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感情
大橘的嗤笑声在叶子潇的脑海里传来。
叶子潇生无可恋地开始听大橘叽叽咕咕地跟她介绍起了仙界大拿的灵篆小像失踪这项诡异的悬案。今天出门的时候,她犹犹豫豫,感觉实在是不想携带一看就非常肥硕的大橘。
大橘高贵冷艳地冷哼一声,竟突然间就在她眼前消失了!然后她脑海里就开始继续出现了大橘聒噪的唠唠叨叨:
“这里可是仙界哎!我这种高阶灵兽,怎么可能靠四条腿走路的嘛?你当我的坐骑,也是不合格的喔。”
是是是,您冷艳,您高贵,您一只小猫咪长九张嘴,难怪吃得那么肥!
一路上,叶子潇心下也是觉得跟渊岳之间有点尴尬,所以一直在跟脑海里的大橘叽叽歪歪地吵架。
渊岳似乎听得见又似乎听不见似的,端坐在缥缈的云端上,神游天外。
但是,能跟一只肥硕八卦的大橘捆绑在一起,还是有些值得的时刻的。比如,此厢。大橘便唠唠叨叨地跟他科普了各种缘由。
那些仙界大拿在渊岳一剑劈开了幽冥道之后,非常机敏地就立刻意识到了这片与火山谷灵火相隔仅有一层薄薄灵璧的地方,是个多好的可以蹭到精纯天地灵气的地方。于是便争相把附有自己一缕灵识的小像挂在了这里的走道两侧。
原本,渊岳是懒得管的。
但是,刚好有天,渊岳路过此间,亲见了一段感天动地的表白现场。心情稍稍不太好。他又跟当事人认识,便往这幽冥道躲了躲。便看见了一种仙界大拿的照片。
屏蔽器在告白,自己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然后神识扫过的时候,自然带了些不怒而威的力量。
如此急功近利意图修行的大拿多多少少都到了遇见瓶颈的地方。然后就很多在天道不喜的注视下,修行越发凝滞,不久就因为雷劫不力陨落了。
内里详情知道的倒也不多,但是根据排除法,从此以后,这地方就成了渊岳不喜的代表圣地。修行界里挂向置碑的风气,一下子就被扼杀了。
倒也不是渊岳故意的。大橘总结道,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场科普。
叶子潇越发生无可恋了,她在心底偷偷问道,“他看见了?那个,咳,表白现场?”
大橘沉重地点头,“最佳观赏视角。”
叶子潇觉得这个修罗场越发惨烈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起了三人一起下幽冥谷底的目的,该不会是要杀人灭迹吧?我看这火山岩浆倒是个销尸的好地方。
渊岳见叶子潇的表情已经从初见美色的雀跃变得越发沉重,倒是心下觉得好笑。
他说道,“你离开之前,的确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个中缘由,内里感情,倒也不需要听外人说道。”
他轻轻地虚拢过女孩的肩膀,让她顺着他的示意,往前走过去。
这是一个稍微有点越界的动作。透明的灵璧外,红色岩浆时不时炸出金色的花火,男人身上干净冷清的香味扑面而来。是今早他喝的那盏茶的味道。
叶子潇不禁想。
凤宿对这个场景颇为不耐,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毕竟,只要这个流程走完,渊岳大佬估计再也不用回到这灵器峰的一亩三分地,他就可以提交毕设,出走游学,踏上他的历练之路了!
他拱拱手对二人说道,“我送两位到此处便可以了,接下来您与此间的诸多灵识交流,非我等小辈可以观看,我就自行告退了。”说罢,便扭头欲要离开。
“留下来吧”渊岳阻止了他,“此间灵气丰沛,少歇待我让存储在这灵火里的子潇记忆回归的时候,灵气尤盛。也算是对你修行的一点助力了。应当比你出门游历得来的感悟要多。”
凤宿稍稍有些诧异。但他也不是个扭捏的性子,便在稍稍远离二人的地方站定,安安静静地看渊岳操作。
顺着渊岳的力道,叶子潇站定在火山谷底的正中央。
随着渊岳指尖虚点,眼前的灵璧倏忽不见了!
一时间地动山摇。两侧的岩浆奔腾咆哮着向中间这块真空地聚拢而来!叶子潇正欲仓皇大叫,却发现眼前以渊岳为中心围绕着他们三人,凭空留出一块真空地带。
铁红色的岩浆里,浓重的硫磺味弥漫开来,在一片血色里,她看到点点星光,稀稀疏疏,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自己的周围,之后聚拢在叶子潇的周围!
叶子潇揉了揉眼睛,被这个场景震惊得无法言喻。
渊岳仰望着铺天盖地的红色岩浆,似乎有些感慨,他扭过头来对叶子潇微微笑了,虚虚地拢住了她的指尖,温柔地说,
“在你离开之前,我和你做了一个约定。我取走你之前在此间的所有记忆,你去经历没有宿命羁绊的十八年。待你归来,我会归还你的记忆和灵根。”
末了,他的言语里有了一股温柔的孤寂,“子潇,在你记忆归位之前,我想说的是,不管你是怎样想的,怎样感觉的。若没有你,我的存在,也不过就是这片谷底……拥有了血肉筋骨的…灵器而已…”
叶子潇怔怔地望向渊岳的眼底。
随着星星点点的金色融进了她的周身,一股静默的哀伤渐渐地席卷了她的全身。一时间,她似乎想起了很多很多。
想起了总角晏晏的自己,想起了被师傅从山海村领回山门的自己。
想起了那场声势浩大的“选妃”,想起了众人对她的指指点点,一个命格如此糟糕的人,竟然拥有了修仙的运道,甚至不用努力,竟然就能够凭借鸡犬升天与天同寿!
像叶子潇这种生辰和命运,一般是走不到渊岳面前的。
她滖气附体,命衰祚薄的人生里,唯一的运道,竟然就是走到了渊岳面前。
在漫长的时间里,她对自己的定位并不清晰。她本是和师尊同在一处小山庄的人。那座山庄叫山海村。山海村除了师尊,再也没有出来第二个修行之人。
她被敲锣打鼓满满期待的村民们簇拥着送来了静虚宗。
踌躇满志,力图一展宏图。
之后,便是一算命不好,二算克天道,到最后,就硬生生的当做渊岳的信号屏蔽器一样使用了。
她原本在来静虚宗的路上,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参悟之道,大道至简,大道皆苦,她也没什么畏惧的。
她没有直接被师傅带上静虚宗,她也是和其他修仙之人一样,也是走了两百里的山路,爬了九万级的登仙阶,才走到了静虚宗的山门前,扣响了那扇修仙的门。
她每日在竹林里每日挥剑一千,淬体修行,吐纳灵气,打坐炼气,终究是忙忙碌碌,认认真真,和其他的弟子无二。
原本,一切总是好的。嬉嬉闹闹的师妹师弟们会和她一起吃饭,也会在拉她逃课未果之后,笑着叫她小呆子,还会给她带从山脚下的村落里带来的小糕点。
但是,终究是白忙活。她那糟糕的命格,糟糕的灵根,最后导致了糟糕的学习结果,进入了一个自怨自艾的可怕循环。
忙忙碌碌,但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愧疚,痛苦,自我憎恨,反复折磨,循环往复……
后来,那天,师尊带她去见了那个锦衣华服,风华无量的男人,对她说,
“子潇,从今天起,修行就不是你的第一职责了,你只需要待在渊岳身边,便也能混个与天同寿,终究是和修仙飞升,没有太大区别的”
在迷茫无措的湍流里,她抓住了那看似唯一的稻草……
但是,是有区别的,她后来想,一切都会因此而改变的。
她好像一下子被和一个人硬生生地捆绑在了一起。
同门们不知内情,总是觉得她攀了高枝儿,练习修行,也不再愿意有人与她一组。
追求剑道的,终究是心高气傲,方可一意孤行地在大道上执拗下去。所以,她倒也不责怪他们看不惯她。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这定位,到底是什么?
渊岳是真的很好看,她知道自己是个好大喜功,喜欢华服美食,甚至尤为喜欢帅哥美人的人,在她追求大道的诚挚行动下,也深深地隐藏着一颗追求享乐,好逸恶劳的心。
但是,时间久了,终究是会混淆的。
“渊岳会感觉到我的怯懦吗?渊岳是否会负责我的修行呢?渊岳是天道凡心,只要他青睐我,我岂不是就是可以道运亨通了呢?那我到底是否要去继续修炼了呢?”
“练剑好痛。今日和我对垒的同门又故意把剑抽在了我的肋骨上,嘶…好痛…一定青了。”
纷至沓来的情绪包裹了叶子潇,在原先的世界里,在她正道直行,竭力拼搏的十八年人生里,总是如此努力,总是觉得,如果自己不努力,就会被某种情绪追上,携裹,乃至绞杀。却原来,就是这样的一种情绪吗?
纷扰的情绪终究整理交叠,凝结为一句,
“渊岳对我是特殊的吗?我有限的时光里,是否是谁不假思索的偏颇?我……开始好奇,没有走的那条路了……”
两人之间的差距宛若山河大川,横亘其间。蚂蚁今天问,太阳赐我以温暖,是否是爱我呢?终究,会变得格外搞笑。
更何况,蚂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太阳,它只是需要太阳罢了。
她也是偶然听到同门的弟子议论纷纷的。
他们说,她的命真好,明明是狗屎一样的运道,却偏偏因为一个杂质斑驳的金灵根被送到了渊岳上仙的面前。虽然说,渊岳偏偏干涉不了太多身边命定之人的修行,但是终究是可以让她长久地存在着的。跟修仙得道也差不多。
他们还说,也不知道山海村是不是都是这种路数。
想那山海村的人也是如此,一整个村子都是这种德性。捆绑在太琅仙尊的身上,谋求一个长命百岁。
叶子潇在自己的记忆里,看见了瑟瑟发抖,隐隐忍泪的自己。她本是那天挑了一个地方去练习剑术的。但是,却听到了这些人的窃窃私语。
特别是关于师尊的那段,令她格外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