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突如其来的修罗场
明明是带着些喧闹气息的曲子,可落在孙蒲的耳中却莫名使他浮躁的心情逐渐宁静下来。
离去的想法被探究欲打散,并趁着重新凝聚之前把他带到了宴会旁的林中,被下人时刻精心打理的树木花草要藏下一个大汉未免有些勉强,好在除他之外其余人也都在专心沉浸在这音乐之中。
温婉长相的琴师眼皮微动,却让人捕捉不到的垂睫专注于指下琴弦。
一曲终了,全场沉寂片刻后由为首几人中的一位鼓掌为始,叫好鼓掌连连,那还知道自己财产已遭人毒手的官吏哈哈大笑,显然对自己这番安排所带来的的利益已有所畅想“不愧是第一琴师,韵小姐真真是名不虚传。”
原来她就是那个让天天吵着吃糖葫芦的小孩都能放下吃食去听曲的第一琴师。
孙蒲望着她被众人环绕吹捧却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由得迈出步子想看看这人现在究竟是副什么表情。
“有人。”低沉的嗓音并不刻意张扬,只是说话人的身份以及语气中的威压就足够让人停下所有去听他的话,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四处打量是什么人让这位贵客开了口。
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纰漏,但毫无疑问这人发现了自己,远远看不清那人的脸,孙蒲也不纠结准备离开,只是这附近并无什么能遮挡他动作的树林,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都说美色误人,可没想到这乐曲也有误人的一天。
做好被逮捕的最坏打算,伏低身子缩在草丛地寻找脱身的好时机,瞄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下人,肩膀绷紧心脏跳个不停。
一声琴音让众人愣神,而后无数琴音汇聚成首与刚刚不同的曲子在宴会上流淌。
孙蒲下意识往远处看去,对上那双似是看透一切的眸子后便下意识错开,心跳得比刚刚差点被发现时还要快上数倍。
虽然不知原因,但对方有意帮助自己,再不领情赶紧离开可就难以收场了。孙蒲借着这个机会离开这处,可那副自在淡泊的模样却再没离开过他的脑海。
不出几日果然满城搜捕盗贼,好在他早早销赃分发出去,只需小心点别触了搜捕官兵的眉头被拉去当“替罪羊”就好。
打听出了韵小姐的位置,孙蒲知晓自己应该耐下性子先等风波过去,可还是忍不住去了云音楼被侍从拦下。
被怀疑质问来意和拜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门口侍卫也见怪不怪的准备赶人三连,却被匆匆下来的杜韵侍女拦住“韵小姐请您上楼一叙。”
在一干看热闹人的眼神中,孙蒲恍恍惚惚被带到了杜韵面前“谢、谢谢你那天帮了我!”他绞尽脑汁想整点文雅的词,可当年学堂时他确是半个字没听进去,半天也只能憋出这么句极其简单的道谢。
“就当是对你喜欢我曲子的回礼吧。”杜韵停下手上擦拭琴身的动作,只抬头望了他眼就又低下了头。
“当时我还以为我们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面了,紧张得要死。”孙蒲说到这里拍拍胸脯安慰自己当时还担惊受怕的心脏“好在我以报答为理由得了能跟她见面的机会,我这脑子关键时候还真是机灵。”
桃昭“嗯?”了一声反问“既然只是为了你欣赏她曲子才搭救,又为何会接受你的报答?”这跟孙蒲对她淡泊的形容似乎并不一致。
羞耻地摸摸鼻头,孙蒲视线在房间的小物件中不断游移“她一开始确实是没答应,但是我……”
“你不必执着于报答一事,我帮你仅是出于本心,并无他意。”杜韵放下手中的活,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说道。
孙蒲也有些急,平时搁置不用的大脑终于开了封,开始加急工作“我知道,可是既然被你救了却不报答,我良心上也过不去,再说、再说我听你的曲子还没给钱呢!”
蹩脚的理由说出来让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眼前不苟言笑的姑娘也冰山融化般噗嗤笑出了声,这笑倒是又让他觉得出点丑也是值得的。
“那便随你吧。”
得了这句许可,孙蒲便冲回了家,翻箱倒柜也只是翻出了些碎银和过往学武时留下的旧兵器。
怎么看也不像是她会喜欢的东西。
虽说想赶紧再去见她,可万一哪件东西惹了嫌恶,岂不是白白浪费这难得的机会。
活了二十多年,满脑子武功的孙蒲终于琢磨起了点别的东西:什么小玩意儿讨姑娘喜欢?
上至六十岁看破红尘慈祥长辈,下至刚刚识人吵着要吃糖葫芦的小姑娘,但凡是他相熟的女性都被问了个遍,孙蒲想了又想,最后决定给她做支发簪。
这些年得来的钱财基本都贴补了别人,若是再偷块宝石先不说合不合自己劫富济贫的本心,赃物与那人也并不相配。
思来想去,孙蒲干脆在熟识的木匠大爷那做了俩月学徒,又挑了几块不同成色的木头手工制作了几支簪子。
颜色、材质,样式各有不同的簪子摆放在桌子上,他比对一圈也不知哪个能合杜韵眼缘,干脆第二天抱着所有能拿出手的成品翻进了云音楼“这些都给你。”
杜韵看着他又看看桌上摆着的簪子,沉默半晌也没有动作,只当是她没有中意的孙蒲急了眼“若是没有喜欢的,我下次做别的送你,这些随意处理了就好…”
“我何时说不满意?”从桌上取了其中一支簪子,杜韵平日打扮素净,今日更是只有一根发簪将青丝挽起,发丝披散后又重新被木簪挽起,镶着珠玉的银簪随意放在旁边“下次你要做什么?”
抬眸向上看他的瞬间,孙蒲心里酥酥麻麻,声音都比平常软了不少“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做。”
与初次见面时候的冷清不同,如今在他面前的杜韵放下了戒备,转转眼珠子狡黠地笑“你猜?”
之后,孙蒲变着花样做出了许多小物件,又跟着认识的长辈学了编织、镶嵌之类的手艺,他手巧又肯花心思琢磨,做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最后便干脆转行做了生意。
随着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两人的关系也逐渐亲密起来,尽管每次收到东西杜韵都说非常喜欢,但孙蒲多少也能从细节判断出她的喜欢程度,摸准了她的喜好。
似乎一切都只差戳破窗户纸,直来直往的他也自然愿意去表白心迹,可杜韵却仿佛能看穿他的想法般,每次在他要触及这个话题时便会挡回他的试探,又或是躲开转移话题。
而最近几日,杜韵甚至不再与他见面,即使去问身边的侍女也只得到了她不愿见到自己的回答。
“我们两人心意相通,可我却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躲着我,还请姑娘、不,仙人帮我。”握着自己这段时间为她所做的竹编小琴,孙蒲朝她抱拳作揖。
桃昭表示自己一定尽力,而后询了云音楼的方位便从孙蒲家出来。
按照孙蒲的描述两人情投意合,可若真是如此又为何要躲着他?桃昭感觉其中或另有隐情,或只是一方的一厢情愿,但无论如何都要先探过再说。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前往云音楼探杜韵想法之前,桃昭先循着城中人烟找到消息流通最为便捷的茶楼进去坐下。
点的茶水还未端上,打听的话还没抛出,四周关于韵小姐的谈论就已经在进行中,神识放出逛了一圈,可除了这人第一琴师的身份外再无什么有意思的信息。
不过本以为杜韵只在达官贵人之中名声极高,如今看来即使是市井之间也不乏追随者,这份人气倒是让桃昭有些吃惊,也对她的弹奏多了些好奇。
放出神识的其中一缕微跳,带回的消息让她放在唇边的茶杯险些落地。
东边方桌的年轻人兴许是喝了些酒,带着醉意向身边的人吹嘘自己跟韵小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配上他的语气似乎两人情投意合,不日就将修成正果。
若单是这点信息倒也不至于让神识跳动,可就在这年轻人说到兴头上时,旁边一个带着小厮似乎有些家底的少爷抬头就给了他一巴掌
“韵小姐也是你能肖想吹嘘的?若你所言非虚,我们相识数月怎么没听她说起过你?而且……我们几日前才刚刚去听了戏。”
两人随即开始争论,可越是吵着,就又多了两三人掺和进来,隐隐约约都表达自己跟杜韵有着暧昧关系。
周边的人看热闹似地喝酒吃茶,只当这些年轻人喝大了上头,又或许是与韵小姐相识后自己想入非非,毕竟这种戏码也不算少见。
只有桃昭望着他们的方向,一杯又一杯茶水入肚。
她可是得多喝两口压压惊。
这几人虽然言语有夸大的成分,但观其神色、气息都不是说谎的模样,他们可能真的跟杜韵有点什么。
想想自己的委托人,桃昭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茶壶,又叫小厮再多来壶茶。
这点还真不够她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