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奇怪的委托
一觉醒来,预想中的乏力或后遗症却没有出现,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不远处的画。
似乎只是蜻蜓点水般定住一下便移开视线,透过窗外也能瞧见过分明媚的阳光,桃昭回想着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那句惊天噩耗便率先冲进了她的脑海。
你的报酬价值太低了,这次委托算不得业绩,下次加油。
含笑的嗓音犹在耳畔,桃昭从床上跳下来,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奸商,而后连门都来不及关便冲了出去。
刚冲出门不过几息,便发觉小院门口站着的正是自己债主,快步过去下意识想揪他的衣领却又因身高差距被迫放弃,只好单手掐腰作出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问出自己睡前未完的话“那颗明珠不算业绩吗?”
杭清奉换了身绣着竹纹的青衫,摇扇间却有一股淡淡腥气传到鼻尖,这铁锈味道并不陌生,霎时转移了桃昭的注意力“你受伤了?”
虽然看起来是个弱不禁风的青年人,但毕竟是家独立三界外的铺子的所有人,再加上之前对方能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从那片混沌中引出,怎么看都是相当有实力的大能才对。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伤得了他?
“贿赂收买怎么能跟业绩混为一谈?”杭清奉略过她后一句的问题,将手上的契约书给桃昭过目“不过若是能完成这份委托,我可以算你双倍业绩。”
双倍?!
黑色雾气停滞一秒,而后四散蔓延。
契约书上的内容让桃昭忍不住咦了声“让她能好好看着我?你还会接这种?”
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经委托,心中边吐槽着,桃昭又忍不住多想这其中会不会又有什么猫腻。
看穿她的想法勾起唇角,正欲展扇晃晃却想到自己现下情况只好作罢“若是平常自是不会,只是这次嘛……”杭清奉对她眨眼,指尖挑起一缕黑雾轻捻“你去了就知道了。”
“不会到最后又不算数了吧?”桃昭狐疑地看他,下一秒怀里就被丢了块玉简。
视线停在指间任他捏扁揉圆的黑雾,杭清奉暗自感叹其跟主人之间的差距“它能让你自由使用灵力,就当作定金如何?”
金乌昨天睡错地方,今天从西边上工了?
打着趁着杭清奉没后悔前赶紧把功法记牢的主意,带着委托书和玉简准备传送去度朔看看情况,刚踏出几步就又被身后的人叫住。
这后悔的也太快了吧!
桃昭僵住身子,不情不愿地准备交出玉简前肩膀先被按住,关节分明的指尖便凑近她的脖间。
为了自己的头回来时能够接受良好,尽管神识可以从任意角度展开,但她还是选择了头上应该是眼睛的位置作为视点。
因此在桃昭的视角里,这双好看的手正不断靠近自己的脸,最终在约莫是脸颊的地方停住。
本能想后退却被按住,桃昭向上倾斜视角也只能看到他的下颚线,明显的身高差距一瞬间气短起来“怎、怎么?”
距离缘故,此时他喉间发出的轻笑声格外明显,不合时宜的,桃昭有点想让杭清奉再笑一声“送它回家而已。”
杭清奉指间的黑雾近半回到桃昭头上,却仍有丝残留缠绕在他的食指上,恋恋不舍地打转一圈后才慢吞吞的回来。
主人在外面勾心斗角,你却直接投奔敌营?
虽然是自己目前身体的一部分,桃昭还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至于那莫名其妙的热意也被她理解为是耻辱的代表“那我走了。”
肩膀上的手还没放下,简短的沉默过后杭清奉的声音又从她头顶响起“不要让自己再受伤了,我在这等你。”
空气中的氛围刹那间进行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黑雾响应着本体的无措打起了圈圈,桃昭支支吾吾地矮了矮肩“我知道了……”
她有些好奇杭清奉此时的表情,但考虑到对方绝对会捕捉到她的灵气只好放弃,被放开之后两步并作一步,在对方的视线中落荒而逃。
度朔的时间流速与三界没有一个固定的比例,这其中的原因大抵只有杭清奉才能明白。
这次的度朔依旧是出现在人界,感受到周围的灵气波动如此推测,桃昭按下心里的复杂情绪将注意力转回到手上玉简。
与人类不同的白色血液落到玉简上达成联系,尝试着用上面的方法运行灵气发现果然毫无凝滞感。
能够找到如此适合自己的功法,除去本身的能力与家底外,也说明杭清奉确实认识自己并知晓自己的种族。
明明行事说话漏洞百出,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嘴上就是不愿承认。
将口诀记好后存好玉简,桃昭踏出店门,此时的人界已过去三季,正是刚入春不久,而她所处的地点也更偏南些,此时的温度可以说恰到好处。
四周的盎然生机令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得到舒缓,寻了个小摊准备打听委托人所在地的方向。
“你要找孙蒲?”到了委托人居住的坊间,桃昭寻了个叫卖的小贩准备打听住处,却不想小贩听到她的搭话后先是一愣,而后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圈“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天下巧合千千万,如今倒是也有她的一份了。
桃昭再次与对方确认了身份,这才拿出那张有他落款的契约书表明来意。
小贩,或者说是孙蒲看到这张契约书,立刻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背篓里尚未卖完的小物件也不管了,背上东西便往回走“这事说来费时,姑娘跟我来,咱坐下慢慢讲。”
一路上可以见到不少老少男女跟孙蒲打招呼,对方虽有些大大咧咧,却与每个人都能讲上两句笑,怎么看也不像是为情所困的模样。
桃昭隐藏自己的身形,也没人发觉有个姑娘跟着孙蒲回了屋,也不知杭清奉是使了什么法子,孙蒲对于没人注意到自己身边桃昭的存在这事也自然接受。
屋内陈设整齐,两杯热茶在方桌上冒着白气,收拾好背篓东西的孙蒲也总算坐了下来,左右瞧瞧又紧张坐直身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看着桃昭。
哈地叹了口气,桃昭将契约书平铺在桌上,点了点委托内容的位置,先开口拯救这尴尬局面“你写的这个‘她’是?”
提到正事,孙蒲坐直的身子立马绷紧,垂下的脸上还有不可言说的红晕,刚刚还不拘小节跟人谈笑的大汉顿时多了些小鸟依人的感觉“是郡城云音楼的韵小姐。”
想起来时路上听到四周人议论的话题,桃昭看着少女含春状的孙蒲也来不及吐槽“是那位名震墨州的第一琴师?”
“姑娘也认识她?那可真是太好了!”听到对方报出杜韵的身份,孙蒲不无自豪的嘿嘿笑了起来,心情的放松作用在身体上,一时间被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述自己和那位第一琴师间的故事。
本以为这是个单相思求而不得的故事,可随着这人的讲述,桃昭逐渐发觉并非如此。
孙蒲打出生以来便是个孤儿,好在被一镖师从雪地中抱了回去抚养成人。镖师发妻早早离世,也没有续弦的想法,便将孙蒲作为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身本事尽数传授。
比起在学堂听那些天书般的诗句,孙蒲自己也更偏好干脆直接的武功,父子俩不时还被调侃这比亲生的还像亲儿子。
再后来,望着已经能够自力更生的儿子,镖师心中大石落下,留下封不必挂念自己的书信便抱着妻子的牌位离开。
被留下的孙蒲刚开始子承父业做了段时间镖师,可每当自己看着官吏仗势欺人想去制止,又会被身边的伙伴拦下。
几次三番之后,他也就辞了这份工,成了名劫富济贫的义贼。
这身份与他现在的做活截然相反,桃昭摩挲茶杯的手停下,这诧异目光被孙蒲发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继续说道。
他和杜韵的相识起源于一场官家宴会,那日据说是有什么大人物来访,而设宴的地点正是最近派人打砸渔民摊贩的官吏。
得知此事便打定主意趁着这个机会让那狗官狠狠出血一把,而宴会当日他也凭借自己一身功夫顺利进了书房,破解机关找到了个小匣和无数面额巨大的银票。
来既无影,去也得无踪,小心翼翼退到窗边,确认书房内再无可能会追查到自己身上的印记后翻身离开。
在离那宴会数丈外的地方便听得一阵喧闹声,孙蒲暗骂狗官翻墙之时却被突然的琴声定住了脚步。
虽被称为义贼,但也自知再怎么美化也改不了贼的事实,他常年出没在灰色地区,一些风尘地带自然也见识过不少。
算不上什么稀有难得,只是那些贵人们平日办宴会时最常点的曲子,他踩点动手时也听到过几次,可自嘲一介粗人,这种毫不搭边的文雅之事他左耳进右耳出也就过去了。
可今日被这琴师弹奏出来的感觉,却与他曾听过的每一个版本都不相同。