的缸里再拿几个馒头花卷过来吧，”想起什么，她又指了指屋檐，“挑着黑色的柿饼再摘几个回来，先吃着，我再炒俩菜。”
这些柿饼还是去岭上捡秋的时候拾回来的，削掉了外皮挂在外面慢慢晒的，水分蒸发后表皮慢慢变黑，但里面的柿子肉还是黄色的，口感又甜又软糯。
赵子杰把柿饼直接摘回来一串，吹了吹表面的糖霜，先递给旁边眼巴巴的陈硕一个，又捏起一个喂到陈伶嘴边：“你也尝一个。”
陈伶躲不过轻轻咬了一口，就别过脸接着备菜，她缓了一块里脊肉，晚饭准备给陈硕做糖醋樱桃肉的，他正在长身体，晚上肉蛋碳水都要吃。
赵子杰眼馋的看着她嘴唇轻动了两下，粉嫩的舌尖一闪而过的把沾到嘴角的柿饼抿了进去，他真恨不得自己也能变成柿饼享受这待遇，却又顾忌着旁边还有坨小胖子正一边咬柿饼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俩看呢……
他只好暂时止住了念头，就着陈伶咬过的地方接着吃，连吃了两个反而更觉出饿来了，看陈伶还坐着削皮呢，就没什么顾忌的靠着她蹲在旁边，本来还算宽敞的厨房，瞬间就被挤的没什么转圜的空间了。
陈伶站起来把黄瓜洗干净，放到菜板上切成小块，又把菜板换了一面，开始切里脊肉，肉半化不化的，切起来正方便。
她边切边笑：“这总共也就半斤肉的样子，一会儿你不许跟硕硕抢啊。”
赵子杰手腕杵在桌边，隐隐把陈伶罩在怀里，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那得各凭本事了，看谁筷子用得好，吃的快呗。”
“幼稚，”陈伶眼角泛起一抹笑意，身子也无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你这几天工作挺顺利的？”
“嗨，别提了，府前街那边有个小老板，年关了欠人钱不给，晚上被堵胡同里狠揍了一顿，车也刮花了，黑灯瞎火没看见对方是谁，那地方也没监控，这两天正折腾这事儿呢。”
“那一般这种案子最后会怎么样？”
“一大半概率也就这样了，那个老板认吃个闷亏呗，”他语气里带这些无奈，“人证物证啥也没有，案件也没严重到需要上报市局，动用刑侦破案那一套流程。”
“你们已经尽力了，别太沮丧了。”陈伶安慰他。
本来还有点郁闷的，不过说出来就好多了，赵子杰大手悄悄爬到陈伶腰上，慢慢搂住，“我今天不想回宿舍睡了。”
陈伶手上忙着腌肉呢，根本没察觉俩人姿势有多么暧昧，只答道：“正好给你买被子了，在外边晾了两天，不走就不走吧，这么大一铺炕，能睡下。”
陈硕啃完手上的柿饼，还想出去再拿一块，就看厨房那俩人都快贴上了，啧。
他不乐意的挤过去，硬把赵子杰拱开，自己站到两人中间去，陈伶有点不好意思，踢了赵子杰一脚，也把陈硕拽开，“去去去，都远点儿，我要炸肉了，都进屋去，碍事。”
赵子杰也不拆穿她，反手一把抄起陈硕，扛起来就往东屋里走，乐的陈硕尖叫着抱住他肩膀，俩人一起倒在炕上。
赵子杰还伸手咯吱他，小胖墩儿毫无招架之力，在炕上滚着也躲不开，两个人瞬间闹作一团。
赵子杰也孩子气，对上肉嘟嘟白嫩嫩，眉眼还和自己女朋友相似的陈硕，他简直是爱屋及乌的喜欢极了这个小胖墩儿，下手的力气都放轻了不少，结果就是惨遭陈硕反杀，被陈硕一个翻身骑到腰上，被迫认输。
打闹够了，两人并排在炕上躺着，陈硕率先翻了个身，瞄了眼外面，他姐仍在忙，又低头看着赵子杰，小声问他：“你是我姐的男朋友？”
赵子杰也小声的回他：“你姐跟你说了的？”
“才没有，我姐什么都不告诉我，开心了不怎么笑，不开心了也不哭，什么都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小胖墩儿撇了撇嘴。
是，她就那样。
“那你咋看出来我俩好上的？”
“本来我姐还不咋开心的，你一来，她就开心了。”
“那她因为啥不开心的？”赵子杰立刻问。
“嗯，就是那天去买东西，遇到一个阿姨一个姐姐，要送我好多吃的。”
什么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然后呢？”赵子杰耐心的往下问。
“那个阿姨是我姐的妈妈，她肯定是看到她妈妈跟别的女儿在一起，没跟她在一起，所以回家她就一直不开心，我就看出来了。”
赵子杰朝陈硕眨眨眼，“那以后你姐要是不开心了，你能不能偷偷告诉我，我保证把她哄开心了。”
“你能？”小胖墩儿本来想说不信，但是姐姐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像确实是开心的时候多些，他瘪瘪嘴说：“那好吧，但你可不能出卖我，说是我偷偷给你说的，不然我姐生我气，就不理我了。”
“放心，我肯定不会供出你的，你姐要是问，我就说我也是自己看出来的。”
“那你跟我拉勾。”陈硕将信将疑的。
“我是什么人呐？”赵子杰躺着给他敬了个礼，“我这身份，能骗你？再说过不了多久，你就得改口叫我姐夫了，咱是一家人，我能出卖你么。”
陈硕看了看他的制服衬衫，再看看他一脸诚恳忠厚的表情，半晌矜持的伸出手腕，亮出他的新款儿童手表，“那你加我一下。”
本来陈伶晚上就准备了那么一道菜，足够陈硕一个小孩吃了，赵子杰临时来，她就又加了两道木耳炒白菜和韭菜土豆丝，都是普通的家常菜，赵子杰饿了大半天了，只觉得女朋友炒的菜鲜香可口，陈硕则更喜欢酸酸甜甜的樱桃肉，夹在馒头里吃的香甜。
陈伶不吃晚饭，就抱着那杯奶茶偶尔喝一口，坐在桌边陪着，陈硕一边吃一边嘟囔：“哥哥一来，家里伙食就好了不少。”
“嘿，臭小子，哪顿饿着你了？”陈伶听见了，眉毛顿时微竖起来。
“平时晚上吃饭，你都是随便炒个青菜，煮个鸡蛋，还要逼着我吃完，你看哥哥一来，你就做了这么多道菜。”
嘴上说着不乐意，可哪道菜也没见陈硕少夹。
“你还挑？你看看，这一桌菜，你姐舍得放一点辣的没？要是没你，保证每道菜都是红的。”赵子杰不服，俩人互相扯皮，就差上手了。
陈伶啪的打了赵子杰的手背让他闭嘴，又伸手捏住陈伶脸蛋子用力往边上扯，“小贪吃包儿。”
知道陈伶有心结，不过她不愿意提，赵子杰也不逼她硬说，跟陈硕在饭桌上你来我往的抢菜吃，你吃一大口，我也要陪一筷子，手和嘴都忙得不行，尤其陈硕，刨得到处都是菜汤，那个埋汰劲儿看得陈伶直皱眉。
饭后赵子杰帮忙收拾了碗筷，就急急的跑回屋，和陈硕一起打游戏，二人很快全神贯注投入战斗，陈伶连喊了两声让陈硕脱鞋都没人搭话。
她就不理解了，他们为什么会对屏幕里那么小的纸片人对战有那么大的乐趣。
前些天的酱牛肉和包子早被赵子杰和同事吃了个干净，考虑到他们平时忙，加热不方便，还是卤味方便，陈伶又去偏厦拿了肉回来，牛肉没有了，就改成一大块猪腿肉，洗净切成大块，焯水后又放大锅里煨上了。
烧火的间隙，陈伶翻了翻朋友圈。
前两天她已经把棉袄和一些本地的山货给孙颖秀寄了过去，趁她年前放假收到，正好让她拿回家给她父母也尝尝。
孙颖秀对吃的不咋感兴趣，那件棉袄可给她喜欢的不行，俩人互相分享上身照，陈伶还好，就是陈硕站炕上给陈伶拍了张素颜照，陈伶连笑都没笑，轮到孙颖秀了，她偏剑走偏锋，不止涂了大黑眉，还抹了个大红脸蛋，搞怪的自拍了十几张。
陈伶辣评：“眼睛不想要了。”
这还不算完，孙颖秀今天下班又穿着去夜市逛了一大圈，回来还发了九宫格的朋友圈，小吃发了两三格，她穿花棉袄摆各种姿势的照片倒是占了一大半，陈伶敏锐的发现其中一张照片里有第只手在角落里，那手指黑，短，胖，明显是只男手，拎着的包正是孙颖秀从她这里顺走的。
陈伶评论了句“有人偷包”，五秒后孙颖秀的微信果然杀过来了。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啊啊啊啊可恶，你为什么总是第一个发现！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不是不跟你说，主要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开口。
【仙人掌】：我也是。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哎呀，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要面子的嘛，现在突然找了个又胖又秃的，自己一时也觉得有些拿不出手，想着逼他减减肥健健身变得帅一点再跟你说。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你也是什么呀？
【仙人掌】：……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好家伙，我说你是不是也体会到跟弟弟谈有多快乐了吧？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你不要装看不见，你有本事背着我谈，你就别装死啊，我知道你在家！
【仙人掌】：就是吧，我也没想好怎么说……
对方输入良久，才发过来一句话，显然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活动和反复删改。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你说我，天天嚷嚷要找个弟弟，找个小鲜肉，结果跟这么头大龄油腻猪不清不楚的处上了，踹都踹不掉，我，我，唉！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不过你之前总劝我说，得找个成熟稳定的，能有长期共同生活目标，不以耍流氓为目的的交往对象，老余除了有些流氓，其他样样都符合你说的标准，不过你终于肯放弃钱子晋那样老气横秋的，换个青春洋溢的弟弟，咋样，是不是特、别、爽？
听着屋里正跟陈硕激烈讨论谁开枪谁来掩护的声音，这回轮到陈伶底气不足了。
【仙人掌】：咱俩好像……不小心对调了一下……
【AAA苏打饼干批发孙姐】：陈小伶！
陈伶深深的痛恨自己的爪子，怎么就那么欠，非得在她朋友圈下评论那一句呢？
好闺蜜好不容易互揭老底完毕，陈伶肩膀都被盘问垮了，这死丫头说话没羞没臊的，什么都说，也什么都敢问，细节都不肯放过，真是……唉。
她看大锅已经开过一回了，就往灶坑里填了几块木头继续焖着，自己进屋休息会儿接着喝奶茶。
还没喝两口呢，就听外面一阵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隔壁院里也响起了一阵尖利的吵闹声：“谁不是好人家的姑娘，嫁到你们家来，从未享过一天福，每天起五更睡半夜的给全家人操劳，你天天在家擎等吃喝，是活儿不沾，我没抱怨过什么吧，现在过够了就连脸都不要了！全村的王八汉子和老娘们儿，没一个站出来替我说句公道话的！”
陈伶听着像是从右边钱家传出来的，心想着不能吧，这个点刚擦黑，大强两口子还没下班呢，最多是两口子带着小波在家，听声音也不像钱主任老两口。
再说家家都关着房门呢，她都能听见，这吵架强度得多大啊。
别是什么人去钱主任家闹事，再吓着钱小波。
陈伶把杯子放下，推了推赵子杰，让他把外套穿上，“快跟我出去看看，隔壁怎么吵那么凶，怕不是什么人来闹事。”
不许陈硕跟着，叮嘱他不许下地不许碰火炉，两人开了房门出去，隔着墙就看见钱家房门大开着，原本院墙下摆着的陶缸也破了一个，陶瓷碎片和里面的冻货掉了满地，屋里黑压压的晃着几个人影，看不清是不是在打架。
赵子杰把外套拉链拉上，手拄着矮墙向上一个巧劲就蹿了上去，陈伶拉住他，“进去好好说，还有，先把小波领出来。”
赵子杰隔着墙摸了摸陈伶满脸担忧的脸，点点头往屋里走。客厅中间站着一对青年男女，那女的一身大红羽绒服，头发都被抓散了，男的棉袄也破了个大洞，棉花都漏了出来，两人怒目而立，钱大叔和钱大婶一人拽着一个，正在僵持，旁边还有个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哭。
赵子杰调解家庭矛盾也算轻车熟路了，先上下打量在场的几个人，都没见血，先松了口气，钱大叔看赵子杰进屋，先发制人喊道：“好了，都别激动，警察来了！”
那红色羽绒服的女子本来就在气头上，听见钱大叔那一嗓子，加上赵子杰下了班就急着开车过来，身上还穿着制服，她看了看臂章，立刻叫到：“警察来了好，还省的我打报警电话告你们了！他孙思文都不要脸了，我还顾忌什么！”
孙思文不甘示弱，也立刻回道：“好呀，咱就跟警察讲讲理，看是哪家的泼妇，打老公，骂婆婆，还一言不合跑到村主任家闹，让人看笑话！”
赵子杰听着二人吵架，猜到是夫妻吵架，只是不知怎么吵到钱家来，虽然没戴帽子，只穿了件冬季的执勤棉服，但他身高腿长，那张窄脸严肃起来也自带一股威严，他走到两人中间，先呵斥道：“先别吵了！”随后看向钱大婶，“你家小孩呢，他老师找他，让我先送过去。”
钱大婶把小孙子关卧室了，心里也着急，听赵子杰问，忙松开手，小跑去开了卧室门，一边给小孙子穿衣服一边把他领出来，赵子杰指指外边，“墙那边等着呢，快去。”
办完陈伶交代的事，他又开始处理眼前的事，孙思文脸上还有几个道子，划破点油皮，像是被指甲划伤的，但仍忍着疼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只是对上赵子杰的目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赵子杰问他：“你们是夫妻？跟钱大叔家什么关系，为什么跑别人家连打带砸，这是破坏个人财产知道吗？”
还是那女子胆子大一些，朝着赵子杰说：“警察同志，这不是别人家，钱主任是孙思文表舅，他就是仗着有这么一门亲戚，才敢在家对我作威作福的，我今天来就是要让他舅舅看看，他的外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